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太后被宫女太监带走之时,被拉扯开的楚阔从始至终不曾说过一句话,一个字,他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多朝那边望上一眼。
一双沉冷的眸子,死死地盯在章青酒的身上。
德福看着谢太后远去,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正要开口,冷不丁便对上了楚阔的目光,饶是见惯了起落的他,也被此刻这如同毒蛇一般的眼神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深吸一口气,德福咽了咽口水,走到章青酒的身边,“小章大人,咱们该走了。”
章青酒转头瞥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楚阔,唇角一扬,“好。”
看着这当真说走就走的身影,楚阔嘴角喏了喏,终究还是开了口。
“章青酒,你听着!”他的语气极冷,充满了嘲讽,像是一个悲天悯人又穷途末路的诗人,带着丝丝怜悯,“你以为陛下不杀我是为了什么?你心心念念让我死,可楚澜为了自己的名声,还不是选择放了我?可见你在他心中,也不过尔尔。”
这没头没尾的话一出来,德福被吓了一个哆嗦,连忙去看章青酒的脸色,却见身边的人神色如常,眉头都不带眨的,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生气。
章青酒步子没停,依旧如闲庭信步般朝前走去。
楚阔望着她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哈哈大笑了起来,“身居高位者,哪个不是权谋?怎么样?让你失望了罢?回头看看你身边的人,总有一天,亦会让你悔不当初!”
“小章大人……”德福有些后悔没有让人堵住楚阔的嘴了。
章青酒依旧是那么神色从容地走着,目光还是没有半点儿起伏。
德福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小章大人不愧是小章大人,果然不一般,便是这般挑衅都能屈能……
可不等他想完,身边的人突然顿住了脚步,紧接着飞速转身,朝正准备起来的楚阔走了过来。
“给你脸不要脸了是吧?”章青酒一脚踹在楚阔那刚刚直起来的腿弯上,只听得“啪”的一声,刚刚才直起半个身子的人,又跪了下去。
而这一跪,堪堪跪在章青酒的面前。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德福目瞪口呆。
别说他了,楚阔也显然没有想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跪在地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膝盖处发出阵阵疼痛。
“章青酒!”楚阔声音沙哑,从未受过这般耻辱的他,脸上写满了愤怒。
可是他只消一看章青酒,便能够看到她充满冷意居高临下的目光;
可若是不抬头,那便真的是朝她低头了……
“我以后该叫你什么?楚这个姓你是用不了了,随你娘姓谢怎么样?满门贼子的谢。”章青酒嘴角勾了一丝嘲讽的弧度,“想要激怒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为你生气?还敢说楚澜?一个人拜把子呢,你算老几?知道为什么不杀你吗?不要以为杀不了,而是你这样的人,若死在楚澜的手里,我都嫌弄脏了他的手。”
今日之事,她到底还是生气了。
“章青酒,你当真是个毒妇!”楚阔磨了磨后槽牙,身体颤抖起来。
怎可……
“再狠毒能够比过你?”章青酒眯了眯眸子,又一次蹲了下来,对上楚阔那双嗜血的眸子,突然笑了,“其实,你今日不死也好。我答应一个人,要让你们受尽世人唾弃,在绝望中痛苦死去,若今日便死了,到底是便宜了。你不妨猜一猜,一个被失势又被皇帝放弃了,还是一个过往拿旁人不当人,想方设法踩着别人肩膀往上爬的皇子,会有多少人想将他拽下神坛,看他摇尾乞怜呢?”
“你!”楚阔没想到章青酒会说出这样的话,莫名的又惊又惧,好像一条毒蛇正张开獠牙望着自己,随时都会扑上来一般。
可事到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又有什么可怕呢?
想到这儿,楚阔嗤笑一声,“你少虚张声势,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看到了以后自己的路凄凉无比吧?”
“是吗?”章青酒叹了一口气,“收起你那小人心思,怕还真是要让你失望了,我只看到了你今后的路,凄凉无比形单影只。”
说完,章青酒缓缓站起身来,朝不知何时站得远远的德福微微一笑,“走罢,莫要再耽搁八皇子……哦不,是谢阔上路了。”
上路?德福嘴角一抽,转头望了一眼,这个词用得好像也不是不妥。这弄出宫去,也确实能够叫做上路吧?
身后侍卫领命而来,这一次再也没有人的阻挡,楚阔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皇宫的尽头。
莫等闲远远地站着,摸了摸鼻子,缓缓地走上前去,“小章大人。”
“莫大人。”章青酒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站着看完了整场戏的男子,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此人已与最初相见时的气质大有不同。
过往的莫等闲若是一把刚刚出鞘的剑,锋利稚嫩,那么如今的莫等闲,则是一把沾染了鲜血的刀,沉稳内敛。
莫等闲点了点头,同样看着眼前的女子,神色中带了几分复杂,方才他虽没有站近,但那对话却是都听了进去。
他知道章青酒和楚阔的过往,自然也明白她在御书房里为何会那么坚定地给楚阔治罪,虽然自己的目的亦是如此。
犹豫了一下,莫等闲开口道:“小章大人,此事还请稍安勿躁,他……”
“谁说我急了。”章青酒懒懒地乜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打断他的话,嘴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莫大人的伤怎么样了?”
“不妨事。”莫等闲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一丝一晃而过的尴尬,“没伤在要害处,休养两日就好了。”
章青酒点了点头,上前一步,用仅有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回去还是要好好谢谢慕容晓晓,毕竟这金丝软甲,还当真是救了你的命。”
说完,章青酒便后撤一步,“莫大人,告辞!”
看着这道身影扬长而去,莫等闲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她竟然知道自己穿了金丝软甲?而且还知道那是慕容晓晓送的?
那是不是这也就意味着,她知道自己受伤是他早就设计好的,目的就是速战速决,让楚阔再无可退之路,也为了让朝堂的其他臣子知晓楚阔是一个对同僚不择手段之人,再也不敢对他施以援手?
所以,今日御书房的结果,她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