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青酒知道京都诗会后会很忙,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忙。
看着那从南街头到南街尾一路望不到尽头,却仍然还在不断增加的队伍,章青酒抽了抽嘴角,认命地把屁股粘在了椅子上。
这还只是借由那些读书人的嘴传出去的名号,若是被人知道楚威给了她那么一面旗子,这还了得?
日过午时,太阳正烈,饶是章青酒一开始将摊子置在了树荫下,此刻也不免汗流浃背。
看着眼前弯腰驼背的老人,章青酒轻轻呼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询问,一道急咧咧的声音陡然从人群中的那头传了过来,“骗子!你就是个骗子!说什么我会生儿子,明明生的是闺女!”
突然出现的是一个穿着一身灰色衣裳的壮年男子,只见他怀中抱着一个襁褓,踉踉跄跄跑过来,一脸悲痛欲绝如丧考妣的模样。
章青酒眉头猛地一挑,手腕一翻,扶住了差点儿被撞到的老人。
大呼骗子的男子,在这一个个慕名而来的人里着实显得突兀。
可不少人终究是只是第一回过来,听到这句话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多少有了几分探究。
“你,你这个骗子!大家伙千万不要再被她骗了,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本事,信口雌黄张口就来,昨日她说我会得一个儿子,可偏偏我得的是一个闺女!”那男子见大家都望着自己,瞬间将怀里的襁褓凑到众人面前。
“嚯……还真是。”到底是按捺不住好奇,有人看了之后轻呼出了声。
“我昨日一大早就过来问了,可是给了足足十两银子,她就是个不学无术的骗子,大家伙不要相信她,还钱!”那男子一看有人应和自己,顿时声音更大了,眼神那叫一个张扬。
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拿出一方帕子擦了擦,直等着那男子说够了声小了,才不疾不徐地开口,“你确定自己生的是闺女不是儿子?”
“如假包换,我人都带来了!”男子眉头一拧,又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众人瞧。
许是因为闷热,孩子的脸色都带了几分苍白,一双小手交叉在胸口,动来动去,似有不安。
章青酒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还有半刻钟的时间,你若回去,我保你儿女双全,你若不回……”
听到章青酒这么说,那男子似乎怔了一下,但是很快,他便嚷开了:“我都没有儿子,哪里来的儿女双全,你少唬我!”
这是打定主意不走了?
章青酒眯了眯眸子,点了点头,“既是如此,那便等个半刻钟罢,不过十两银子,我稍后给你便是。”
“听到了吧?大家都听到了吧!她承认自己就是个骗子了!现在就给我。”听到要给自己银子,男子瞬间眼睛一亮,巴巴地上前,那叫一个悲痛欲绝。
摘星楼的对面,钟青云冷冷地望着意。
就是这个该死的女人!
章青酒皱了皱眉头,抬起头状似无意地望了一眼,再度看了眼他怀里的孩子,眸子闪了闪闪,却终究没有再开口。
与此同时,男子靠近了章青酒,伸手摸上襁褓深处。
二人便这般僵持了几个呼吸,忽然人群中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这一回,却是一个女子。
一听到这声音,男子脸色瞬间大变,手腕作势就要离开,章青酒挑了挑眉,正要起身,男子身边突然出现一道身影。
“来都来了,走什么?”一把扼住男子的手腕,风止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只听得“啪嗒”一声,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赫然从中掉落,在阳光下发出一道刺目的光。
一看到这凶器,众人顿时吓了一跳。
男子脸色煞白,顾不得地上的匕首,努力的挣脱着,“你,你是谁?你管我!让开!”
身后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方才大喊大叫都没有出汗的男人,此刻脸颊上已布满汗珠,却怎么动不了半分。
只见一头发散乱,衣裳半新怀中也抱着一个襁褓的女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女子二话不说冲上去,一巴掌甩在了动弹不了的男子脸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好啊,陈七!你竟然敢养外室!要不是今日看到你抱着这个野种,我就还被你蒙在鼓里!你要养外室你就去养,从今以后,你我再无干系!你也别想再看你儿子一眼!”
女子一看就是火爆性子,一连串的话说完,气都不带喘的,说完之后也不多留,只抱了怀里的孩子便往外走。
虽是寥寥数语,但也算是把事情交代了个清楚。
众人品了品,看好戏的目光里瞬间多了几分鄙夷。
现在不用说,都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个什么德行,只没想到竟还有这般不要脸的男人,抱着外室生的孩子,还敢来打秋风!
再一想想刚刚章青酒说的,那可不就是说啥中啥吗?亲眼见证了这一奇迹的众人顿时兴奋起来,原本将信将疑的眼神变得格外火热。
那男子被众人一奚落,脸色瞬间红白交加,与那红彤彤的巴掌印可谓是相交辉映。
看了看已经走远的女子,男子深吸一口气,还要挣脱时,却发现对方不知道何时已经松了自己。
男子咬了咬牙,连地上的匕首都不捡了,立马追了出去,“娘子,你听我解释……”
对于那落荒而逃的背影,章青酒并未过多在意,不过是一个被人利用了的可怜人罢了,扭头看了看风止,又下意识地便去找另一道身影,“你怎么来了?他……”
“小章大人,小的给你送旗子来了!”然而,就在章青酒疏忽的那一瞬间,风止突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同时将手中的旗子“哗”地一声展开。
刹那间,现场沸腾了。
章青酒看了眼扎扎实实跪在地上的风止,又看了一眼那明显变得激动起来的人群,嘴角抽了抽。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与此同时,摘星楼百花阁。
楚询看着那瞬间跪了一地的男女老少以及站在中间格外突兀的身影,不厚道地笑了,转头看向旁边假装正经喝茶的人,“你这到底是想做什么?又是给她求旗子,又是这般大张旗鼓的,莫非就是怕她在外头被欺负了不成?”
好半晌,楚澜缓缓地放下手中茶杯,抬起头来,却仍旧没有说话。
双深邃黑沉的眸子,却越过了窗子,像是在看不远处的身影,又似乎望向无尽的虚空。
只那眼角下的红色泪痣,却在此刻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妖娆。
看到自己这个向来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侄子如此,楚询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你总是这般不爱说话,可有的东西不说出来,旁人怎会知道你的心思?”.
顿了一下,楚询眸子里多了几分深邃道:“而且这事,你有没有想过……很可能会和你想要的结果背道而驰。”
见楚澜仍旧只看着下方一动不动,楚询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手中折扇在窗子上轻轻一敲,“罢了,你自己且想清楚,我也不多言,对面那个和刚刚那人便我帮你解决了吧,如今这个时候,你莫要招惹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