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知她过来必然是为了此事,可真正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楚澜还是不由得皱了眉头。
他们这一路秘密回京,除了将此消息透露给有心之人,可谓尽数封锁。可即便是如此,也不过一日功夫,已然朝堂皆知。
镇国公到底是曾经登顶的权贵,亦是不少武将的恩师,他若真全盘倾覆,必然带起一片风雨,焉能不让人人心惶惶?
故而,如今朝堂暗中打探其中究竟出了何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地接踵而至,甚至就在昨夜,这安静许久的太子府都变得热闹起来。
但,无论如何,镇国公,绝不可能再宽恕!
眯了眯眸子,楚澜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对上她那双通透的眉眼,“证据已经尽数交由陛下,陛下震怒,镇国公已经被打入大牢,此事,交给了火老将军带人彻查,英国公从旁协助。”
火将军?火舞和火扬的父亲?那个征战沙场,戎马半生,老来得子,和卫老将军称之为北卫南火的老人?
虽从未见过此人,但略一琢磨便知晓楚威将此案让他去查的意义。
镇国公一脉树大根深,真要论公允公正,必然是刑部和大理寺去查最为合适。
可刑部之人盘根错杂,有不少人曾是自军营转入,大理寺如今由莫等闲执掌,一轮血换下来,到底年轻了些。
用在黔州拿下镇国公一族的火扬的父亲,和与镇国公“交情”匪浅的英国公来查此案,一个有权势,一个有名望,有他两个在,一来能够压住这潜藏的阻拦和悠悠众口,二来镇国公这些年做了什么,必定能够一五一十地彻查出来,自然是上上之选。
可见楚威这步棋,下得足够精妙。
“那楚阔呢?”于是乎,章青酒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另一个人。
听到她如此淡然地说出这两个字,楚澜心里微微一动,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父皇派了莫等闲正在查。”
知道楚威做事情喜欢讲究真凭实据,加之这到底是他的儿子,但事到如今证据都送到他眼皮子底下了,还能够有什么好说的?
想到这儿,章青酒不由得撇了撇嘴角,“还让他这样的不肖子孙守着皇陵,不怕你们楚家的祖宗气得掀了棺材板爬出来?”
这话说得,虽难听,但却格外实诚。
风止正端着茶水进来,前脚刚刚踏进门槛,便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后,忍不住在心中狂笑不已,差点儿没有把茶水给掀了。
可到底他知晓这个时候不能够笑,只好端着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从善如流地给二人将温度适中的茶水添上。
只是那憋得通红的脸,却分明暴露了什么。
知道她必定对此事颇有微辞,但是这话说得……
当真是悦耳动听啊!!!
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抹无奈,“此话,出了太子府就莫要说了。”
“怎么了?这话我难道说得不对吗?”章青酒眼睛一瞪,伸手指向风止,“他都认可的。”
风止嘴角一抽,连忙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
说完,转身一溜烟跑了。
你甭管我心里怎么想,没说出来就不做数!
这事,他不沾;这锅,他不背!
章青酒:“……”
看着那飞快消失的背影,章青酒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什么时候这小子能够像火舞那般和自己成为眉来就能眼的友军呀?
所以,火舞也该来了罢?
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章青酒扬眉望向屋外。
不过一杯茶的功夫,火舞便进来了。
脚步急促,眼神也带了几分急迫,“殿下,莫大人带人去拿八殿下了,说是在皇陵起了冲突,莫大人还受了伤。”
一听这话,章青酒瞬间乐了,“受伤了?”
这话,三分做作的惊讶,七分明显的欢喜。
火舞:“……”
楚澜:“……”
看着两个人同时望向自己,章青酒眉头一挑,“他一个文官,带着大理寺那群人去拿楚阔,他不受伤谁受伤?”
而且,让莫等闲去拿人,不发生点儿什么,才不正常好吗?
只是这话,现在还不能够说。
若是莫等闲此刻在这儿,听到这句话,只怕是要哭出来。
“现在如何了?”楚澜轻轻叹了一口气,一边继续问,一边将站起来的人往自己身边拉了拉,示意她坐下。
章青酒转头看了一眼,挥了挥手,脸上写满了激动,“不坐不坐,反正马上就要走了,对吧?”
说完,还朝火舞眨了眨眼睛。
火舞收到她的目光,抽了抽嘴角,垂下眸子,“陛下听闻大怒,已经派御林军去将八皇子带了回来,此刻正在御书房,宣殿下进宫。”
“看,我说了要走吧。”扯了楚澜的袖子,章青酒的眼神带着显而易见的得意。
楚澜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缓缓地站起身来,“你在府中等我回来。”
说完,他定定地看着章青酒,甚至已经做好了劝说的准备。
谁知章青酒却没有露出半点儿不满,反而笑着点了点头,“我可以啊。”
楚澜微怔,却也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出发,却见火舞神色有些莫名,很快便又听到那笑嘻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但是,去不去还得问问火舞才行罢。”
早就知道楚澜不愿意带自己,章青酒却一点儿都不生气,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甜蜜。
察觉到那瞬间落在自己身上冷然的目光,火舞顿时头皮发麻,咽了咽口水低下头道:“陛下说,宣小章大人一同前往。”
话音刚落,火舞便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章青酒看着楚澜那变幻不定的脸色,低低一笑,走上前将方才松开的手指又扯了上去,“走吧走吧,陛下叫我们进宫呢!”
那语气,欢喜得如同孩童要去吃席!
楚澜深吸一口气,将满腹情绪压下,最后轻轻叹了一声,“你呀,当真是……”
让他无可奈何。
二人出了府,风止早已经接到消息准备好了马车。
对于如今章青酒旁若无人的上太子府马车之事,他现在也已经能够淡然自若。
待得二人进去,放下帘子,收了脚凳,手中缰绳一摇,马车直奔朱雀门而去。
楚澜看着眼前这张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的脸,莫名的又想起了两年前上元节的小丫头。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般,轰轰烈烈,可诉说的却是对另一个人的喜爱。
莫名的,楚澜觉得自己的心像被针尖刺了一下,微痛,更多的却是酸楚。
他突然庆幸,当年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亦是身不由己。
错误的时间,纵然遇上对的人,那也注定只是一场兵荒马乱后的无疾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