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国王爷身死的消息,自然不会悄无声息的消失。
当夜里收到昭王府送进宫的信时,楚威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虽然他已经在今日午时便收到了莫等闲进宫带来的消息,知道了楚昭身死的真相,但真当拿到一封死讯时,还是不由得感慨万分。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皇叔,竟然会和谢太后勾结成奸,沆瀣一气。
想到之前章青酒和自己说的那番话,楚威心里由内而外的生出几分感激,以她那恩怨分明的性子,若是不管不顾,只怕楚昭和谢太后的事情,将会全城皆知。
如今看来,让楚昭自缢,既是最好的结果,也是她手下留情,否则此事传将出去,整个皇室的脸面往哪儿搁?
可是再一想,楚威又不禁心疼,这些事情能够做得如此圆满妥帖,那个孩子便是有滔天的本事,耗费的心血又怎么会少了去?
想到这儿,楚威捏了捏手指,眸子里闪过一抹冷芒。
既然如此,他又怎能不做出一个当父亲的样子?
次日朝堂,最重要的便是“昭老王爷自缢于王府”以及“贺连祯残害曾经的皇子”两件事情了。
贺连祯之事在昨日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众人早已知晓,今日不过是得到了证实罢了,除了唏嘘与观察楚威的态度,也没有太大的意外。
倒是这楚昭老王爷突然自缢之事,让不少人吃了一惊,毕竟前阵子还有不少人听到昭老王爷要纳第七十三房小妾之事,当时还有人感慨,这昭老王爷当真是身强体宝刀未老,谁知突然会这样……
有道是畏罪,可他那样地位之人,若非罪大恶极之事,自己岂会自缢。
可见楚威之态度,明显因其地位不愿过多追究,便只能够压下心中疑惑。
毕竟,这到底算是帝王家事。
但很快,让所有的人没有想到的事情又来了——一封八百里加急连夜奔袭的密件穿过朱雀门,直抵议政殿。
信中不过寥寥数语,却告诉了众人一个惊天噩耗:太后娘娘突染恶疾,于昨夜子时不治身亡。
听到这消息时,朝堂上众人均倒吸了一口凉气。
今日这是怎么了?怎的一个接一个的没了?
莫不是最近是什么投胎转世的黄道吉日?
一时间,朝堂上唏嘘一片。
倒是楚威,从驿使手中接过信的时候,十分平静,只看了一眼,便放在了一侧。
德福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宣布:“庆历十五年冬,太后,殁。”
一众大臣悄悄往上打量,见楚威脸上的神色似悲似伤,不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这接连三位亲人的离世,到底难免还是感伤。
尤其再不济,里面也有一位是他的亲生儿子。
于是乎,朝堂上也开始弥漫一股哀伤沉寂的气息。
直到有人率先跪下大呼“陛下节哀”,众人跟着劝说,才打破这冷寂的场面。
从微垂的旒珠朝下望去,看着那跪下让他节哀的众臣,楚威眯了眯眸子,缓缓地抬了抬手,“爱卿们起来罢,生老病死,皆是天命。”
他哀伤吗?
自然会有。
但假若他们知道谢太后之死,突染恶疾不治身亡乃是他一手操办,便是那无色无味查不出痕迹的毒药也是他亲自挑选的,却不知道这一声“节哀”,这些人还能否唤得如此情真意切。
一次又一次,伤他心中所爱,害他最爱的孩子,忍无可忍之时,却也莫要忘了,他亦是在这所谓“断情绝爱”的龙椅上坐了十五年之久!
随着一番哀痛过去,眼下最该做的事情,便是这葬礼之事。
礼部尚书有些头痛,这突然两位皇亲,可着实不好做,看了看身边使劲朝他使眼色的同僚,礼部尚书叹了一口气,上前询问:“陛下,太后娘娘的丧葬之事……”
“一切从简罢。”楚威眯了眯眸子,缓缓抬头。
听到这句话,礼部尚书不禁怔住,到了嘴边准备说的一众仪式猛地顿住,眼里闪过一抹不可置信。
其他的大臣也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帝王会有这样的打算。
谁知楚威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们的疑惑一般,“谢太后生性简朴,不喜铺张,在位之时,号召六宫从简,教导朕不得骄奢淫逸,当随了她的心愿,就安置在妃陵罢。”
这句话一出来,那便是夸赞太后仁德,便是礼部尚书觉得不妥,也只能够认可应下。
安置在妃陵,确实是最为省事省力的工程。
而且这谢家之前所做之事,陛下留她太后尊号,已是十分仁德。
如此看来,也无不妥。
扫过下面一众臣子脸上神色各异的模样,楚威眼里闪过一丝嘲讽,这样的女人,他怎么可能还让她去搅了自己父皇的清净?..
让她入妃陵,已是最大的恩德。
但到底,一位王爷,一位太后,加之那被贬为了庶人的皇子身死之事,还是过于沉重了些。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的朝会将在哀伤中结束时,礼部尚书突然再一步站了出来,“陛下,太后娘娘仙去,乃是国丧,一年内百姓均不可婚嫁,此事怕是要耽误不少郎情妾意,蹉跎岁月光阴,可否请陛下恩准,若有情有义者,一年内不婚嫁,但仍可下聘定亲,免百姓耽搁之苦。”
他负责这一切礼仪,最是不能够忘记,岁月之轮转,光阴之变换。
他看过太多有情人因国丧、国战而错过花期,痛失青梅的百姓,既然太后都能够只入妃陵,那么此事……难道不行?
听到这句话,众臣纷纷一惊。
但很快,便一个个开始在心里盘算起来。
且不说若举国沉浸在悲痛之中不好,便是自家也有小辈到了适龄嫁娶年纪,当说亲下聘纳彩了。
于是乎,这番“颇为离经叛道”之言论,一时间竟是莫名的得到了七成朝臣的支持。
楚威眯了眯眸子,眼神平静地扫向朝臣,“此事很好,但国丧无喜已历经百年,朕愿去做这第一个糊涂的君王,可百姓谁敢去做这第一人呢?”
这若有若无的叹息,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众人的心里。
商鞅变法,城门立木时尚且艰难至此,更何况是要做这“离经叛道”的第一人?
就在礼部尚书也只余遗憾打算放弃时,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身影。
紧接着,像是有什么东西冲了进来,让他灵光一现。
于是乎,众人便看着平日里最有礼有节的礼部尚书手舞足蹈,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陛下,若以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的婚事昭告天下为契机,再为太子殿下和小章大人在一年内行定亲仪式,有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为当世第一人,百姓们岂能不信?”
是日午时,当坐着马车回府里吃饭的张天河,听着大街小巷皆欢天喜地的传着“天大的喜事,小章大人成了太子妃”的消息,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她不是昨日才说让他不要声张的吗?怎传得如此沸沸扬扬?
可是当他顺着人群,来到那消息的源头,看到那张贴在城墙上那方足够让所有人奔走相告的圣旨时,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这就是她昨日说的,等到明日光明正大的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