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昊用尽全力,将那铜人掀了一趔趄,捡起冰怀刃便往后连跳三次。
赵县令坐在河畔案台,挑衅似地看向风昊,还将一旁的小轿帘子掀开,露出小扫把惊慌又哭花了的妆容。
“嘿,风昊,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风昊瞥了眼赵县令,冷哼一声,这河畔是个天然凹字滩涂,赵县令背后就是河,眼前则是法空那些和尚。
跑,他是跑不了的,而风昊想干掉他,显然也得先解决秃驴们。
那法空双手合十身前,居高临下地说道:“你便是风昊?嘿,算起来,你这可是第四次与佛爷寻不痛快了。不知死活,纳命来!”
法空吼毕,那铜人也学着他的动作,双手合十身前,金光一闪,一道硕大的狮吼功波纹肉眼可见地冲向风昊。
风昊将冰怀刃往旁边一丢,横刀便挡,心中还在盘算,山谷一次,法可一次,如今一次,满打满算才三次。
四次?风昊眼一眯,果然周掌柜带散修走的山谷,还有那蛛妖,也跟天阴寺有关!
法空似乎有些忌惮风昊,只控制铜人在原地不断以狮吼功进攻,风昊将目光下移,铜人腿脚处,原本被冰怀刃炸死那几个和尚...
竟然双眼泛红,再次面目狰狞,“活”了过来,只不过动作以及灵力,都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直到那几个和尚学着铜人,张嘴怒吼之时,风昊似乎瞥见一丝亮光,在和尚口中闪过。
脑中不由灵光一闪,想到法可和尚死时,脖子出渗出的蛛丝...
娘的了,难道是以蛛丝妖法,将那些死了的给当成“傀儡”操控?
心中有了定计,风昊也不废话,破浪刀一式分水断浪,整个人跟着直冲铜人身前。
法空大喝一声,铜人全身上下金光顿起,生生将风昊给弹了开去,“小子,受死吧!”
那铜人身躯巨大,此时却显得异常灵活,只见铜人双手结个法印,背后十七八锡杖交错纠缠,竟形成一特大号降魔杵。
铜人双脚一分,双手一挥,降魔杵趁着风昊被弹开、身处半空之际当头轰下。
风昊以刀点地,犹如燕子抄水,连翻三回堪堪躲过那一杵之威。
见铜人趁势追击,风昊眉头一紧,三刀连出,刀刀不离之前死了的几个和尚脖颈。
法空狂笑一声,“小子,贫僧还以为你是个狠角色。没想到,你看不出他们已然不怕刀剑?”
果然死了,否则筑基境的和尚又不可能修成金刚不坏体,怎么会不怕刀剑?
风昊心中一乐,既然死了,那就好办。
掌心雷起,抹刀横斩,灵力猛然爆出,与那铜人巨杵撞出一片连山火光。
风昊趁势退后两步,破浪刀“蹭”地归鞘,左手食拇二指夹着符箓,右手紧握左手手腕,符箓无火自燃,瞬间既烬。
“无魂之尸,无本之木。”
“无神之体,魂将焉附?”
只见风昊指尖血光一闪,三道灵力血线猛地射中铜人腿脚,那三处“傀儡”和尚所在。
法空刚从对招之中回过神,突然眉头一皱,低头去看,原本受气机牵扯,依然能动的三个师弟,竟然...
竟然逐渐化为一滩血水!
“呔!邪魔外道!使得什么术法!竟如此歹毒!”
十八铜人阵,乃天阴寺镇寺绝学,气机入大阵,只要操控者不死,就算结阵之人全都死光,也断不会影响铜人作战。
怎么如今,竟被个筑基境随手破了?!
法空尚且来不及震惊,就见风昊狞笑着,再度抽刀欺身上前,而铜人此时因缺了“腿脚”一部分,站立不稳,整个向后倒去。
风昊脚踏七星,破浪刀划出一道水蓝弧线,趁着铜人倒下之时,一刀斩下,灵力对撞几番,终于“蓬”的一声,铜人喉部竟出现个缺口。
风昊从来都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落实狗不打,更待何时?
左手掌心雷光乍起,按住刀背,便猛地下压。眼见着一群秃驴尽皆惊慌失措,却仍想维持铜人形体,不由一乐。哪会给你们机会?!
这还是多亏了新领悟到的坤卦之能,渡化尸身。
招如其名,原本只是为了处理那些“寒尸”,“僵尸”,没了魂魄依然尸不腐的小法术罢了。
将破浪刀“压”进铜人喉咙,风昊抽身飞退,双臂一甩,两把血色腕刀猛地凝结成型,由铜人“腿脚”破开淡黄形体,猛地冲入其中。
一时间,风昊宛若狼入羊群,疯狂杀戮。
一边是勉力维持大阵的和尚,一边是无所顾忌,只求杀戮的风昊,其结果自不用说。
法空见势不妙,也不管其他人,怒喝一声,飞身跳出铜人大阵之外,本想拿起锡杖再战风昊,奈何锡杖被铜人整个融成了降魔杵。
法空哇呀呀鬼叫几声,“小子,受死!庵叭咪般若轰!”
法空本就涨红的脸,一时间竟像往头内侧翻面一般,显出一蜘蛛怪相!
风昊弃了那些和尚,飞身冲到法空身前,两把腕刀对直其脖颈,斜刺里插入肩颈交际之处,腕刀更在法空体内凭空再长一尺。
再法空翻了大半的脸上,仍残留着不可思议,一口老血喷出,仰头便倒。
风昊将法空脑袋摁在地上,抬眼看了下赵县令,随后挑衅般一刀将其枭首,又跟起一脚....踩烂个西瓜。
果然,法空脖颈渗出的血水中,也有蛛丝。这玩意到底有啥用?
顺手提了法空心头血,风昊在赵县令目瞪口呆之中,再度化身杀神,将刚挣扎起身的其他和尚,尽皆屠灭。
风昊提了最后一和尚的心头血之后,心境中,坤卦突然一颤,眼前竟闪过一片荒凉景象,仿佛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风昊甩了下头,踩烂了最后一个西瓜,笑吟吟地看着不远处的赵县令。
直到此时,赵县令才嗷的一声,飞身扑向花轿,打算用其中的小扫把做人质。
奈何,一连串弩箭飞射而出,将赵县令生生逼退,冰怀刃脚下弩机微颤...
风昊狞笑着走向赵县令,他每往前一步,赵县令便后退几分,只是几次过后,赵县令便感受到靴子里的水...退无可退了。
风昊将腕刀收了,捡起破浪刀,挽了个刀花,“地狱无门,我闯进来,赵大人...你说,我怕不怕死呢?”
赵县令感觉他的眼中,全是血,所见之物,尽皆鲜红,听到风昊略带嘲讽的话,一时都提不起半分勇气去喝骂...
见风昊站在自己面前,赵县令顿时瘫软在地,咽了口涂抹,缓缓说道:“我叔叔是凉广郡守赵虎....你,你若是...”
风昊余光瞥到冰怀刃把小扫把救出小轿,当下也无顾忌,身子前探,“你爹是天王老子,又有什么用呢?他最多,给你报仇。”
“而你...”风昊一脚踩碎了赵县令脚踝,“嘿嘿,想活下去么?”
赵县令面色铁青,咬牙不喊,剧痛几乎击溃了他最后一丝理智,听到风昊的话后,小鸡啄米一般点头。
风昊收了破浪刀,挪开脚,笑道:“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说罢,拎着赵县令的衣领,站在漳水河旁。
“你下去问问河伯,怎地还不来迎亲啊?是不是嫌我们家小扫把太丑?还是说...他喜欢你这样的!?”
赵县令的哀嚎,以一声“噗通”结了尾,风昊看着逐渐增多的水花,呵呵一笑,甩去指尖的血。
把赵县令丢下去之前,风昊将其手脚筋划断,要不然,万一他会游泳呢?
风昊一甩袍摆,返身走向冰怀刃和小扫把。
冰怀刃面色复杂地看向风昊,“总不会,眼下的事,都是对之前过路钱的报复?”
风昊一把抱柱哭着扑向他的小扫把,呵呵一笑,“我有哪么记仇吗?我啊,只是...与这小妞有约来着。”
冰怀刃眨了眨眼,没问。
风昊将小扫把脸上的泪花抹去,“咋混的?就算不想叫...咳。也不用嫁给啥河伯吧?”
本想调笑一下这小妞,想到冰怀刃还在旁边,风昊才隐去了“爹爹”。
小扫把瘪着嘴,带着哭腔说道:“人家,人家奉小姐之命,去那狗官府上传话,说小姐不去他府上叨饶了。”
“没想到那狗官一听之后,大发雷霆。立马把我绑了...”
“原本...原本还想将人家....后来也不知为啥,又改了主意,要把人家送给河伯...”
“我怎么这么倒霉,呜呜呜。”
风昊呵呵一笑,“昨天,是你家小姐让你把我扯进法可那事里的?”
小扫把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人家伺候小姐十多年,小姐说了,人家也没多想...就...”
“你姐小姐是干啥的?”
小扫把眨了眨眼,“你不知道啊?小姐是凉广城春华楼的花魁哩。”
风昊点了点头,轻拍几下小扫把的背,“要不,你还是改个名吧,不然以后可能还要倒霉。”
小扫把到底年纪不大,心性也直,收了哭声,抬眼问道:“改名?叫啥好呢?”
风昊感受到小扫把押在自己胸前的温香软玉,笑道:“叫香玉好了。”
小扫把犹豫了一下,似乎跟小姐同辈了?她虽然不聪明,也不算傻,想到小姐让她陷害风昊,又把她安排去赵县令府上...
心中那些所谓的尊重,所谓的感情,突然淡了许多。
又想到眼前这人,就为了一个...眼神,或者一句“爹爹”便追出成来,杀人盈野不说,更宰了那狗官
小扫把满脸羞红,点头道:“那就依你,叫香..香玉好了。”
那边冰怀刃不屑撇嘴,“兄台,听起来,你似乎又扯进什么不得了的事里了?”
风昊哈哈一笑,耸肩说道:“没办法,我这人可能天生招人恨。”
冰怀刃叹了口气,“兄台,你这张扬的性子,手段也...很难不招人恨啊。倒是在下多嘴了,为何兄台如此....?”
风昊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是了,为何重生之此之后,反而比前世更加张扬肆意了?虽然也没失了狡猾,谨慎,但...木秀于林风摧之的道理,风昊还是懂。
想到前世,一睁眼便是一团人的吃喝拉撒,未来出路,任务种类、难度、规划等等,风昊呵呵一笑,低眼看向冰怀刃。
“冰兄,若你前半辈子,一生费尽心机,小心谨慎,穷极算计为兄弟们谋出路,而最后,却死在了兄弟手中。”
“后半辈子,你还愿意照之前那么生活么?”
冰怀刃一愣,认真想了想,摇头说道:“不瞒风兄,别说前半辈子,就算现在回头看三年前的自己,在下也不想继续照那样活下去。”
风昊哈哈一笑,“这就是了。我啊,想尝试一下,为自己而活,随心肆意的感觉。”
自然,风昊还有句话没说。那便是心境中的凝血魔刀,无时无刻,不带给他一股嗜血的欲望和冲动。
冰怀刃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未经他人种种,确实不好随便下定论。
那边风昊将冰怀刃拉起来后,悄声对小扫把说道:“小妞儿,上次你怎么说的。”
小扫把面色一红,赶紧将头埋到风昊怀中,声如蝇蚊,“爹爹。”
风昊嘿嘿一笑,“这可不行,说好要在床...”
冰怀刃在一旁冷笑几声,这人有时行事张扬,有时又极度善于伪装,如今竟把对天阴寺的仇恨,伪装在“色”字之下。
难道,这人与天阴寺作对,另有原因?
冰怀刃想到这里,顿时身子猛地一颤,转头看向风昊。
风昊也突然顿住,塞了几张符箓到小扫把手中,“走,有危险就捏紧符箓,喊我名字。快走!”
小扫把感受到一股凉气由心底升起,见风昊一脸凝重,颇有不舍,“人家....不...”.
风昊呵呵一笑,“别怕,快走。”
小扫把纠结片刻,含泪点头,头也不回快步离去。
风昊和冰怀刃对视一眼,同时转身。
漳水,还是那个漳水。
只是河畔,却已然不是之前滩涂翠绿、清新自然的河畔了。
累累白骨随处散落,成片坟头排列纵横,太阳虽高高在上,却洒不进半分阳光。
蛛网密布,密不透光。
阴风徐徐,鬼哭连连,整个空间恍若三途之河畔,更似孟婆之桥旁。
一人官服整洁,官帽高带,一手捻须,一手背后。静静地“站”在水面之上。
见风昊和冰怀刃转头看他,那人点头笑道:“本官,并未怠慢二位。”
“为何二位....要坏本官喜事?!”
话落,音毕。
那人凭空升起一丈之高,脚下水花翻涌,浪涛两分。细看去,那人竟是长在一巨大蜘蛛背上!
蜘蛛浮出水面,如履平地,钳嘴狰狞,八爪如刀,一十六只碧绿巨眼,死死盯住二人。
河水浪涛般冲击上岸,带上层层白骨横陈,更带起阵阵地动山摇。
无数蛛网交织错落,成片连结,将整个河畔笼在其中,远望去,恰似一巨型蛛巢。
风昊看着那身与赵县令极度相似的官服,不由问道:“阁下,何人?”
那人哈哈大笑,原本方正的国字脸,猛地向四侧分开,露出其中带丝巨嘴,无数血红复眼。
“本官,涿县县令,西门豹!”
风昊冷笑一声,前有尾生,现有西门豹?西门豹治邺中,平了河伯娶亲陋习的县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