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泽正靠在了火炉边看书,最近下了一场冬雪,冷得厉害。
他虽然被胡三娘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捡了一条命,可到底身体被损伤得很厉害,整个人都微微发虚。..
尤其是到了变天的时候,下雪天,下雨天,浑身的伤疤都疼得要命。
他难受得厉害,也畏寒,就靠在了炉子边不想动弹。
今天刚看了一个病人,给那病人开了方子送走,不想胡三娘突然冲了进来,带着满身的寒凉站在了他的面前。
每年冬天下了雪后,农人们都要将一些草肥在地头摊开,这样雪融的时候连着草肥也融进了地下,方便来年开春下种。
慕泽一开始不想让她这么劳累的,他看病的诊金也够她花销的,偏偏这个女人闲不住,闲下来就说自己难受,就想干活儿。
他也只能由着她,不过家里面做饭的活儿他不得不包了下来。
和胡三娘住了这么久,简单的几样农家菜肴他也能做得像模像样的,此时炉子里的小铁锅里还炖着一只老母鸡。
屋子里暖融融的,散发着一阵阵的香味,和着胡三娘带进来的冰雪冷冽,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慕泽收起了书卷,被胡三娘人来疯一样的问题给惊着了,定定看着她随后眼底掠过一抹深意,缓缓起身拿起了一边的笤帚走到了胡三娘的面前。
他身材很高,身形却消瘦,死里逃生,大病了一场,元气大伤后反而平添了几分脆弱的美,更像是落难人间的谪仙了。
胡三娘矮了慕泽一个头,慕泽小心翼翼将她肩头的落雪扫去,看着她冻得红扑扑的脸颊不禁唇角微翘,眼底渗出一抹笑意。
“笨得要死!”
他虽然是骂人的话,可声音中带着几分缱绻,酥麻。
胡三娘耳朵都跟着红了,不想慕泽抬起了手,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耳垂低声笑道:“耳朵都冻红了。”
“你你你……”胡三娘忙躲开他的手指,此时别说是脸颊,耳垂,即便是脖子根儿都红了。
城里人就是会……会逗弄人!
胡三娘还是不确定,抬起头死死盯着一脸不正经的慕泽道:“你编了诸多理由,就是想法子留下来。”
“我倒是纳闷儿了,桃源村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留恋不走的。”
“我思前想后,你和桃源村的村民又不熟,而且你是打小长在蜜罐里的金枝玉叶的贵人,京城都住了那么久,怎么可能看得上这荒芜的桃源村?”
“若是你还有留恋的地方,舍不得走,那一定是我了,你是不是喜欢我?”
慕泽看着她一张红透了的脸,几乎滴出血来,不禁微微笑了出来,轻声道:“哎,你这么笨,我还是和你说了吧,我确实现在有点点喜欢你,觉得你这个丫头很是与众不同!”
胡三娘脸色一僵,狠狠呸了他一口,转身逃也似的走出了屋子。
就像是一阵风,又像是不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
她冲出了屋子,大口大口的吸着气。
这些日子她也喜欢慕泽,她对慕泽的感觉说起来实在是复杂得很。
从一开始的猪油蒙了心,直接将人救了回来。
接着看到慕泽的容貌后不禁生出了几分见色起意的心思,还同情他的遭遇,想要带着他逃离京城。
逃到半道儿中,却发现这家伙是个大骗子,可是已经绑在了他的贼船上,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胡三娘停住了脚步,摸了摸自己的脸,依然是火烧火燎的发烫。
她其实早就喜欢上这个长得像仙人的家伙,只是发自内心的自卑感让她觉得一切像是一个梦,根本就不真实。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希望能将自己灼热滚烫的心冷静下来。
突然一件厚重的灰鼠皮披风从后面将她紧紧裹住,随即她整个人都被笼在了宽厚的怀中。
胡三娘被慕泽紧紧抱住,他冷峻的下巴抵在了她的发心低声笑道:“说你笨,你还真的笨,怎么不穿外面的披风就跑出来,冻不死你个小兔崽子!”
胡三娘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刚要说什么,突然不远处急匆匆走来一个穿着靛青色棉袍的中年人。
她忙从慕泽的怀中挣脱了开来,这才发现他们两口子在街头这么抱着,得亏下雪天街头没有什么人,若是被人撞见不得臊死了去。
来的人是孙里正,看到风雪中杵着的胡三娘和慕泽这两口子,也是有些意外。
“三娘,江大夫?你们这是……”
慕泽在桃源村还是用的别名江源,毕竟他的身份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容易惹祸。
胡三娘一向伶牙俐齿,经了刚才这一遭,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慕泽忙笑道:“她今儿下地,竟是没有带披风,我怕她冻着,给她送了来。”
孙里正笑了笑,心头了然,甚至还有些羡慕这对儿小夫妻,能共甘共苦,相携一生。
“里正大人,您这大风雪天的出来做什么?”胡三娘终于回过了神,笑看着孙里正。
孙里正拍了拍羊皮袋子里装着的文书,脸色微微变了几分低声叹了口气道:“新帝驾崩了,楚北……那个女帝陛下即位!”
“如今简直是乱得很,从上到下的官员都换了一遍,唯独各个村子里的里正都没有怎么换,这是女帝陛下签发的文书,让各村的里正大人挨家挨户的宣讲一遍。”
“总之政策很多,甚至还让女娃娃进学堂读书,乖乖哟,咱也不晓得女帝陛下竟是有这么奇怪的政策……”
突然孙里正捂住了唇不说话了,背后议论帝君是非是要杀头的。
他慌乱的看向了面前的两口子,胡三娘和慕泽都假装没听到,问了问其他的事情,孙里正这才算是松了口气,忙将羊皮袋子里的文书拿出来一份儿塞到了慕泽的手中。
“江大夫拿回去慢慢看,我再去别家发去,女帝陛下英明神武,还怕咱们这些粗人看不懂,命翰林院的人将文书编得浅显易懂,甚至还有插图,好看得很!”
孙里正的唠叨声一下子也进不了慕泽的耳朵,他耳边只响着一个消息。
新帝驾崩!新帝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