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五章 观念

“有关帝国摄政王的种种事迹传扬至今，多少会有夸大的嫌疑。”注意到对面兄妹二人想要反驳的神情，安抬手道，“且等我细说……”

“新帝国成立至今十一载，对于摄政王为何能横扫八荒、统合诸国，时常为人所津津乐道。”

“许多人出于尊敬，言语中会将他称作天上来的神使，甚至差点因此诞生宗教。后来便有了一种说法——‘新帝国的建立与繁荣是摄政王带来的神迹’。”

“这其中的荒唐不必我多说，可遗憾的是，目前持有这种想法的人数不少，原因正在人们的口口相传，虽然大家都没有恶意…不如说，正是由于对美好的期望和追求，才造成这样的结果。”

“——人们期望摄政王是天上的神使，而不是有生老病死的人类，期望他能将和平与繁荣一直延续。”

“哪怕是像两位殿下这样的人，所抱的想法也与前者并无差别。”

安闭上眼睛。

“但事实如何，两位心中自有所定论。”

法兰和薇薇安一时哑口无言。

“…不对！您在偷换概念。”薇薇安突然说，“人是有生老病死，但只要摄政王在位，所起到的作用丝毫不逊。‘神使’一说存在前后关系：因为摄政王带来了和平与繁荣，所以人们才会将他看作神使。”

薇薇安是想让安出手，尽快解决困境，不小心忽略了安说这段话的涵义。

“薇薇安殿下又误会了，提及神使相关的言论，只是为了说明口口相传的话语不完全可信，其中包含太多发言者的主观意愿。我真正想说是……”安叹了口气，“莱科并非无所不能。”

安说完，法兰、薇薇安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我等自然明白现实意义上的无所不能并不存在，但包括我二人，世人眼中，您至少是‘无所不能’这个词汇的代表人物之一。”法兰小心翼翼地说道。

在他眼里，对方有些谦虚过头了。即便谦虚是美德，但他有义务让对方明白那些事情有多么了不起。

而安，只觉得自己的眼角在抽抽。

这俩兄妹怕不是在故意找茬？！

不过，两次被打岔也让安反应过来，就算眼前的兄妹是天纵之才，现在也才十六岁，不会什么都是一点就通。

看来得说详细一些。

“…多谢夸奖。”

只是被这么猛夸，哪怕被夸的对象不是自己，但也是面对着安说的，他一时间有点词穷。

好在他反应快。

“…不过我的意思是，新帝国的建立非莱科一人之力，抛却诸多有能有志之士的共同努力，它还有一个大前提——”安发现自己身旁的Miku也在认真听，“民心所向。”

法兰和薇薇安齐齐一怔。说到这个份上，他们终究有所察觉。

看到两人的反应，安心里升起一股喜悦，嘴上不停：“当时的帝国乃至周边国家已然被断续不定的战火焚烧了百余年，无论民众还是上层，都迫切希望结束战争。”

“只是这百余年的战争造成了相互间的猜疑和仇恨，在那期间，结盟又背叛的戏码上演的次数双手难数。”

“哪怕所有人都想休养生息，可没有人敢放心大胆地信任对方能给自己机会。”

安吸了口气。

“莱科以最先的几场战争证明了帝国的武力，以此震慑恶念，又以摄政王之身亲自前往他国交涉，证明结束战争的诚意，这才有了后来的成果。”

“统合诸国、建立新帝国是由诸多因缘造成，而不是个人的雄才伟略。”

看着恍然大悟的法兰、薇薇安，安笑了笑。

“两位殿下的故乡又是另一种情况，那里由于相隔一片贫瘠之地，没有遭到战火侵扰，与邻邦也没有发生过大的摩擦，常年处于相对和平的环境。”

“这般情形下，帝国绝无可能再现十一年前的奇迹。”

“再有手眼通天的人，也只能以联合的方式，花费几代人的时间，慢慢消除各国之间的隔阂。”

安说到这里，法兰、薇薇安二人开始明白为什么他不采用看似最简单、最有利的办法了。

——帝国如今面临的困境，即是不满故国被吞并的残余势力妄图夺回权力所造成的。

法兰兄妹之前就有相似的判断，只是现在听完安的梳理之后，理解得更深了些。

当时的情况是，各国相互间不存在丝毫信任，如果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和平持续不了多久，战火便会再次蔓延。帝国摄政王正是看到这点，才有了统合诸国的行为。

诸多巧合造就的新帝国尚且如此，要是再继续强硬吞并，造成的后果不言而喻。

看似最简单的办法实则后患无穷！

那位果然深思熟虑。

法兰和薇薇安不约而同地向安投去敬佩的目光。

能想到这些不光要有聪慧的头脑，更要有能抵抗欲望的强大意志和忧国忧民的慈悲之心…缺少其中一项，都只会带来无尽的灾难。

帝国的摄政王，理应享有如此多的崇拜！

“法兰（薇薇安），心悦诚服。”兄妹二人对视，异口同声地对安说道。

…他们又想到啥了？

安隐隐有些胃疼。

不过他能感觉到兄妹两人没往坏的方面想，索性不管那么多。

“看来两位殿下理清了思路。”

“多谢安先生指点。”法兰真诚感谢道。

薇薇安默默行礼。

“两位客气了，那么……”安打算开始说自己的计划。

“等等。”Miku突然拉了下安的胳膊，随后看向对面的两人，“两位能听听我的想法吗？”

“当然，Miku小姐请说。”法兰做了个请的动作。

薇薇安集中了注意力，她很好奇Miku会说些什么。

在他们眼中，Miku既然能坐在那位传奇的身边，自然会有独到的见解。而他们乐于学习得更多。

“法兰殿下客气了，我和您的妹妹现在是朋友，您直接叫我的名字即可。”

“呃……”法兰虽然很高兴妹妹能交到朋友，但Miku是安的未婚妻，他对安的尊重有一部分蔓延到了Miku那里，这导致他很难不带敬称，“唔…请说。”

Miku也不强求，她有更重要的事：“我了解一部分过去，两位都是一心为民的好人，拥有的学识和经历也不是我能够比拟的……”

法兰连忙说：“Miku小…您太谦……”

“所以！”Miku大声打断法兰的话，“请务必不要将所有的期待压在安一个人的身上！”

此话一出，在场其余三人全部愣住。

“就像安之前说的那样，统合诸多国家不是摄政王一个人的力量。新帝国的建立，既有想二位这样有能、有志之士的帮助，也有民心所向，这才有了最后的结果。”Miku看着法兰和薇薇安，目光明亮，“包括帝国后来的繁荣，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请一定…一定不要将目光只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那样既是给那个人添加了过重的负担，也是对其他人努力的忽视……”

“那也太让人难过了！”

沉默，看似持续了许久。

安渐渐抑制不住笑声，最后若无旁人地抱住Miku，不顾对方的脸红和挣扎，在她脸上狠亲了一口。

法兰和薇薇安的脸上先是一阵惭愧，随后看着安和Miku的眼神越加敬佩…但两人的脊背，比之前挺直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