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冷清的朝堂,因这一句谏言,彻底炸了。
章青酒百无聊赖地听着那纷纷议论声,给了英国公一个眼神,便往旁边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虽然这话题的中心是她,但唯独她,成了这朝堂上为数不多的“局外人”。
为何袖手旁观?自是有人帮她搞定一切。
约莫一刻钟后,楚威听着那嗡嗡的声音,只觉得昨夜没有睡好的头更痛了,打断了众人的话,“各位爱卿,朕知你们所考量。”
方才这些臣子虽不曾明说,但话里话外尽是不同意章青酒担任此次监考的言语,楚威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何尝不知道这些人心中在想什么?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子。
油然而生的危机感,这才是他们反对的最大缘由。
“但是。”眯了眯眸子,楚威的声音深沉了下来,“小章大人此次出使雍州,成绩卓然,朕相信她亦能够将此次监考之事做得妥当。”
楚威这话一出,便是表了态度。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一丝丝震惊。
最后,有人上前一步,“陛下,这女子入仕已是最大的底线,若是连这大徽的入仕之道都开始由女子沾染,岂非这科考女子亦能参与??”
他这话的意思很是明白,就是不愿意让女子沾染科举考试之事。
可楚威一听,反而笑了,冷冷地看了那臣子一眼,“那就把你的底线给朕往后挪一挪,连京都诗会都允许女子参与,这科考为何不允许女子同朝竞争?”
什么女子上朝等于干政误国?都是狗屁!
真让他日日听这些千篇一律的声音,大徽才要亡在他们手中?
这话一出,群臣噤若寒蝉,便是英国公都忍不住瞪大了眸子!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生到这个地步。
但姜还是老的辣,一看到楚威虽然面露怒色,但眼神却坚定无比,便明白这其实已经是君王心中筹谋良久的话,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说了出来而已。
当即振臂高呼,“陛下英明,老臣赞同!”
有了英国公做表率,又有了被批评的前车之鉴,众人若再不知道审时度势,那才是离了个大谱!
听着众人拍马的声音,看着楚威那露出意外之喜的眼神,章青酒勾了勾唇角,朝他投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看吧,我可不是来捣乱的。
连女子参与科考都一句话定了,那章青酒监考之事自然是没有任何异议,不过……
在一众以为事情这样便是最终定论的大臣中缓缓上前,章青酒不疾不徐道:“多谢陛下,英国公大人,各位同僚的爱惜,将此机会给到微臣,但微臣自认为才疏学浅又年少无知,故而……”
听到这儿,众臣眼睛瞬间瞪大,呼吸急促,不可置信地看着章青酒。
莫非她这是要告诉陛下不做了?
你要是不做这事情,早说啊,刚刚他们就不用被骂得狗血淋头,感受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滋味了啊?
“所以陛下。”望着一众复杂的眼神,章青酒微微一笑,“微臣想请靖王爷担任此次的主监考官,微臣从旁协助即可。”
何为从旁协助?说得好听,那还不是副监考官?还不是要上这条道。
众臣看着露出一脸“我当真是谦虚”的章青酒,嘴角动了动,纷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是他们痴心妄想了,这明明是只真狐狸啊,怎么可能做绵羊的行径?
看似让了一大步,可这分明就是以退为进的做法!不过是把风头给了旁人,自己大树底下好乘凉罢了!
可偏偏,他们知道,却说不得。
毕竟靖王担任主监考官,比让她来当主监考官来得更让人容易接受。
此事,最终自然是如了章青酒的……哦不,众位大臣的愿了。
章青酒看着一个个都朝她投来复杂目光的大臣,笑得那叫一个真诚。
枪打出头鸟,她又不是大傻鸟!
她本就站在最后,“退朝”二字一出跑得又快,所有的人都被她甩在了身后,加之她又要等自己的顺风车,便出现了这样一幕:
议政殿门口,章青酒独立于最后一阶台阶上,每逢一个大臣过来,都不得不对着她说一句:“恭喜小章大人。”
到底是同朝为官,事情已成定局,纵然心中再鄙夷,这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足。
被众人道贺章青酒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不漏下任何一个人,纷纷回之以礼,“多谢多谢,同喜同喜。”
这一幕,还被当日下朝的史官记录了下来,成为了大徽史记之经典。
后人看到的是:事已定局,早朝散去后,群臣纷纷向章青酒道贺。章青酒为不落了任何一人的恭喜,特意停下立于阶前回之以礼。群臣大赞小章大人之谦逊有礼,德才兼备。
而记载下来这一幕的史官,则是因娶了英国公府家的小姐,而免受谢家牵连的谢家子侄:谢自持。
因了镇国公与小章大人的纠葛在前,故而他之所记,便更是真实!
从此,一个“谦逊有礼进退有度”的良臣之相的小章大人便刻画在了后人心中。
只这是后话,暂且不多提。
将最后一道恭贺谢完,章青酒看着那道终于出现在视线中的颀长身影,嘴角扬了扬。
此刻,日头已升,楚澜看着那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影,眼神复杂而缠绵。
“我们回去吧。”章青酒几步走到楚澜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你想问的,上了马车我再同你说。”
“好。”淡淡一笑,楚澜轻轻颔首。
风止觉得,今天的等待格外的漫长,当两道身影姗姗来迟时,立马迎上前去,老老实实地将脚凳放了下来,不敢多看章青酒一眼。
虽然刚刚在外头候着的时候,听到那些出来的大臣嘴里无一不是说着“小章大人”,但风止是真没胆子再说了。
他不想再被马撅腚!
“怎的突然想要参与此事?”楚澜看着一脸春风得意拉开帘子朝外看的人儿,眸子里闪过一抹深邃。
垂下帘子,章青酒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苦趴趴道:“不找点儿事情做,凤凤都不让我出来见你了。”
楚澜一惊:“凤凤是?”
“我娘。”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章青酒连话都带了几分委屈。
我这么说,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再不有点儿行动,丈母娘都不待见你了!
楚澜微微一怔,左手捻了捻垂在腰间的香囊,右手朝身侧的暗格摸去,“阿酒,其实……”
“不过没关系,能出来就行。”章青酒大度地挥了挥手。
她想,只要楚澜对自己有情,利用这科考的机会,日日待在一起,还怕没有擦枪走火的那一天?这不比什么圣旨来得可靠?
她可以给楚澜压力,但不能够让旁人给他压力。
楚澜:“……”
手指缓缓地收了回去,楚澜眼里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失落。
沉默了一会儿,楚澜再道:“此次科考,不会简单。八弟之前担任主考官,不少豪族闻风已与其结盟。那些豪族子弟,蝇营狗苟占多数,此次换我主事,他们必无法心想事成,你又何必淌这趟浑水?”..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和你一起啊。”章青酒眨了眨眼睛。
没听说吗?浑水才好摸鱼啊。
而你,就是我要摸的那条最大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