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一见钟情”想要联系方式的人,李航川对那张脸印象深刻,只是姜予眠今天穿得简单且朴素,跟那天在商场见到的“元气少女”不太一样。
李航川拿胳膊肘撞旁边的人:“孙斌,你看她是不是那个妹妹。”
孙斌也不敢百分之百确认,李航川不死心,非要上前求证:“那个妹妹……不是,同学,上周在商场的人是你吗?”
姜予眠不着痕迹往后退了一小步,缓缓点头。
李航川狠狠提起一口气,原来不是小学生。
陆习不动声色,想起姜予眠被送回来那天捂着手腕上的儿童表当宝贝,要不是爷爷违心哄她说好看,他当场就要笑出来。
不过,他今早才警告过姜予眠绕道走,这才多久又撞上来?
这小哑巴不会是看他在这,故意跟过来的吧?
陆习看她的眼神充满怀疑,恰好李航川问出他心中所想:“同学,你是高几的?”
姜予眠还不适应突如其来的热情,缓慢竖起三根手指。
这时李航川还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只当她害羞。
刚好姜予眠的队伍动了,前面六七个人是同班,一走就还剩她一个。姜予眠把早就打好的字给负责发书的老师看,老师伸手:“单子呢?”
姜予眠懵了,什么单子?
发书的人没什么耐心,摆手道:“没单子不能领,下一个班来。”
姜予眠后面没人,旁边队伍自动补位,陆习抄手走到最后。
“领书?”他噗呲一声,好像听到个大笑话。
姜予眠不懂他在笑什么,初来乍到的她对周围一切充满陌生。
李航川小声解释:“领书要老师或班委带证明,报多少本领多少本。”
有时候会数错,如果要补,也得拿着之前的领书证明来。
得知真相的女孩瞳孔微缩,想起班长那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简直讽刺。
她返回教室,在门外听到一道扬高的笑声:“那个复读生这么久没回来,不会是搬不动书吧。”
有人接道:“领书单还在班长那儿,她上哪儿搬书?”
听到这句话,姜予眠背脊发凉。
针对、孤立,那种久违的感觉又出现了。
-
远在国外的陆宴臣收到一封来自Mark的邮件,Mark是他排除追查高考事件的私人侦探。
文档经过加密处理,陆宴臣点开后看到资料,姜予眠的过往经历中,“校园暴力”四个字赫然写在前面。
*
最后姜予眠在班主任的带领下拿到了一整套书。
上课前,班主任私下跟她聊了许多:“你情况特殊,校方那边已经提前打过招呼。如果你跟同学之间沟通有障碍,或者遇到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办公室找我。”
“关于座位的问题,由于其他同学都是按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排的,暂时无法更换,但我们每次考完都会重新选座位。”
“你的入学成绩很不错,不过你的试卷跟其他同学不一样,无法排名。”
“海嘉是一所竞争力非常大的中学,特别是一班,希望你能加油,继续在月底考试中取得好成绩。”
高三就是题海战术,每月都会进行全校统考,成绩名次一目了然。
姜予眠安安静静听完,写下一行字:【老师,我可以坐最后一排吗?】
她不想坐在前面,会有种被人时刻盯着的感觉,如芒在背。
一班教室宽敞,第一排距离讲台相隔两米,前面放一个位置也足够,但会显得突出。姜予眠从办公室回来后,班主任点名让一个个高的男同学把书桌搬去最后,大家都在默默看热闹。
他们是按成绩选座,复读生从第一排挪到最后一排,成绩自然不用说了……
高二六班,李航川从后门进来:“打听到了,小姐姐是一班的复读生。”
孙斌往后一靠:“一班不是不收复读生吗?”
李航川摇头:“听说是走后门。”
“有钱人啊。”想起那天站在姜予眠身旁的男人,的确非常有气场。
两人嗓门不小,坐在旁边的陆习听得一清二楚:“哟,你们对小哑巴感兴趣?”
“小哑巴?”两人同时转过来,满脸好奇。
“咳。”陆习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脸一板:“教务处那儿,她不是不会说话?”
“我还以为她害羞呢。”回想起来,两次见面都没听姜予眠开口,李航川撑起胳膊,“不行,我再去打听打听。”
李航川又往一班跑了一趟,最后踩着上课铃声的尾巴溜进教室:“还真是哑巴。”
他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孙斌知道他对姜予眠有意思,故意踢他脚:“那还追吗?”
李航川摆手:“不说话怎么谈,想想你跟哑巴讲了一堆情话,她回你还得慢悠悠写字,气氛都没了。”
说完他又被踢了一脚,跟刚才力道不一样。
李航川回头瞪孙斌:“毛病啊。”
孙斌懵:“我干啥了我?”
后桌的陆习收回腿,懒洋洋地抄起手:“不小心踢了你一脚。”
高三时间紧迫,开学第一天也绝不懈怠,从上午到下午,晚上还有三节自习。说是自习课,实际已经被语数外这三主科排满。
下午休息时间,终于有同学耐不住好奇心绕到姜予眠旁边去:“诶,你以前是哪个学校的?”
“你高考多少分啊?”
姜予眠迟疑了一下,拿笔在草稿纸上写到:【没有高考。】
见她这般举动,女同学有些难以置信:“你……不会说话?”
姜予眠下意识摇头,迟疑片刻,又点头。
她不是哑巴,但现在的确不能开口。
这一连串动作落在同学眼里变成另一种答案,摇头是指“不会”,点头应该是回答她的问题。
同学看她的眼神变了,也不再追问她任何话,毕竟,要如何让“哑巴”开口呢?
虽然没有人来找她说话,姜予眠还是接受到数道一样的眼光,好奇的、同情的……
姜予眠垂下脑袋,悄悄在桌下掐掌心,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放轻松,不要害怕,现在她不是一个人了。
等那些关注稍微淡去后,姜予眠从洗旧的书包里掏出一块米色手表,正是陆宴臣喝酒那天送她的“礼物”。她把这个手表当做礼物,小心呵护。
陆宴臣说,在学校遇到事情要及时联系家里人,其中也包括他么?
虽然不能开口,但她有好多事想分享给他,比如她今天开学了,在人数最少、成绩最好的一班。
一班今晚是英语课自习,老师从进门就用英文跟大家交流,所有同学都能对答如流,除了姜予眠。
她都会,只是无法开口。
教室多出一排,哪怕在最后也尤为突出,英语老师笑着点她做个自我介绍,全部同学都扭头看过来。
姜予眠浑身一怔,大脑有片刻空白。紧扣书面的手指在灯光下照出五指阴影,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扶着课桌站起身。
这是被点名的本能反应,可她……说不出话。
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这种氛围跟上午单纯看热闹的眼神不同,她逃避不了,好像有无数道光照在她身上,要把人刺穿。
她的手指在颤抖,只有最后一排的同学能看清。
姜予眠不能开口的事在晚自习前就已经传开,上午还嫉妒她走后门的同学心生怜悯:“老师,姜予眠不能讲话。”
英语老师显然很惊讶,赶紧摆摆手:“这样啊,非常抱歉,同学你先坐下吧。”
事情的走向出乎姜予眠意料,她眼底闪过片刻迷茫。
刚才说话的同学是在维护她吗?还有老师,在向她道歉?
见她站着不动,前排的同学扭头小声提醒:“姜予眠,你可以坐下了。”
是今天帮她搬桌子的男生,她在对方眼里看见了善意。
内心挣扎间,姜予眠松开了紧抿的唇。
在全班人的注视下,她走上讲台,抽出一根白色粉笔,转身面对黑板。
“唰唰唰——”
黑板上逐渐出现一排工整清晰的英文单词,她拿粉笔很稳,写出来的英文线条连贯流畅,总共三排介绍词,看上去像拿尺子比划过,十分漂亮。
底下的同学露出惊讶地目光,英语老师看向她的眼神包含着赞赏,率先举起双手,带领同学们一起为她鼓掌。
回到座位,姜予眠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她做到了!
真是难以置信,可黑板上工工整整的三行英文证明了一切。
英语老师用投影仪讲课,偶尔在黑板上写字也没有擦掉那几段漂亮的英文,姜予眠的自我介绍在黑板上挂了整整三节晚自习。
第三节下课铃声一响,同学们陆续离开教室,姜予眠拿出手机对着黑板拍了张照。
刚下课的楼道最拥挤,姜予眠故意留在最后,值日生提醒道:“还不走,我锁门了。”
姜予眠背着书包走出教室,正要下楼时,又冲出一个班的学生,她立马靠墙站在角落,等其他人走完才出去。
这时候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是个归属于本地的陌生号码,姜予眠接通,耳边传来陆习轰炸般的催促:“你人呢?还走不走了!车子停哪儿就等你一个。”
“说话啊!”
姜予眠用手指敲响屏幕,陆习才反应过来:“哦,忘了你现在是哑巴。”
短暂的平静后,他立即拔高声音:“给你三分钟,不管你在哪儿,三分钟一到我立马开车走人。”
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一番操作如行云流水。
司机忍不住回头:“陆习少爷,陆老吩咐了,我必须亲自接到眠眠小姐才能回去。”
陆习:“……”
呵,姜予眠才是他亲孙女吧!
他不管那么多,当真拿起手机倒计时,尽管姜予眠从接到电话开始跑,仍然迟到一分钟。
看到熟悉的车子,姜予眠气喘吁吁地拉开车门,却发现一只脚抵在门边。
她绕到另一边上车,打开车门却见陆习伸长腿不让位,她总算明白,陆习在故意刁难。
姜予眠拿起手机打字:【对不起,我来晚了。】
耽搁时间很抱歉,当时她没想到这点。
陆习不吃这套,故意拿话呛她:“道歉管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
姜予眠呼吸声仍未平复:【我下次会注意的,真的对不起。】
这的确是她的问题,她会努力去克服。
然而陆习还是不让。
姜予眠抿了抿干燥的唇:【你想怎样?】
终于问到点上了,陆习抬手敲脑袋,似乎在思考:“李航川跟孙斌误以为你是我哥的女儿,那你岂不是我……侄女?”
上午回到教室后,他从那两人嘴里问清了整件事,虽然是个乌龙,但听起来有趣。
陆习看她一眼,手掌在座位上有节奏地拍打,嘴角勾起恶作剧般的笑:“喊声叔叔,就让你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