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臣并非不记得翁怀松的‘恳请’,因为皇祖父希望他销声匿迹,他便不希望自己的名字再被任何人记起,但萧臣更在乎温宛除了担忧一筹莫展的样子。
“翁老放心,我不会与任何人说起您的身世。”温宛信誓旦旦道。
鬼叟真的好不放心,两个时辰前他听到了同样的话。
因为知道,所以沉默。
彼时在庆丰堂萧臣一个字都没插嘴,因为他知道霍行的存在,知道方云浠所谓的猜测是真的。
石室里,他将刚刚方云浠说的一大堆,总结成一句话。
“葛九幽是霍行关门弟子,曾因擅自养阴蛊被逐出师门,后与域外势力勾结引起蛊患,而霍行之所以舍己灭蛊患是为给苍生百姓一个交代,他养了一个孽徒。”
萧臣补充一句,“葛九幽承认自己的身份,我们亦在庆丰堂里看到霍行之女霍青丝的棺柩。”
鬼叟皱皱眉,“方云浠不是死了吗?”
萧臣,“……又活了。”
萧臣说了那么多,无非是想听听翁怀松对于‘葛九幽是蛊患始作俑者’的意见。
鬼叟颔首,神色冷沉,“二十年,没死又不肯现身,再回来便能养出与当年蛊患一模一样的蛊人,她这为求破案知法犯法的行径,精神可嘉但不可取。”
“自不可取,但她现在指认的葛九幽若真是蛊患案真凶,大理寺应该会网开一面。”萧臣谨慎道。
“葛九幽……”
鬼叟缓缓舒出一口气,“老朽没听霍行提起过。”
“本王记得翁老之前与我说过霍行体内蛊神是忘魂蛊,也就是说,霍行本身就养阴蛊,当不会因为徒弟养阴蛊就逐其出师门。”这是萧臣自己的疑惑。
温宛就只站在旁边,拼命汲取所有信息。
“蛊分阴阳,可阴阳的界限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没人敢说花草蛊永远是阳蛊,就像忘魂蛊,起初忘魂蛊是阳蛊,它可以让人忘记心里最痛苦的回忆,可后来有人对其动了歪心思,导致忘魂蛊异变,慢慢的也就成了阴蛊,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霍行不养阴蛊,他体内那只忘魂蛊是阳蛊。”
鬼叟对蛊虫的了解,多半来自霍行。
“还有一件事……”萧臣颇为犹豫后开口,“之前翁老与本王提及,皇祖父知道蛊患始作俑者是谁,翁老觉得,会不会是葛九幽?”
这句话令温宛震惊,眼睛睁到滴溜圆。
先帝知道蛊患始作俑者是谁?!
好想去挖皇陵!
萧臣给出自己的解释,“会不会是霍行以灭除蛊患为条件,希望皇祖父赦免葛九幽,师徒如父子,霍行想给葛九幽留下生路,便谁也不能说。”
鬼叟摇头,“不知,但一定不是葛九幽。”
“为何?”
“若是葛九幽,先帝即便与霍行有约定,待霍行死后……咳咳……”鬼叟没再往下说。
萧臣秒懂,温宛也懂了。
祖父曾在自己面前提过先帝对于誓言跟约定的独到见解。
不要死板的固守誓言,因为当实际情况与誓言不符的时候你会很难办,别人发誓你也发誓,但在别人信守誓言的时候你得学会见机行事。
良心敌不过公道,身为帝王你得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是以翁怀松就算不往下说,温宛也明白倘若真是葛九幽,先帝在霍行死后一定会见机行事,哪怕先帝死在霍行前头,也并不影响先帝见机行事的结果。
反过来,既然不是葛九幽,那又该是怎样的大人物能叫先帝网开一面?
带着这个疑问,萧臣与温宛离开石室。
此刻石室里,鬼叟独自坐在药案前,神情不似刚刚平静淡然。
许久,他抬手叩动机关,药案正中突然弹起一个黑色方盒。
是的,鬼叟所有秘密都装在黑色方盒里,只不过这个方盒没有与别的方盒搁在一起,因为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鬼叟打开方盒,里面是一叠泛黄的宣纸。
宣纸上每一页都记载着一个人的脉象,初时六脉调和,之后六脉滑数,尺脉尤甚,这是喜脉。
鬼叟握着那叠宣纸,一页一页的翻,‘往来前却,流利辗转,替替然如珠之应指。’
再下一页,‘胎息之脉,右疾且盛,寸脉短小,厥厥动摇。’
鬼叟翻到最后一页,目光里闪出一抹决然。
他单手握住宣纸,另一只手拿起火折子在火石上狠狠一划,明火燃起,他想都没想直接点燃手里泛黄的宣纸。
瞳孔里,两簇火苗忽的窜起!
只是一息,鬼叟惊慌般拍打火苗,哪怕手掌被火烧伤亦没有半刻停滞。
啪、啪、啪-
直到最后一点星火尽灭,鬼叟这才得以喘息。
他看着桌案上被他烧到焦糊的宣纸,苦涩抿唇。
先帝,你叫老臣如何是好……
离开黄泉界,萧臣跟温宛直奔天牢。
这个世上没有人比葛九幽自己更清楚他是不是冤枉的!
然而让温宛没想到的是,过往在天牢里几乎可以横着走的她,竟然没见到被关押在天牢的葛九幽,原因是宋相言吩咐狱卒,没有他的手令谁都不许见犯人,无一例外。
离开天牢后,萧臣有事回羽林营,温宛直奔大理寺。
而此时,郁玺良刚从方云浠的房间里回来。
因为郁玺良的坚持,方云浠最终没有住进孤园,但却住在距离孤园最近的厢房。
‘葛九幽之所以留着霍青丝的尸体令其不腐,完全是因为霍青丝体内的忘魂蛊与霍行体内蛊神同出一脉,以此孕育出来的幼蛊是最有可能成为蛊神的存在,事实证明葛九幽是对的,小铃铛体内的忘魂蛊就是最好的证明!’
房门开启,郁玺良一眼看到躺在床榻上的小铃铛。
“睡着了?”
房间里,宋相言站起来的时候郁玺良已经走到床边,低头看过去,小铃铛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如雪,唇无血色,眼睛上还挂着泪珠,“好像哭了?”
“嗯。”宋相言顺着郁玺良的视线看过去,“我叫她坐着不许动,她给吓哭了,后来见她坐在那里摇摇晃晃就干脆叫她躺下,不许说话,没想到睡着了。”
郁玺良一直秉承‘徒弟他娘是公主’的心态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