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去,宾客尽归。
慕容春来一行人缓缓地朝楚威告辞回归驿馆的住处,众臣笑着互相道别,端的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
待得礼数周全后,楚威笑着朝楚澜道:“太子代朕送送二王子一行罢。”
“儿臣遵命。”楚澜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慕容春来,“请。”
“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慕容春来微微一笑,抱着胳膊走进了夜色。
朱雀门口,一干马车已经尽数备好,不少大臣被自家小厮扶了送进车里,马车摇摇晃晃,像是夜里的风,又似乎清晨的雾。
这厢风止正和一个相熟的火府侍卫打了个招呼,便看到熟悉的身影出来了,当下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正要上前时,步子猛地顿住。
“太子殿下请留步,吾等自行归去便好。”看了一眼外面等候的马车,慕容春来缓缓停下步子,微微一笑道。
楚澜看了他一眼,轻轻颔了颔首,便转过头对跟在身后诚惶诚恐低着头的鸿胪寺人道,“好生照顾二王子,若是有任何闪失,唯你是问。”
“是,是是,还请殿下放心。”鸿胪寺一干人脖子一缩,当即连声叫好。
待得他们退下,楚澜这才复地看向慕容春来,“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二王子可随时告知本宫。”
“随时?”慕容春来眉头一挑,摸了摸鼻子道:“那意思是太子府小王可以随便进吗?”
楚澜眉头几不可见地一皱,眸子深处闪过一抹沉冷。
慕容春来哈哈一笑,“小王开玩笑的,太子殿下莫要见怪,吾等感谢还来不及呢,没有什么不周的。”
说罢,朝身边的人点了点头,“走吧。”
路过楚澜马车时,慕容春来脚步顿了顿,夜色下,他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似笑非笑,朝不远处瞪大眼睛望着自己的人投去一个挑衅的眼神。
待得这一行人离开后,风止倒吸了一口凉气,几步上前跑到楚澜身边,“殿,殿下,那是……”
“回府。”回应他的,是两个沉冷的字眼。
看着那道径直进入马车的背影,风止心中那最后一根琴弦轰然崩塌。
刚刚那个人……不是曾经跟在章青酒身边的小护卫吗?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认错了人,可当他朝自己投来的那与之前一模一样,甚至还更嚣张了的眼神,以及太子殿下的反应,无一不在告诉着他——
这个所谓的二皇子,就是曾经跟在章青酒身后恨不得寸步不离的嚣张护卫!
可是他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二皇子呢?
咬了咬牙,风止不禁百思不得其解。
但很快,他突然想起了某事,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
如果……如果被人发现了这个二王子就是她曾经的护卫,会不会有人告她通敌叛国?
是夜丑时,夜深人静。
蒹葭院里,风声轻,秋千静。
秋千架上,一道白色的身影坐在上面,像是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直到一片黑影飞过,稳稳落在庭院的中央,缓缓上前,伸手轻轻一推,晃动飞扬的秋千,才打破这如水的平静。
坐在秋千上的白色身影对这突如其来的动静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在秋千起飞时,不疾不徐地伸手握住了绳子,随着风荡了起来。
几个呼吸后,秋千缓缓落下。
黑色的身影伸手拉住了绳子,让它稳了下来。
白色的身影没有转身,黑色的身影没有上前,两个人谁都没有看到对方的脸,却又似乎早已知道对方是谁。
许久,终究是黑色的身影嗤笑一声,率先打破了沉寂,“小章大人是在生气吗?今日宴席上,都不愿意多看小的一眼。”
“生气?”白色的身影嗤笑一声,“不至于。”
“那你既然知道我来了,为何不去驿馆找我?”黑色的身影转到了白色身影的对面,宽大的兜帽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章青酒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没空。”
她事情很多,哪有空找这个找那个。
“没空?”慕容春来深吸一口气,想好的千言万语,琢磨了的万千思绪都被这两个字摧毁得一干二净,心头莫名的一梗,“你夜夜翻墙去太子府便有空?”
“这怎么能一样?”章青酒挑了挑眉,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他是太子,你是丘狄王子,我爬他的墙,那是太子风流吸引无数人折腰。去见你……那算什么?通敌叛国?”
“你!”听到章青酒这么说,慕容春来呼吸不由得一窒。
他幻想过很多种他们相遇后的场景,他猜想她的眼中或许会有惊喜,会有诧异,甚至会有愤怒,可唯独没有想到她竟会如此的冷漠平静。
就好像,自己于他,不过是一个素未谋面的生人。
可是听她这语气……
慕容春来眸子一闪,“那这么说来,小章大人似乎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哎,别乱扣帽子啊。”章青酒眉头一挑,“胡说八道我要告你诽谤的。”
“诽谤?”慕容春来冷冷一笑,迫近了两步,“小章大人神机妙算,又怎么会不知道身边的小护卫会是丘狄的二王子呢?”
章青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丘狄人骁勇善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谁又会知道,身份尊贵的二王子会差点儿死了,又被一个女子救下,最后还心甘情愿在丞相府看家护院呢?”
这句话一出,慕容春来眉头狠狠一皱,丘狄人虽被外界称为蛮夷,但却是将尊严看得大过于天,若是真被国人知晓,那他便真就是万劫不复了。
所以,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可偏偏,却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装了这么久。
慕容春来深吸一口气,“听得出来,你其实是真的在怪我。”
怪?章青酒眯了眯眸子,“我为什么要怪你?就因为你那丘狄国王子的身份?慕容春来,你是不是丘狄二王子与我有何干系?”
看着那张清冷的脸,慕容春来心中却有前所未有的火热,微微一笑道:“过往是没有干系,但是之后,却不见得。”
章青酒轻笑一声,点了点头,“是吗?”
简单得不能够再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一把无情的匕首,像是要划破那最后一层虚伪,捅破那无尽的嘲弄。
慕容春来呼吸一窒,就要上前,秋千上的人却突然跳了下来,目光冷厉:“我最后劝你一次,不要动我在意的人。”
“你在意的人?”慕容春来只觉得心脏一抽,“楚澜?倘若我非要呢?”
“那……你大可以试试。”嗤笑一声,章青酒头也不回地进了屋里,“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