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测仪传回来的画面很不清晰。
水底时不时就有成群结队的鱼游过, 要不就是被茂密的海草挡住了。
这枚探测仪幸运的掉落在了人鱼附近,小巧的探测仪并没有引起它们的注意,一群只有人类几岁孩子大的小人鱼,好奇地围着闪烁着红光的探测仪看个不停。
这一看就是人类才会有的东西。
小人鱼们用尾巴挑起探测仪, 上上下下地颠着, 像找到了新玩具一样。
“把这个送给那个人类吧, 他好像很喜欢这种人类的东西。”
“他肯定会很高兴!他昨天摸我的脑袋了,人类的手掌好软, 还很暖和。”
“你瞎说, 这里到处都是水,人类进了海底也是冷的。”
“就是很暖和!”
“我不信, 除非你让那个人类也摸摸我。”
小人鱼们一路吵吵闹闹地去往祁千雪所在的地方, 路上有其他人鱼见到它们, 也一脸见怪不怪了。
出乎意料的, 祁千雪意外地讨这群在族群里仗着自己是幼崽, 就无恶不作的小坏蛋的欢心。
不仅会时不时给蜃的伴侣送去深海里的水草花, 还会乖乖地待在对方身边听他唱歌。
明明比起用歌声称霸海洋的人鱼,人类世界的著名歌星也会被秒成渣。
在深海里称王称霸的人鱼幼崽, 远远见到坐在蚌壳里,周围堆着无数金银财宝的人类, 一个个瞬间变成了乖宝宝。
颠着的探测仪也换成了用两只手拿, 巴巴地看着祁千雪, 递上探测仪。
“这是……给我的?”祁千雪微愣,表情微妙地看着手里的探测仪。
小人鱼眨眨眼,嘴里吐出一串泡泡, 把手里的探测仪再往上递了递, 它猜测人类应该会喜欢这个东西。
果然, 祁千雪嘴角弯弯,眼角眉梢里都是笑意,抬手揉了揉小人鱼金色耀眼的头发 :“谢谢你。”
哇!
被人类揉脑袋了。
人类的手心真的是暖的诶。
小人鱼握着手心,激动地摇着尾巴在祁千雪手心里蹭来蹭去。
*
探测仪正好落到祁千雪手上,大大的为救援队节省了时间。
看着传回来的画面,祁千雪平安无事地待在海底,所有围着屏幕观看的人都由衷地松了口气,祁母更是擦了擦眼角的泪渍。
她和祁父对视一眼,转头就吩咐了身边心腹和他们一起开潜艇下去。
探测仪传回来的画面能看到,祁千雪不用借助任何工具,就能在水里呼吸,还是在几千米的深海下,这画面如果传出去了,可能转头就要被送进研究所,给那群科学家研究了。
但在确定人选时,祁母略有些迟疑,想要上潜艇接回祁千雪的人意外的多,除了他们选的战斗潜艇,和经验丰富的海军外——
祁母疑惑看着眼前的三人,沈竟遥算是千雪的准未婚夫,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家里已经把他当做了半个家里人。
现在婚事延迟,外界的猜测议论纷纷,不少人说祁千雪是因为不满家族联姻跟人私奔,去亲自接回祁千雪倒也合理。
徐当歌是帝国上将,战斗经验不俗,有他帮忙面对人鱼也能多几分把握。
至于孟雨青,祁母正犹豫,就听见他说 :“那条人鱼是我抓上来的,我有经验。”
……好吧。
带的人比祁母想象的多,战斗潜艇开了十几架,他们的目标是带回祁千雪,非必要不会选择跟人鱼对上。
军方的战斗潜艇,带了“隐身”特质,能够融入周边环境。
海底的海水似乎有一瞬间波动,围绕在祁千雪周边的小人鱼敏锐地抬头看着上空,嘴里吐出一串泡泡。
“好像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人鱼幼崽的敏锐度不如已经成年的雄性人鱼,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东西在靠近。
它们本来围在祁千雪身边等撸,此时一个个警惕地看着四周,纤细的手指冒出尖锐的手指甲。
祁千雪也抬手顺着它们看向的方向望了过去,水面波动的明显不正常,一个银色的标志一闪而过,是帝国的徽章。
祁千雪紧张提起的心渐渐放回了原地,这边一般不会有雄性人鱼过来,祁千雪仰头看着越来越逼近的水流波动。
小人鱼们找到目标,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陌生的东西闯到它们的领地,本身就是一种宣战。
就在它们冲向那艘潜艇时,一艘潜艇悄无声息地靠近了祁千雪。
不远处出现一道熟悉的蓝色身影,人鱼手里拿着收集来的海草,突然,眼睛变成了竖瞳,眼里酝酿着风暴,顾不得精心挑选的海草,一眨眼的时间就出现在了祁千雪面前。
人鱼眼睛通红,伸手想要留住祁千雪。
祁千雪的身体被一双手抱住猛地往后拉,人鱼伸手,只勾下了祁千雪的一颗衬衫扣子。
人鱼握着手心的扣子微微一怔,潜艇立刻隐身,飞速朝着海面驶去。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海面上,潜艇跃出水面,太阳从厚厚云层里照射出一缕光落在潜艇上,水珠都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
*
从人烟稀少的深海到帝国主星,需要一天一夜的路程。
所有人都不敢松懈,直到离开了海域,上了私人飞船,祁母才抱着祁千雪,眼睛湿润地上上下下打量了祁千雪一圈儿,还捏了捏他的脸 :“瘦了。”
在海底只能吃海草,就算偶尔换换口味,也比不上星际那么多各色美食。
祁千雪自己倒觉得还好,腻着祁母撒了好久的娇,他自己知道人鱼不会伤害他,所以不怎么怕。
但家里人肯定为他操心死了,心里不禁有点愧疚。
“对不起,我以后会好好听话的。”
祁母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笑着揉揉祁千雪的头 :“平安回来就好。”
祁千雪又跟家里人说了几句,讲了一下海底的见闻,完全不是大家想象的那种,每天瑟瑟发抖的,生怕成为哪条鱼嘴里的口粮。
其他人知道祁千雪家里人担心他,特地留了空间给他们。
等稍微安抚下家里人的心,祁千雪坐在靠窗的座椅上,有点犯困。
他最近总是睡的好多,快养成生物钟了,待在海底太无聊,除了吃和做那种事就只剩下睡觉了。
身旁的座椅微微下陷,祁千雪睁开一只眼睛,睫毛上沾着一点泪渍,家里人都坐在了前排,座椅很高,几乎将脑袋都挡住了。
压低声音的话,就听不见他们这里说话。
倒是隔着一个过道的座椅上坐着徐当歌,旁边的过道坐着孟雨青。
好奇怪。
虽然是私人飞船,但坐的也太奇怪了吧。
祁千雪没有多纠结,熟练地靠过去,沈竟遥比他高,脑袋刚好能搁在他的肩膀上,声音轻得稍不注意就会被忽略 :“我错了。”
因为愧疚,声音软了很多。
他已经听家里人说了,他在订婚前夕失踪的事,害得沈竟遥被大家议论,大家都说他是不满和沈竟遥订婚才会“失踪”的。
他的脑袋一下一下在沈竟遥肩膀上轻轻碰撞,很轻的力道,像是在道歉。
“没有不想订婚,我是愿意的。”
祁千雪悄悄说,耳根都红了,因为想到隔着一个过道坐着徐当歌,他们的动静轻易就会被看在眼里。
像徐当歌那样禁欲正经的人,应该会很不喜欢这样黏黏糊糊的弟弟吧?
他羞耻得不行,刚想拉远一点距离,脑袋上就多了一双亲,沈竟遥的手按在祁千雪的脑袋上,祁千雪半个身子都快靠在他身上了。
“嗯。”沈竟遥轻轻应了一声,心脏连日来始终飘在半空,直到在水里将对方从人鱼手里抢了回来,真正抱着这个人的那一刻,找不到归处的心脏终于有了些许慰藉。
他好像已经没办法跟祁千雪分开了。
沈竟遥是独生子,不止他占据了祁千雪生命里的三分之二,祁千雪同样几乎占据了他整个生命。
从软软的小朋友,说话都奶声奶气的,还是两头身,到稍微长高了一点,过马路都会手牵手,再到一下子抽条起来,模样越发出色。
沈竟遥陪着祁千雪一起长大,有时也会疑惑,怎么会长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迎着晚风,干净的白衬衫被风吹起,轻轻笑一笑就能被一堆人在私底下评选为“校花”。
越来越多的人用爱慕的视线注视他。
他也会怕,沈竟遥微微揽着祁千雪,声音压低,就在他耳边 :“还有呢?”
“在海底,你有想起我吗?”
他微微屏住呼吸,胸腔里的心脏快得几乎要跳出来了,想要听到最真实的答案。
在陌生的环境,随时可能面临危险的时候,你能想起我吗?
他心里嫉妒得要死,嫉妒那条人鱼差一点就能拥有祁千雪了。
却在心底一遍遍告诉自己,他要的是祁千雪的未来,是全部,是即便在垂垂老矣,站在祁千雪身边的也是他。
周遭的空气好像都寂静了一点,祁千雪余光暼到孟雨青交叠的双腿都舒展放平了。
祁千雪很诚实地说 :“想你我会难过。”
在海底他提到的基本都是家里人,害怕他们担心,以及对家里人的依恋。
但是如果想沈竟遥的话,他会控制不住自己,是完全不同的感情。祁千雪说不出那种状态,家人没有在他身边,他会难受一会儿,因为知道他总会长大的。
祁千雪的声音带着点困惑,像是在疑惑这种感情,拉着沈竟遥的手去碰自己的心口 :“沈竟遥,你让我难过了。”
他自己都无法理解这种感情,沈竟遥的手微微颤抖,不停深呼吸,还是克制不住地拽着祁千雪的手,偷偷走到舱门外。
舱门外的玻璃窗关着,沈竟遥无法压抑心里澎湃的喜悦,把祁千雪按在玻璃窗上亲,窗外浩瀚的银河瑰丽震撼,时不时落下一场流星雨。
唇瓣被轻轻啃噬,炙热的呼吸夹杂着滚烫的话语,一同传来 :“祁千雪,你喜欢我。”
他一直觉得祁千雪的喜欢是飘忽不定的风,可是好像,风停留在了他身上。
祁千雪被亲得迷迷糊糊,情不自禁地勾住沈竟遥的脖子,加深了这个吻,直到听到稳健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走来。
这艘飞船上坐的都是祁千雪的熟人,不管来人是谁,他都会羞耻得恨不得钻到地上去,急忙想要推开沈竟遥。
沈竟遥不仅放开了,还挡在了祁千雪身前,他吝啬的连一点点都舍不得给别人看。
来人是徐当歌,他似乎是来这里吹风的,眉眼冷峻,视线冷漠地落在沈竟遥身上,而后看向了祁千雪。
嫣红的嘴唇被亲肿了,还有点可疑的水渍,眼角绯红,俨然一副动情的模样。
空气似乎都快凝滞了。
祁千雪是知道沈竟遥和徐当歌关系一般,没想到两人面对面也无话可说,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自以为端庄地笑了笑 :“小徐哥哥,你不去边境了吗?”
他跟徐当歌上次聊天时,对方似乎已经定了要在订婚宴后离开了。
徐当歌收回视线,嗓音莫名晦暗 :“元帅很属意我。”
他迎上沈竟遥的视线,不闪不避 :“未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年轻人总以为一瞬间的心动就能天长地久,实际上连不是同一物种都能轻易击溃他。”
“还有……”徐当歌幽深的眼眸看向祁千雪,手指轻轻蜷缩 :“我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高尚。”
沈竟遥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拳头握了握,顾及着祁千雪才没有一拳打在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想到什么,突然举起祁千雪的手,映衬着玻璃窗外的流星雨,两人十指相握。
“我和千雪回去后就会订婚了。”
话音微顿,一字一句地说 :“这次,我会好好看住他。”
他绝不会再允许出现人鱼那种事,他会寸步不离的守着祁千雪。
沈竟遥多看徐当歌一眼都嫌烦,牵着祁千雪的手走进飞船。
“其实……”等远离了舱门,祁千雪轻轻出声,拉了拉沈竟遥的手,莫名羞耻,声音轻得像羽毛 :“准备婚礼也没关系。”
“帝国规定二十二岁才能结婚,你可以提前准备一下。”
祁千雪踮起脚尖,轻轻在沈竟遥脸上亲了一下,第一次主动,意外的纯情。
他好像比他以为的,还要更喜欢沈竟遥一点。
沈竟遥呆呆傻傻的,好像没有反应过来,祁千雪有些疑惑地歪头,难道他猜错了吗 :“你没有想要和我在一起吗?刚刚亲的时候,你口袋里装的戒指盒子咯到我了。”
“没有,我我我有点激动。”沈竟遥失语一般,忽然猛地抱起祁千雪,紧紧抱住,脑袋埋在他肩膀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沈竟遥眼睛憋得发红,鼻腔有点酸 :“那说好了,先订婚,等符合结婚年龄就结婚……祁千雪,我会好好看着你的,你是我一个人的,我还会管着你,你不要嫌我烦。”
他怀抱着祁千雪,听见他缓慢地“嗯”了一声,清晰地意识到,风落在了怀里。
懵懂开窍时的初恋,随着时间酝酿成了无法割舍的爱情。
未来也许会遇见很多人,但他会永远陪在祁千雪身边,永远为他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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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房间漆黑一片,萧迁放下专业书,路过主卧的时候,看见主卧的门没关,隐隐有昏黄的光线泄露出来。
一点暧昧声响传了出来,是青年谴绻的哼声,像是在经历什么无法忍受的事。
不是多柔软妩媚的声音,却很抓耳。
萧迁略微停留片刻,寂静的深夜,已经是后半夜了,即将天光大亮,没多久里面就传来哗哗啦啦的水声。
青年是被抱着出来的,身上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服,动作间露出了一截洁白细瘦的手腕,还有上面密密麻麻的痕迹。
太过白皙的手腕,一点点隐约的痕迹都显眼得不行,像落在雪地里的红梅。
萧迁回到自己房间,脑海里想起青年那张精致的脸,下垂眼看着无辜极了,在男人面前也总是一副乖巧的样子。
垃圾桶里多了一点用过的纸巾。
萧迁握着笔,准备写作业,他选的专业繁忙,即便是大学也有背不完的重点,写不完的作业。
脑海里却不期然地想着,听说那个青年是从很偏远的地区考过来的,毕业后就留在了这座城市,却在还没正式进入社会摸爬滚打前,就让男人对他一见钟情。
男人身价不菲,青年却只是个穷酸得连一身行头都不会超过五十块,只是仗着一张脸好看就嫁入豪门的野凤凰而已。
所有人都说男人是被迷了心智,才会娶这样对事业毫无助力的人,还愚蠢的没有签订婚前协议。
萧迁回过神,低头看着整洁如新的课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下的名字。
——祁千雪。
他面无表情地撕掉了这页纸,折好放进了抽屉里,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