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维流是真的饿了,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岁安本就有些饿,和他一道用饭,胃口倍增。
期间,岁安好几次瞄向进门方向,谢原并没有来。
祝维流三两口解决了自己那份,岁安看了看他,他下巴一抬:“你吃你的啊,我是饿了,你慢慢吃。”
他并没有要走的样子。
岁安敛眸,专心把自己的食物吃完,让朔月等人将东西收拾出去。
婢子们退下,阿松甚至体贴的把门合上,让岁安和祝维流单独说话。
“其实,你的心情,我很明白。”祝维流撑着脑袋看岁安,忽然说了这句话,
岁安看像祝维流。
祝维流轻扯嘴角,语气轻松:“你知道的,这不是安慰。”
岁安:“我知道。”
当年祝家小叔战死沙场时,祝维流的年纪更小,至亲之人的离开,让祝维流第一次看清了战场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止是祝维流,还有祝姑姑,祝家那些兄弟姊妹,都是如此。
祝维流:“你知道吗,姑姑送你那些宝石首饰,不是因为她用不上,相反,姑姑很喜欢穿衣打扮,特别爱美,她送你的,都是她喜欢的东西,觉得好的东西。”
岁安神色慢慢变化,认真倾听起来。
“她整日混迹军营,张口闭口说自己粗野,到这个年岁了,连婚事都没找落,像是要把一辈子都奉献在战场上一样,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每次战事告捷,大获全胜犒赏各营时,姑姑都会挑一件自己喜欢的裙子,打扮的漂漂亮亮,在众将士惊艳又不可置信的眼神中领走属于她的那份奖励,久而久之,只要看到姑姑精妆打扮,那一定是军中得胜。”
“喜欢姑姑的人不少,我问她,为何不选一个合适的人成婚生子,安稳的过日子,凭祝家的身份,定会叫她的日子舒舒坦坦,好过在战场上腥风血雨,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吗?”
祝维流笑笑,短暂的回忆了一下,说:“她告诉我,如果她想要成婚生子,脱下盔甲立刻就可以去实现,但作为祝家女儿,穿上盔甲走上战场,却是经历了很多考验和磋磨才得到的机会。”
“你看。”祝维流双手合十击掌,又摊开:“你以为她抛弃了女儿家的身份,可她没有,还比谁都喜欢扮俏女娘,行军打仗很苦,但为了那一日的风光俏丽,拼死也得取胜。”
“万事开头难,这话一点错都没有,但若你得找到那个平衡的关键点,原本矛盾的事情,反而会巧妙的契合在一起。”
岁安:“什么?”
祝维流莫名其妙:“什么什么?”
岁安浅浅一笑,和声道:“这个平衡的关键,是什么?”
祝维流好笑道:“这当然是要你自己慢慢琢磨,我怎么知道。”
岁安微微敛眸,语气隐隐拿捏了些调侃:“我以为,你专程跑来和我说这些,是点拨我来了,敢情不是解惑,是来提问的。”
祝维流眉梢一挑:“你要这么说,那我非得说点名堂给你听了?”
岁安噗嗤一笑,终于不再逗他,摇摇头:“不必说了。”
祝维流没说话。
岁安轻轻吐出一口气,也许是因为祝维流设身处地的这番开导,也许是因为前一刻痛快的宣泄和争吵,她整个人都跟着轻松了:“我明白。”
眼见岁安与最先见到时状态略有提升,祝维流到底松了口气。
这里毕竟是她休息的房间,他不好过多逗留,只告诉岁安,自己会留在北山帮忙,等会就去前山,有事可以直接找他。
岁安起身相送,到门口时,祝维流忽然回头,看了眼她的肚子。
岁安穿着宽松的素袍,加上她本就瘦了,其实看不太出来。
“李岁安。”
岁安:“嗯?”
祝维流沉默片刻,说:“我记得咱们以前吵架的时候,我曾笑话你,半点都比不上长公主,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岁安眼神轻动。
祝维流:“即便是长公主殿下,也是等万事落定没有纷争时,才慢慢考虑成婚生子的事情,这么看,你算不算也做了件殿下都做不到的事啊。”
这话既像安慰,又似调侃。
岁安抿唇笑了笑,没有反驳。
祝维流离开没多久,谢原就回来了。
他今日也是前山后山两头跑,累得够呛,人还没进屋,吃的就先送过来了。
谢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对岁安道:“太饿了,我先吃点东西。”
他就坐在祝维流刚才坐过的位置,埋头吃起来,刚吃两口,动作一顿,抬头。
岁安两手握拳撑着下巴,正看着谢原吃饭。
谢原笑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岁安:“就看。”
谢原撇嘴一笑,也不管她了,埋头继续吃,岁安对阿松吩咐两句,继续看着他吃。
等到谢原吃完,阿松上了一盏助消食的花茶。
谢原吃的舒坦,端起茶盏轻呷一口,眼瞄岁安:“不休息吗?”
岁安:“睡够了,等困时再睡。”
谢原闻言,神色一松:“也好,身上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岁安摇头:“没事了。”
两人轻声细语的说着话,像是忘了前一刻的争吵,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期间,谢原将她睡着时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无论前山还是太子那边,都无需她多费心,至于长公主的身后事,岁安已做的差不多,只等入殓朝堂便可出殡,即便之后还有什么错漏,还有他在。
岁安静静听完,笑了一下,说:“那,就要辛苦你了。”
谢原轻描淡写的回道:“这是什么话。”
岁安顿了顿,说:“不止是因为这个。”
谢原倏地抬眼,看向岁安。
岁安笑着说:“还有其他的事,都要麻烦你多担待……”她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因为,我得花些心思好好照顾他了。”
谢原看着这样的岁安,眼眶忽然有些不受控制的发热,待岁安抬眼看来时,他又飞快垂眼,借饮茶的动作敛去眸光,压抑住心底滋生的欣悦和欢喜,尽量让自己平静。
“岁岁,要或不要这个孩子,都不是小事,你要想好。”
岁安思考了片刻,伸出手,落在谢原的手背上,谢原手掌一翻,将她握住。
岁安看着两人握着的手,微微笑起来:“元一,这个孩子不是我的负担,而是上天给我的奖励,只要我们一起跨过这一关,他就会载着父母最大的期待和欢喜,来到这人世间。”
“之前是我犯糊涂了,我听阿松说,有孕的妇人,就是喜欢胡思乱想,也许将来,我还会忽然犯病,说些胡话,可是,我一点也不害怕。”
岁安看向谢原,眼眶载着湿润的笑意:“因为有你在,你会费尽心思叫我知道,我被多少人关心爱护着,从不是孤军作战。还有,多谢你。”
谢原轻轻舔唇,轻笑起来:“这话说的,颇有些离不开我的意思啊。”
岁安抽回手,故作矜持道:“那……就当刚才这句也是胡话吧。”
谢原蹙眉,满脸“你什么毛病”的表情,岁安瞟他一眼,目光相接一瞬,两人都轻轻笑开。
岁安想到什么,再次握住谢原的手,“元一,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同你说……”
……
夜色渐深,前山终于忙的差不多,祝维流陪着李耀回来,商辞还留在前山。
刚到院中,饭菜香已飘了出来。
这些都是岁安让人提前准备的。
“岁岁近来有些劳累,为岳母大人做完最后的整理后便先歇下了,岳父大人也莫要过于辛劳,有什么事可以吩咐小婿去做。”
众所周知,李耀脾气不好,从不交际应酬,对人脸色全看心情。
甚至有人玩笑道,这全是靖安长公主宠出来的。
毕竟,只因李耀喜欢读书,长公主便上天下地为他重金搜罗各种珍本古籍。
可此次北山办丧,李耀一反常态,不仅亲自去前山待客,门面礼数上的事情全是他在操心,且做的滴水不漏。
祝维流并没有把岁安白日的事告诉李耀,所以李耀并未多想,点点头:“她如今的确不适合过度操劳,你不必管我,陪着岁岁便是。”
谢原恭敬施礼:“岁岁交给小婿,岳父可以放心。不过,小婿有件事,要在此请示岳父……”
当天夜里,谢原拿着岁安的令牌一路入城进宫,太子都已睡下了,得知谢原求见,直接让人带进东宫,深夜接见。
次日一早,太子临朝时,命内官宣读建熙帝手谕。
为祭奠靖安长公主,大周境内州道文武首领官、所有皇室宗亲,勋爵门户,系数来朝吊唁,缺席或迟来者,皆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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