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深褐色的绉纱,温宛望着大街上来来回回的行人,他们裹着衣襟,在凛冽的寒风里匆匆急行。
温宛注视每一个经过马车的行人,盯着他们的脸,虽然没有过多的神情可总能看出一些东西。
哪怕什么也不到至少能看出来他们很冷。
紫玉默默坐在温宛旁边,她知道自家姑娘一定很难过,可她不知道如何劝解,她恨自己嘴笨。
马车很快到了醉霄楼,温宛吩咐徐伯把车停在边儿上,之后到车厢里取暖,自己则带着紫玉走进去。
之前因为魏沉央的关系她与醉霄楼里的钱掌柜算是熟悉。
这会儿见到温宛走进门,钱掌柜立时从柜台后面迎上来,满脸堆笑,“温县主这么早,外面天儿冷,草民这就叫人拿个暖手炉过来!”
换作以前,温宛既是看到钱掌柜狗眼看人低,势利又刁钻的一面,必然不会再理会此人。
可现在温宛的想法不一样,钱掌柜能被他背后的金主安排到这个位子,必然有别人不可及的本事。
谁敢说两面三刀不是本事?
她得学。
“钱掌柜有心,本县主与兵部尚书次子程时照约好这个时辰见面,带路。”温宛面色无波,声音淡然的没有一丝纰漏。
钱掌柜稍稍愣住,程府二公子的确住在醉霄楼,可在他印象里这个时辰程二公子还没起来,睡的正香才是。
“不方便?”温宛挑眉。
“方便方便!”钱掌柜虽说之前被温宛羞辱过,可他毫不记仇。
他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在皇城这一亩三分地,尤其还是在东市,有资格羞辱他的人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记仇的后果只会让自己在仇恨的海洋里随波涛翻滚,疯狂撞礁,而不能让羞辱自己的人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钱掌柜亲自带路,温宛带着紫玉跟在后面,径直上了二楼。
行至门外,见钱掌柜没有走的意思温宛瞥了眼紫玉。
紫玉心领神会掏出一个银锭子交过去。
“温县主误会,草民可不敢收……”
“钱掌柜应得的。”温宛适当释放出善意。
既是温宛开口,钱掌柜自然不能再退拒,接过银子,“草民谢过温县主!”
待钱掌柜离开,温宛吩咐紫玉挡在身边,从袖兜里拿出一根细长的铜丝。
很普通的铜丝,可被温宛捅进门锁的锁芯里就变成了开锁利器。
什么叫良师益友,卫开元绝对算是。
温宛只是与他学了一个时辰这种技艺,就已经可以运用自如了。
门启,温宛吩咐紫玉守在外面。
醉霄楼作为东市第一楼,规模跟装潢自然高端大气,哪怕它不似金禧楼那般把金子全都贴在脸上,可摆在房间里的东西也都价值不菲。
温宛走近房间,入目皆是金丝楠木的桌椅,那些桌椅表面光泽如金丝如泛黄的绸缎,隐隐还会散出紫色的光泽。
华丽的水晶灯罩,灯盏上雕着琉璃彩色的花纹,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窗边摆着一张花梨理石的书案,案上累着名贴墨砚,各色笔筒笔海插着十几支毫笔。
这样的摆设会让人不禁猜测房间的主人定是饱读诗书,学识丰富的少年郎。
事实上并非如此。
兵部尚书程烨膝下一子一女。
长女程霜宜正是此前被邢栋拒绝的天之骄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次子程时照则是大周皇城里有名的纨绔,吃喝嫖赌,样样不落。
程时照虽是纨绔,但绝非欺男霸女之辈,坑蒙拐骗的事儿他不干,性情也算豪爽。
最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特别宠他的母亲。
程时照母族经商,只是产业不在皇城,而且十分难能可贵的是程母并没觉得程时照现在的状态有什么不好。
毕竟比起程时照立志修习武艺最终与其父那般成为武将,他朝战死沙场,现在这种没事儿吃吃喝喝玩玩乐乐的挺好。
如此程时照便有了大把的钱子吃喝玩乐,且光明正大。
温宛来找程时照只有一个目的,程时照是伯乐坊第一等五十金主之一。
她来挖人。
此刻温宛无声走到床尾处,安安静静坐在那里。
求人要有耐心。
时间一点点过去,睡梦中的程时照终于从美梦中醒过来。
他如往常一般睁开眼睛,揉了揉,伸个懒腰,脑子里开始思考,一会儿吃什么,吃过之后先去醉月轩还是伯乐坊。
在这个问题上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先去伯乐坊,若赢钱,就把钱全都花在女人身上,为母亲省下一笔不小的费用,若输钱,那就多找几个姑娘,让母亲知道自己并没有因为输钱而不开心。
他可真是一个大孝子。
程时照终于安排好自己忙碌的一天,于是起床,看到了温宛。
四目相视,时间静止。
程时照猛一眨眼,人在!
他暗自噎喉,目光缓慢从温宛身上移开,绕着房间环视一圈,倏然回落,人还在!
就在程时照想要尖叫的时候,温宛缓缓起身,“程公子终于醒了。”
“你谁!”程时照猛然抄起锦枕抱在怀里,眼睛疯狂扫向房门,他记得昨晚在里面插了内栓!
温宛浅步走向桌案,挑了面向程时照的位子坐下来,抿了抿唇,凄惨苦笑,“程公子有没有听说近日皇城里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程时照长的不算英俊潇洒,但有几分文质彬彬,眉峰很淡,眼睛细长,身子看起来单薄,但也有可能是因为柳肩的关系。
程时照想了想,“醉月轩换了头牌?”
温宛,“……”
见温宛摇头,程时照恍然,“前日伯乐坊有人抽千被本公子发现后伯乐坊多给本公子十万注银!”
程时照在乎的不是十万注银,那是正义的象征。
温宛看着程时照,忽然有感。
其实在她看来天仿佛都要塌下来的事,在别人眼里可能连谈资都算不上。
“御南侯府温县主雪中长跪御书房,求得皇上撤诏。”
“哦!你说这件事啊!要说那个温县主也真是可怜,到手的夫君就这么被人抢走了……”
程时照叹了口气,忽然似想到什么,瞪大眼睛,“你说那件惊天动地的大事,该不是她被冻死了吧!”
温宛,“……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