回到府里的时候,已过午时,但又酉时不到,自然是没有恰好好处的晚膳可用。
但紫蝶到底是久居庖厨,虽说平日里胆子小了些,但古灵精怪一点儿都少不了,一看章青酒这模样便知她还不曾用午膳,当即笑嘻嘻地端来自己做好的点心。
“大小姐试一下这个珍珠翡翠青梅羹罢。”紫蝶眨了眨眼睛,眸子里带了几分期待,“我前几日上外头,听到不少人家的丫头说这碗羹这几日在摘星楼可讨人喜欢了,说是有个大人物点了给他心仪的女子,那位小姐觉得很是不错。”
章青酒:“……”
那位什么小姐,说的应该不是她吧?
看着紫蝶那一脸的期待,章青酒嘴角抽了抽,从她手里接过了碗。
果然,这味道还真和她在摘星楼尝过的别无二致。
一碗羹下去,倒是让空空如也的肚子舒服了不少,章青酒幽幽叹了一口气,起身朝院子里走去。
或许是因为人回来了,又或许是由春转夏季节使然,住了几个月的院子如今已经春木青绿,在夏日的徐徐凉风中,显得无尽生机。
坐上秋千,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望着远处的天空,缓缓地闭上了眸子。
许久,安静垂落的秋千突然动了一下。
章青酒微微蹙了蹙眉,却没有睁开眸子,任由那秋千越荡越高,却又始终安然无恙地落到一只有力的手掌中。
那股力量不轻不重,速度不疾不徐,荡着荡着,竟是把章青酒荡出了一丝困倦。
就在她还真准备放下心思睡上一觉时,秋千突然停了下来,身后传来一道低低的笑声,“小章大人在外奔波一天,还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章青酒头也不回,拉住秋千绳双足一点,那垂落的秋天又荡了开去,“我们彼此彼此。”
看着那道随风摇摆的纤细身影,慕容春来喉咙轻轻一滑,嘴角动了动,却最终没有说出反驳的话来。
待得那秋千再一次停下,他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似有无奈,“小章大人精气神好,的确不是我们这种凡夫俗子比得上的。”
章青酒眉头一挑,睁开了眸子,“有话说话。”
阴阳怪气,惯的你!
见她神色冷了下来,慕容春来倒也不慌不恼,嘴角一扬,从怀里拿出一个锦盒,“这个给你。”
“嗯?”章青酒看了一眼。
“托小章大人的福,这个月多发了几点月钱,这不得孝敬一下主子?”慕容春来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将锦盒又往章青酒面前推了推。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确定要给我?”
“自然。”慕容春来下巴一挑,“我可没有送了还回收的习惯。”
章青酒嗤笑一声,点了点头,转头唤了一声,“紫蝶。”
“小姐。”紫蝶很快就过来了,“何事?”
“这个收起来。”章青酒朝慕容春来手中的锦盒挑了挑眉。
紫蝶点了点头,以为这是章青酒让慕容春来拿着的东西,不疑有他,当即上前要来拿盒子。
哪知慕容春来却狠狠地皱了皱眉,将盒子抽了回去,眼里的冷若寒霜。
他知道不管章青酒收回来的物什儿有多么贵重,都是让这个小丫头收将起来,但是他的……
慕容春来陡然间狠厉起来的神色,吓得紫蝶猛地后退一步,看着他有些不知所措。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转头觑了他一眼,“怎么了?”
慕容眼神变了又变,搭在盒子上的手指动了动,最后轻轻呼了一口气,“那就还劳烦你好生收着。”
“放心,会的。”紫蝶咽了咽口水,在章青酒的注视下,这才再度上前从慕容春来手中抽过盒子。
待得紫蝶走后,慕容春来嘴角动了动,突然垂下眸子,“小章大人今日晚膳吃什么?”
“紫蝶做什么,我吃什么。”章青酒扬了扬眉,秋千又重新荡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架飞扬的秋千架,慕容春来的脑海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好像看到了这个人随着风飞去,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他努力地往前追往前追,却怎么都无法追上……
深吸一口气,慕容春来眯了眸子,“出去吃吧。”
“去哪儿?”飞扬的声音回道。
“摘星楼。”
秋千停了下来。
章青酒神色平静地望了慕容春来一眼,下了秋千,“好。”
这干脆利落的回答,倒是让原本已经做好了被拒绝准备的慕容春来微微一怔。
看着那道说走就走的背影,慕容春来嘴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几步跟上前去,“摘星楼那般寸土寸金之地,小章大人如今也敢去了?”
章青酒头也不回,“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慕容摸了摸鼻子,哈哈一笑,也不多言,二人一同出了丞相府,直奔摘星楼。
这顿饭,吃到最后自然不会是章青酒结账。
章青酒任由慕容春来让店小二将他们带至百花阁的雅间,又随他点了一桌子琳琅满目的摘星楼拿手菜,嘴角始终噙了一丝笑容,始终没问他这些银子要从哪里来。
慕容春来也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意思,待得店小二将菜布齐,便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
二人仿若保持着一种莫名的默契与约定。
回府的路上,天边已布满了晚霞,映得整片天空如穿了五彩霞衣。
慕容春来驾着马车,速度比往日里慢了许多。一人不急,另一人也不催,缓慢而行的马车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便显得格外的悠然闲适。
丞相府门口,慕容春来望着那块红漆匾额眯了眯眸子,眼里闪过一抹深邃。
跳下马车后朝章青酒伸出手。
章青酒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立即起身,而是缓缓地开了口:“人生自有定数,是你的东西,谁都拿不走;不是你的,你抢也抢不来。”
慕容春来似是微微怔了一下,手指蜷了蜷,“可是……不是每个人都像小章大人这般,知道什么就是自己的,什么不是自己的,有些东西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趁着他愣怔之时,伸手扶住马车车壁跳了下来,朝里面走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谓之勇也;但若是明知不该为却为之,又叫什么呢?”
门口处,慕容春来望着这道背影,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是夜,章青酒拿出白日里慕容春来要塞给自己的盒子,里面是一柄通体莹白的玉骨折扇,在夜色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芒。
便是非行中人,也能够看得出来这柄折扇,哪怕是钟鸣鼎食腰缠万贯的人家也不见得能弄到手,一个在丞相府看院子的家丁……..
章青酒嗤笑一声,将折扇放了回去。
关上锦盒,束之高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