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如明生性洒脱热络,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上司,尤其是他不拘一格的脾气,从不拒人于千里之外,所以让那些原本并不算熟悉的下属,也能很快亲近起来。
从嘉润县到孟州这段时间,不仅是虞眠最放松的时刻,也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时候。
他们每天嘻嘻闹闹的,吃着自己想吃的饭菜,与伙伴们尽情的在街上奔跑玩耍,属于孩子本身的那种爱闹爱玩的天性,顿时就暴露了出来。
纵然如三宝那本沉静的性子,也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如今他已不在抵触旁人别样的目光,也能心甘情愿接受别人对他的爱护和帮助。
每每孩子们在院落中玩耍的时候,三宝也会适时放下手中的医书,专门坐在院子里,看着他们奔跑嬉闹。
虽然有时候也很羡慕旁人,有一双可以自由奔跑的双腿。
但如今的三宝像是经过了洗涤一般,虽然羡慕,却再也不会自苦,哪怕就是这样看着众人玩闹,他也已经有了强烈的参与感。
他自己在经历这一切,和旁人都是一样的孩子。
除夕之夜,夜空之上再次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映着房子里漫出来的烛火,染上了一层温润金黄的色彩,别样动人。
厨房中,热气蒸腾。
虞眠脑后挽着寻常妇人经常会盘起的发髻,耳边留有一缕轻柔的发丝,整个人沐浴在淡淡蒸腾的白气中,显得异常温柔。
她腰间系着围裙,手中的动作很是利落。
“下饺子啦!”
虞眠一边端着盘呼呼的饺子,一边朝着门口喊道:“二宝,去把钱伯伯叫回来,咱们准备吃饭啦!”
“好嘞!”
“二哥等等我!我也去!”
孩子们洪亮的声音,从院子里响起。
李怀策的脸从灶台后抬起来,温声道:“娘子,辛苦了。”
“这不就是我们期盼的寻常日子吗?哪里就辛苦了?”
虞眠满面柔色,睨了李怀策一眼道:“你要是真心疼我,待会就哄着孩子们好好吃药。”
“是,为夫谨记。”
“德行!”
虞眠嗔道。
虽然府台内的其他差役,都已经休了年假,但是钱如明这些时日却没有一丝松懈,每日埋头在那些理不清的案牍当中,几乎每日都要忙到深夜。
这几日,钱如明是越发的忙,常常连到了吃饭的时间都不记得。
幸而虞眠他们一家人跟随至此,不然大过年的,只怕钱如明连口热汤也喝不上。
“哎呀,外面竟然下雪了,我都不知道!”
钱如明急急忙忙的声音越来越近,他掀开厨房的门帘,笑吟吟的走进来说道,“真是辛苦你们了,原本是想让你们留下来,免得年节时下的还要到处奔波,没成想最后却成了你们照顾我这个老头子。”
“行了,钱叔,你就别客气了。”
虞眠笑道:“那边备了热水,您赶紧洗洗手,咱们的饺子马上就要出锅了!”
“好好好!”
钱如明高兴的红光满面,他转头去旁边洗手,又紧接着问道:“什么馅的饺子?”
李怀策淡声道:“白菜肉馅,您的最爱。”
“哎呀!还是你们懂我!我呀,就喜欢这口!哈哈哈哈。”
钱如明洗完手,又慌忙朝着门口招呼道:“孩子们,别在外头玩雪了,仔细着了凉,快快快,快来吃饺子!”
“好!”
孩子们一呼百应。
旁边摆着餐桌,二宝带着幺妹,十分熟稔的开始摆放碗筷。
大宝跟在二宝身后,有样学样的,然后乖乖坐在凳子上,准备开饭。
钱如明四处瞅了瞅,又道:“三宝又在房间看书呢?都这么晚了,我去把他带过来。”
闻言,李怀策忙站起身,说道:“我去吧,您别忙了。”
“不忙不忙!我去就行!”
钱如明乐乐呵呵的回了房间,把三宝抱了出来。
今日飘雪,夹杂着冷风,钱如明特意拿了一条厚点的毯子,等回到厨房,把三宝放到椅子上之后,把毯子盖到了他的腿上。
“我去帮忙端饺子,你们几个落座吧。”
正好,饺子也吃过了。
白胖白胖的饺子,在水中翻腾,冒着袅袅的热气,别提看着有多欢喜了。
“出锅了!准备开饭!”虞眠笑道。
除了饺子之外,桌上还有一盘李怀策从酒楼里带回来的酱牛肉,之前带孩子们去酒楼吃饭的时候,他们就很喜欢这家的酱牛肉。
所以,今日李怀策特意出门去买了些回来。
还有虞眠亲自调的蒜汁,还有几个简单的小炒青菜。
方桌上摆得满满当当,还有一壶酒味清甜的果子酒!
“今年可是我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了。”
钱如明自顾自端起酒壶,将他人跟前的酒杯拿过来,一一斟满了美酒,边倒边感叹道:“以后我都会怀念今日的。”
此话一出,倒有几分伤感。
虞眠和李怀策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闪过淡淡的无奈笑意。
李怀策开口道:“我们此行上京,并非只是贪图盛京的繁华,而是有其他事情要办,这件事办不成,或者办不好,与我而言,都是问心有愧,等来日,等我们了却心中夙愿,说不定还会回来,到时候自然又能与钱叔把酒言欢了。”
“我相信你们都是好孩子。”
钱如明看着虞眠和李怀策,又继续说道:“既然问心有愧,那你们就去做!钱叔就在这里等着你们,把盛京的好酒带回来给我喝。”
“好。”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虞眠得到了很多人的关爱。
但只有钱如明,给了虞眠曾经没有感受到过得父母之爱。
血缘,是连接彼此之间,一个最为简单,也最不需要验证的东西。
可总有一些东西,会超越血缘,会让人更加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酒至半酣,孩子们也已经吃饱喝足。
虞眠答应了孩子们,今夜要陪着他们守岁,所以收拾完餐桌之后,她就带着孩子们回房间去了,顺便准备了一些糖水和糕点,作为饭后甜点。
钱如明有些累了,直接回房休息去了。
昏暗的房间内,只燃着一根火光甚微的蜡烛。
钱如明静静地坐在床边,而后从怀里掏出了两张带有画像的白纸。
烛火下,两张似是而非的面孔,展露在他的眼前。
钱如明静默半晌,起身的同时,将白纸折叠起来,他走到桌边,用烛火引燃白纸,上面的人儿也随着火光,化作了一滩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