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真假,单是匣盒里那张再熟悉不过的泛黄皮纸,足以证明萧臣确知天杼图。
赫连泽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淡下来,他缓慢伸手,将匣盒里的天杼图拿出来,匣盒被他推到旁边,他随即解开系在图纸上的绸带,将其平铺到桌面。
视线内,图纸上的字迹跟线条走向,以及流畅程度自不必说,单是纸张外观与他见过的天杼结构图的原图十分相似,至少他看不出任何差异。
“三皇子若是存疑……”
“殿下相信本皇子,本皇子自然也相信殿下,结盟贵在彼此信任。”不管真假,赫连泽都得先收下。
他将图纸卷好,系紧,搁回到紫檀匣盒里,“本皇子有个不太好开口的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萧臣动了动眉梢,“三皇子是想知道本王如何从狄翼手里得来的天杼图?”
赫连泽的确好奇,目光直视过去。
“狄翼此番来皇城,并没有将天杼图一并带过来。”萧臣点到即止,没有继续往下说。
赫连泽恍然,“魏王殿下与狄翼之子……”
见萧臣没有反驳,赫连泽亦点到即止,随后微笑,“殿下果然神通。”
既然彼此都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再寒暄客套则显得多余。
待萧臣离开,媚舞急入。
进门一刻便见赫连泽坐在桌边,双手抚在紫檀匣盒上,沉默不语。
桌上烛火昏黄,映照在他脸上忽明忽暗,衬的那双眼,深邃幽蛰。
媚舞绕过桌案,视线也跟着落到匣盒上,“萧臣当真有点线图?”
赫连泽眼眸微眯,“有是有,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三皇子看不出来吗?”媚舞疑惑。
见赫连泽眼睛瞥过来,媚舞下意识低下头。
赫连泽自然看不出来,哪怕萧臣给的真是原图,按照他之前所想,是把此图拓下来之后,将拓本送回到北越,由缑氏一族现任族长辨认真伪。
然而在暗蝎联络到他的那一刻,他改变主意了。
他有些不想让自己的父皇知道他将得天杼点线跟齿轮,并与暗蝎接上线。
父皇身体太安康……
见赫连泽起身拿起紫檀匣盒,媚舞默默跟在身后。
她在反省自己,刚刚太过于心急想要知道答案,但凡自己再多问一句,很有可能会引起赫连泽怀疑。
她须谨慎。
她须让少年对她,刮目相看……
暗处角落,一袭黑色长衣的苏玄璟看到院中又有两道身影飞纵上屋顶,朝鸿寿寺方向没入夜色,眼底愠凉。
血雁门高手如云,花间楼消息灵通,他想查到什么事也并非就那么难。
依他判断,萧臣跟赫连泽今夜相见,定是交换天杼图,这般算计,他二人手里不论真假,当有三张天杼图,而最重要的那一张。
在他这儿……
黄泉界里无日月,但有更漏可以准确判定时间。
翁怀松朦胧之中睁开眼的时候,有感头顶处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嚯!
某位老御医在与之对视数息,确定不是幻觉时腾的坐起来,额头倏的渗出一层细密冷汗,也就是平日里吃的补药多,起这么快都没闪了腰。
床头处,狄翼面色微白,单手扣在自己胸口,踱步绕到翁怀松面前,继续打量。
这已经是狄翼绕着矮床转过的第三圈,他将眼前老叟看一遍又一遍,从头发丝到脚底板每一处都没放过。
倘若不是性格使然,他那会儿想掀翁怀松贴身衣裳来着。
翁怀松见狄翼自他左边转到右边,那双震慑心魄的眼珠子死死盯住自己,一时噎喉。
他正要开口,却被狄翼抢了先,“本帅从未想过,竟在此处遇到故人。”
翁怀松一时愣住。
“翁院令虽样貌有所改变,身子骨依旧这么弱不禁风。”
狄翼轻轻叹了一口气,“本帅早与院令说过,你不能净天窝在屋子里钻研这个钻研那个,凭你怎么钻研,医术也就一般,人生在世,生死早有定数,大病能活不是医者医术高超,那是命不该绝,翁院令与其研究那些没用的,不如多到院子里晒晒太阳,你活着的时候就白,死了更白。”
“只是活着的时候比现在顺眼一些,现在又白又丑。”
翁怀松,“……狄公如何知晓我是翁怀松?”
看着眼前一副淡然姿态的狄翼,再听听他刚刚说的那些虎狼之词,翁怀松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狄翼未语,缓慢抬手将一个牌子举过来。
紫红色的铜牌,巴掌大小,上面雕着玄武神兽,兽眼为两颗绿色宝石。
反面,翁怀松。
“天武年间的御医院院令牌,本帅虽不认得你现在的这副鬼样,好在识字。”狄翼将令牌搁到翁怀松身上,转身打量他早已翻找过数次的药室,“生前就是御医,死后重操旧业?”..
翁怀松瞧着狄翼那副颐指气使的样子,倒是与他脑海里的印象一模一样,自以为是!
见其不语,狄翼转过身,瞧了眼自己胸前包扎的白色纱布,“手法虽然不错,但过于平整细致,时间是这么浪费的?战场上伤兵百余甚至上千,军医若都像你这样包扎,得有多少士兵因你这般磨蹭丧命?”
“狄公,老夫是御医。”
“如此狡辩。”
狄翼无比嫌弃瞥了翁怀松一眼,“你在世时都干了什么御医该干的事?你给先帝喝的那些个补汤有什么用?先帝喝了一年又一年,活过谁了?战幕温御还有一经大把年纪活的好好的,老夫一口没喝也活过花甲之年,到了古稀才来找你,你再瞧瞧你自己!”
“亏得你死的比先帝早,否则先帝可能还活不到病死。”
真的,狄翼说话太难听了。
翁怀松真的好想时间可以倒流,流到他们在棺椁里的时候。
那会儿他就该多带一味哑药,弄哑这个大周第一毒舌!
“你这里有没有铜镜,本帅要看看我死后变成什么样子。”狄翼那会儿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狄公没变。”
“当真?”
“言善之人会变美,言恶之人会变丑,狄公已经没有可变的余地了。”
你那副嘴脸已经丑的不能更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