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沉央轻轻叩动府门,等了稍顷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吱呦-
门启。
眼前白发苍苍的管家二十几岁时就跟着魏泓,如今老矣。
他有些恍惚,盯着魏沉央看了许久。
魏沉央穿着一贯喜欢的浅紫色衣裳,秀丽端庄站在那里由着管家打量,她肌肤白如雅瓷,身段窈窕,长眉如柳,凤眼似月,近两年时间经营太平镖局跟宛南商帮,使得她眉宇间多了几分比之前更加成熟的冷静果断。
尤其那双眼睛,明亮中透着一股绝厉锋芒,仿佛能洞穿人心。
这样一双眼睛,一般人岂敢直视。
管家终于认出来了,激动落泪,“大姑娘?!”
“田伯。”魏沉央温声开口,脸上浮现笑意。
“大姑娘……大姑娘你终于回来了!”田伯掩袖抹泪,哽咽出声。
当日先有老夫人携众人逼迫眼前这位大姑娘交出伯乐坊半数股成,他在场,后有舅父李渤海逼其改为李姓他亦在场,他亲眼看着所有人,是所有亲人把魏沉央逼到绝境,逼出这个家。
那时他想,倘若老爷活着,该有多心疼!
“大姑娘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田伯激动侧身将魏沉央请进府门。
迈进府门一刻,魏沉央一直平静的内心终于破防。
她看着熟悉的场景,过往一幕一幕在脑海里闪现,心中顿时激荡,纵然那股酸涩已经涌上喉咙,却还是被她强行压下去。
“大少爷!大姑娘回来了!”
见魏沉央走去正堂,田伯急忙转去后宅报信。
商海沉浮,磨砺至今,魏沉央早已褪去当年离开这里时的稚嫩,懂得控制情绪。
然而当她踏进正堂那一刻,悲伤还是如潮水滚滚而来将她彻底淹没。
正堂所有摆设与她离开时无异,她望着主位,父亲的笑赫然浮现眼前,情绪再难自控,她红了眼眶。
父亲,女儿回来了——
背后传来脚步声,魏沉央强自压下那份悲伤,转身时魏思源已经踏进正堂。
一向不善于表露情绪的魏思源在看到妹妹那一刻,眼泪瞬落。
他步子变得缓慢,脸上挂着太多愧疚跟歉意。
终于,他停在魏沉央面前,扑通跪地。
这一跪,便是认下过往所有过错,不听妹妹劝阻娶了温弦,受温弦教唆夺伯乐坊股成,在舅父逼迫妹妹改姓的时候他畏缩站在角落里,眼睁睁看着妹妹被逼出魏府,他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沉央,兄长向你请罪了!”
如小兽一样的哭声溢出来,萦绕在整个正堂。
魏思源匍匐在地上,充满忏悔的哭泣。
魏沉央弯腰,扶起自己兄长。
往时回忆起来也不尽然都是悲伤。
“兄长,又长高了一些。”魏沉央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哭的像个大孩子一样的魏思源,眼眶再次红了,自小一起长大,她岂会不知自家兄长的脾气跟秉性,谁又没有犯错的时候。
这时,魏沉央注意到跟在魏思源身后的姑娘。
长的眉清目秀,一身素朴衣裳,她从温宛去信里知道这姑娘叫春儿,原是于阗安插在大周皇城的细作,以刺绣生意为掩护,时常出入醉月轩给那里的姑娘们缝制衣裳,绣些肚兜手绢帕。
后来温弦为得到全部伯乐坊,想利用春儿诬陷魏思源,幸有温宛,此事作罢。
反倒是自己兄长与春儿一来一往间有了感情,再后来。
春儿便是她的新嫂子了。
见魏沉央看向春儿,魏思源一时紧张,急忙侧身叫过妻子,“这位就是我时常与你提起的妹妹。”
春儿自入正堂,一直站在角落,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过去打扰。
直到这个时候,她浅步行到魏沉央面前,神态谦卑,正要俯身,“春儿拜见……”
“沉央给嫂子请安。”魏沉央抢在春儿前头,施礼。
这一举动哪怕魏思源都有些诧异,“沉央,你……你知道……”
“兄长能娶到如嫂嫂这样贤惠善良的女子,是你的福气。”魏沉央的话,无疑是认可了春儿。
春儿一时愣在原地,她有些不太确定,毕竟她的身份在外人看来,并不干净。
抛开她时常出入醉月轩,单是于阗细作的过往也难启齿。
魏沉央没有看向自己兄长,而是上前一步拉住春儿的手,目光变得分外温和,“我知兄长娶嫂嫂的时候没有大操大办,如此委屈了嫂嫂我可不让,此事交由沉央,你入我魏府,我合该让你风风光光。”
春儿受宠若惊,“不需要,真的……”
“嫂嫂别推辞,不然沉央心中有愧。”魏沉央看人眼毒,这一年在外面闯荡,越发毒。
她喜欢眼前这位嫂嫂,低调,沉稳,内敛,比起……
想到要与温弦比,她便觉得是亵渎了眼前的春儿。
春儿为难,看向魏思源。
“嫂嫂看兄长做什么,这件事我作主,他不同意……”
“我同意!”魏思源急忙应声,信誓旦旦,“以后不管妹妹说什么,我都同意!”
魏沉央闻声看向兄长,福祸相依。
有时候我们经历的那些苦难,最终的结果,未必惨淡。
“母亲呢?”魏沉央突然问起。
魏思源闻言沉默。
春儿知情,“母亲两个月前搬去庵堂,说是那里清净些。”
魏沉央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母亲去庵堂的时候,带了许多件你房里的衣服。”魏思源还想再解释,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魏沉央沉默数息,“有饭么,都饿了。”
其实从她踏进魏府府门那一刻,过往所有不好的事,她都选择不再去计较。
母亲只是更喜兄长,没有不喜她……
正是午时,东市醉霄楼。
雅室里,温宛瞧着周围摆设,有些嫌弃,“这醉霄楼的桌椅板凳,可不如我金禧楼的贵气。”
“开门见山,你找我有什么事?”温弦坐在对面,美眸阴冷,死死盯着温宛。
温宛也没想过时至今日,她还能与温弦坐在一张桌子上喝茶,“温姑娘着什么急呢,我在多少,便挑捡着最贵的点,好不好吃的,瞧在我们曾以姐妹相称多年,你多担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