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正厅,万春枝的态度再一次让玉布衣觉得自己矮了。
心胸狭隘了。
万春枝非但让他进来,居然还没有给他摆脸色。
“玉食神,坐。”
主位上,万春枝女扮男装,一袭竹青色锦缎华衣,长身玉立,面目清秀,肤如美瓷,唯独眉宇间的英气,少了几分为女子的阴柔,多出几分阳刚。
此刻万春枝正在批阅桌上单据,距离太远,玉布衣也瞧不清那些单据上的内容。
见万春枝忙,玉布衣特别谦逊且有眼识,坐下之后没敢打扰,心想着等万春枝忙完手头上那点儿活,自然就会开口。
厅外人来人往,井然有序。
厅内除了刚刚给他开门的老者,再无他人。
玉布衣不时打量正厅摆设,桌椅紫檀木,没有繁复雕刻的花纹,靠右墙有一排书架,架上没有几本书,单据多些。
厅里唯一一件可以说是奢侈品的玩意,就是靠在东墙角桌上面的香炉。
那是一尊三足圆鼎香炉,鼎身为黑漆,朱砂衬底描金,雕有莲花,莲花瓣片片向上,自然微微收拢,莲身有五层,错落有致。
这会儿那尊香炉上正燃着一根香。
香有指长,从头到尾燃尽应该需要一盏茶的功夫。
玉布衣没注意那香从何时燃起,看样子倒是快尽了。
时间如沙漏不停,玉布衣等许久,终于看到万春枝搁下手中狼毫。
“万当家,在下……”
“送客。”
玉布衣那张还没有完全扬开的笑脸霎时僵硬,整个人如同雕像凝望过去,“不是,本食神在这里等万当家这么久,万当家连一句整话都不听?”
万春枝未语,倒是旁边老者走过来,“玉食神,请。”
“我不请!”
玉布衣再想开口时只觉喉咙一紧,看似慈祥的老者倏然揪住他衣领就要往外抛。
出来混谁还不会点儿功夫!
玉布衣本能想要反握住老者手腕,不想老者身形极快,在他眼前闪出一道风墙。
如此惊人的速度令玉布衣由心感到恐惧。
相持只是一瞬,在某食神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被一股强劲力道推出厅门。
玉布衣拼尽全身修为,才没让脸先着地。
待他抬头,正迎上老者眼中如刀锋般的厉芒。
实力上的差距根本无法逾越,玉布衣直接抛出杀手锏,“还请万当家再给一次机会!”
厅门前,玉布衣单膝跪地,双手举过头顶,将一张叠的平平整整的字笺托于掌心。
万春枝搭眼看向玉布衣,老者即将字笺拿过去,恭敬呈上。
字笺展平,万春枝眸色起初如常,平静的没有一丝涟漪,片刻后却似掀起惊涛骇浪,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事将要发生。
玉布衣见状不妙,心道萧臣又骗他!
万春枝收起字笺,在老者身侧低语。
老者拱手,退离。
待老者离开,万春枝视线这方落向玉布衣,“男儿膝下有黄金……”
“在哪呢?”
万春枝,“……”
从某种角度来讲,玉布衣自我化解尴尬的能力特别强,他起身之后佯装在跪过的地方找了一阵,不见黄金。
“你还有一柱香时间。”万春枝转眸看向角桌上的香炉,缓身坐回桌边。
玉布衣这会儿走进厅里,顺着万春枝的视线看过去,不知何时开始,那尊莲花香炉上竟又重燃一柱香。
这香是怎么弹出来的?
“但凡入万家货栈找我之人,仅有一柱香时间,有话说话,说完就走,时间宝贵,我们就不要彼此浪费了罢。”
经历过刚刚被扔出去的事实,玉布衣长话短说,“我想雇用万家物镖替金禧楼运送鲜蔬,还请万当家行个方便。”
“玉食神可有具体时间,数量,种类?”万春枝音色清冽,平静开口。
玉布衣随即将自己列下鲜蔬种类跟数量的单子递过去,“两日一趟,有劳万当家!”
万春枝粗略扫过,“一趟镖车一次一百两,玉食神的货要三趟镖车,就是三百两。”
“不多!”玉布衣起起伏伏的心在听到价格时,算是彻底落下来。
万春枝转身将单子的内容挪到单据上,叩章之后一式两份,自己留一份将另一份递给玉布衣,“账房在出门往左第三间铺子里,玉食神先去交八十万两黄金。”
嗯?
玉布衣诧异,“为什么?”
万春枝搭眼看过去,“食神可以选择不走镖。”
玉布衣乖乖接过单据。
香未尽,玉布衣也不着急走,“万当家就不怕项庸找万家货栈的麻烦?”
“他可以试试。”万春枝淡漠开口,手里狼毫未停。
玉布衣一直以为但凡富豪榜上的人物大抵都跟他一样,数银子是最累的活儿,没想到万春枝会亲自上手批阅单据。
这么努力的万春枝让玉布衣渐渐生出紧迫感,半年后的富豪排行榜他是要被这个女人超越了咩?
不会的,他除了金禧楼,还有问尘赌庄。
这般想玉布衣心里踏实些,“那万一项庸要开高价截本食神的货怎么办?”
万春枝手中狼毫微顿,扭头看向玉布衣,“告诉那个人,三字之恩万家物镖还了。”
香尽,万春枝随后道一句。
不送……
翌日午时过后,温宛嘱咐紫玉照顾好墨园,便带着银蝶乘车离开皇城朝天慈庵方向赶。
一路上温宛话不多,银蝶时不时找话题,温宛敷衍之时忽然想到萧臣。
想来萧臣敷衍她时也是这般难受。
“大姑娘,奴婢昨个儿托人在松居定了两间房,一间大的一间小的。”银蝶铺垫那么久,方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
温宛瞧向银蝶,“不是天慈庵的住室?”
“住室里没有单独沐浴的耳房,大姑娘身子矜贵,总不好去别人泡过的池子。”银蝶解释的太过牵强,好在温宛也不在意。
“随你。”
“大姑娘,瞅现在这时辰,我们到松居差不多酉时,今晚就先不去天慈庵罢,沐浴休息后明个儿早早过去?”
“也好。”
面对温宛这般好说话,银蝶心里没有半分诓骗的愧疚。
她只道自己办成这件事,得了好处又能守住秘密。
到何时,银蝶想的都是如何保全自己。
至于温宛在银蝶眼里一直都是靠山跟摇钱树的角色,若哪一日温宛不再是靠山,又摇不出钱来。
那她就什么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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