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鹤又将杯子递到了楚北柠面前,像是回自己家里一样自在。
他怕是喝醉了,脸上带着几分醉态还有点点的傻,今晚估计没少喝。
这也难怪,今晚东宫太子举办宴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就是玄鹤的庆功会,都是追随他的臣子和功臣,不喝不行,面子还是要给自己的心腹们的。
楚北柠又倒了一杯,玄鹤又饮下。
楚北柠瞧着他的醉意不禁叹了口气:“殿下,即便是你的庆功宴,也没必要喝这么多,喝坏了身体如何是好?”
玄鹤登时愣在了那里,便是说出这个话的楚北柠也被自己这般显而易见的关切给吓住了。
她讪讪笑道:“你瞧我这个人就喜欢多嘴,殿下见笑了。”
她拿着玄鹤喝空了的茶盏忙要转身离开,突然被玄鹤的手臂拦腰抱住,拽到了他的面前,紧紧环抱。
他腿上的发财差点儿被这两个人的动作给吓死,喵呜着,骂骂咧咧窜进了夜色的林子里。
楚北柠一颗心瞬间慌了,想要将他推开,却被他死死箍着。
皎洁冷白的月色照进了亭子里,玄鹤坐着,楚北柠站着,玄鹤紧紧抓着她纤细的腰肢,头抵在了她柔软的肚子上,满怀都是他的朝思暮想。
他因为整张脸都捂在了她的身上,又喝多了酒,发出来的声音带着几分闷闷的磁性。
“你……为何不来?”
楚北柠吸了口气,身体僵硬的杵在那里,咳嗽了一声:“我……你也知道的,我不能喝酒,去了也是给你添乱。”
“况且如今我六妹夫和六妹妹执掌楚家,他们代表楚家去也是可以的。”
“呵!”玄鹤轻笑了一声,便是这一声嘲讽轻笑,也能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楚北柠不想和这个酒鬼争论,免得他发酒疯,只能僵硬的杵在那里。
“你可知……没有你的东宫……”玄鹤吸了口气,“有多冷……”
楚北柠那一瞬间,登时心头一阵抽痛。
她下意识将他轻轻抱住低声道:“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给我点时间,让我理一理,可以吗?”
“我生父那边的追随者们迫得也紧,我夹在你们两头之间,委实难受。”
“我不想再死人了,死太多人了。”
玄鹤无声点了点头。
“柠儿,不要怕,死再多的人,都是我的报应,不是你的。”
玄鹤嗤的一声苦笑了出来:“柠儿,纵然天翻地覆,血流成河,我扛着,你干干静静站在一边看着就好。”
“若是这世上真有因果,我委实背了太多,反倒是无所谓了。”
“我就是所有人的报应!但……你却是我唯一的报应!”
——
“快!用劲儿!!楚将军用劲儿!!”
“当真是个讨债鬼,长姐……长姐没说会这么疼……长姐骗人的,她说生孩子一点也不疼!可这肚子里的两个娃真的是我楚墨月的报应!”
“讨债鬼,若是再不出来,为娘以后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还不快滚出来!”
大晋与柔然接壤的边城幽州城,楚家虎贲军大将军驻扎之地的院子里传来楚墨月的闷哼声和叫骂声,时不时有端着满是血水盆子的婆子进进出出,一个个脸上具是染着一抹紧张之色。
别的女人生娃,疼极了就会哭。
哪晓得楚将军不哭,一个劲儿骂,将肚子里的两个娃娃骂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她们几个产婆登时哭笑不得。
外面来来回回走着的旷亦已经完全急疯了的,虽然长姐派过来的产婆说自己妻子胎位很正,也没什么问题,能生!
可此番已经疼了一天一夜了,还是生不下来,而且还是双生子。
旷亦的脸色已经一片煞白,他朝着暖阁便冲了进去,被门口的婆子们齐刷刷拽住胳膊。
“旷大人!旷大人!旷大人您不能进去啊!”
“是啊,您进去也帮不了什么忙,没得又添乱!”
旷亦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却听得里面传来妻子的吼声。
“让他出去!本将军现在不想看到他,担心忍不住会砍了他!”
旷亦忙退了出去,不禁连连摇头苦笑。
妻子有时候还挺可爱的,这也是疼狠了,竟是连着他也瞧不顺眼了。
他还是冲了进去,刚在楚墨月身边站稳,手足无措的伸出一条手臂,被楚墨月狠狠咬了一口,又让他滚出来了。
旷亦也不敢刺激她,只得硬着头皮站在外面继续等。
里面的产婆给他说着宽心话,说是双生子的产程时间会长一些,发动的早但是目前瞧着没什么问题,让他放一万个心。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袭来,随即便是虎贲军亲卫军统领张顺脸色仓皇的狂奔了进来。
一个外男突然闯进了院子里,那些婆子们顿时惊了一跳,忙要将张顺拦下。
“何事?”旷亦上前将张顺拦在了门外,此番饶是天塌下来,也得等楚墨月先将孩子生下来再说。
张顺刚要说话,突然听到了屋子里楚墨月带着哭腔的喊声,随即便是产婆们的安抚声。
张顺跟着楚墨月在云州城血战的时候都没有听自家将军惨嚎过,此番这一声倒是将他脱口而出的话语硬生生憋回了肚子里。
他忙退出了院子的门,旷亦紧跟了出去。
墨月的属下们都知道墨月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一般没什么大事不会来打扰,他忙低声问道:“张统领,到底出了什么事?”
张顺声音都微微发颤,将怀中一封沾染着血迹的书信拿了出来,脸色已经发白。
“旷大人!!大事不好了!”
他吸了口气,看了一眼院子,不晓得现在要不要告诉里面的楚将军。
“柔然和乌孙大举来犯,燕州城发来了急报,燕州北边门户,东门关隘失守!主将具战死!”
“燕州若是被敌军攻下,距离我幽州城大概只有二百多里!”
“战报是刚刚到的,不知道陈老将军现在情形如何,老将军说燕州城内出了叛徒,将北面和东面的翁城城门打开,燕州府门户洞开,请求楚将军火速支援!再迟就来不及了!”
旷亦忙低下头看向了手中沾着血的战报,从那斑驳的血迹上就可以看得出来战况何其惨烈。
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将情报传出来。
自己的妻子之前负责驻守主城幽州城,幽州城百姓十七万人,虎贲军主力都在幽州城。
燕州府百姓共计六万七千余人,陈冲老将军驻守,燕州是幽州的最后一道屏障,陈冲是之前玄鹤的部下,作战经验丰富。
如果不是楚墨月要生孩子,她一定不会让一个年迈的老将军守第一道最关键的防线,实在是没有办法。
不过燕州府北边和东边还有两道屏障,都部署了旷亦发明的火炮和机关暗器,为何这么快就悄无声息被攻破了?
旷亦眉头狠狠拧了起来,出了奸细!内鬼难防!
若是燕州城破,柔然那边主将喜欢屠城……
他狠狠吸了口气,忙抬眸看向了院子,还是没有孩子的动静儿。
距离燕州最近的便是幽州的军队,周镇川在第三道防线云州城,云州城再往南便是数以万计的百姓和大晋的繁华城池。
“为何还有乌孙军队,裴家那边怎么回事?”旷亦心头慌了。
“呸!”张顺声音沉冷,“裴家就等着看戏呢!”
“旷大人,怎么办啊?再去得迟了,燕州不保,这一次柔然主将是柔然二王子斛律倾,素来攻下一城便会屠城,若是燕州失守,城中六万多百姓啊!旷大人!”
旷亦闭了闭眼:“柔然和乌孙攻城各多少人?”
张顺声音微颤:“柔然骑兵十万,乌孙……十五万!”
旷亦瞪大了眼眸:“燕州……”
张顺快哭了:“此番不足两万!可是……”
“要不……我们……”
见死不救,放弃燕州,等待朝廷援军,可那是六万条活生生的命啊!
旷亦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一眼暖阁的门,这一眼带着万分的不舍和缱绻。
那里有他的妻子,他的孩子……
“产婆说……女人生孩子的时候最好不要受到惊吓,”旷亦唇角微翘,笑着说道。
张顺莫名其妙,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旷亦转过身看着张顺:“去给周镇川将军和朝廷发战报,幽州还有多少人!”
“十万!”
旷亦点了点头道:“我带走四万,还有那些机关火油之物,你守在将军身边,帮我……护着她!”
“旷大人!”张顺惊恐的盯着旷亦。
旷亦最后看了一眼暖阁,随即抓紧了战报朝着外面走去。
“备马!换战袍!我替她去!”
“嘘……不要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