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水榭,初冬碧水映碧波。
雕栏玉砌,晚春红茶展红裳。
风昊双手后展,搭在软玉砌成的矮栏上,眼前一古朴玉杯,散着腾腾热气,盖住了背中赤红茶水。
冰怀刃见风昊一脸毫不在意的神情,摇头苦笑。
天晓得,这春华楼竟并不是座楼,反而是一座占地极广,楼宇水榭华美至极的巨大庭园。
天晓得,前一刻还要拔刀杀人的风昊,此时竟与那老者对饮品茗,谈笑风生。
“风老弟性情中人,果然豪爽啊!那老夫就,厚颜收下了?”
风昊嘿嘿一笑,“福伯说得哪里话,这阴兵符法,我也是眼馋许久了。如今有幸得到,正当感谢福伯。”
叫福伯的老者,捧着几样灵材,喜笑颜开。
原来城门处时,风昊一听有人等自己,第一反应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无事献殷勤”,“天上没有馅饼儿”,直接拔刀。
那福伯似乎也有所准备,虽然略显仓皇,却也唤出六个阴兵助阵,与风昊过了几招。
这让风昊大感有趣,本以为此世修者,没有精通幽魂之术的,未曾想眼前就有个老头,当着他的面,以阴兵助战。
于是乎,眼下风昊便用几味灵材,换了福伯据说承自天尸道的阴兵符法。
此世修者若要升境,心境充盈是一回事,还得辅以灵材,丹药,才能达成目的。
之前做掉唐楚雄时,从他的储物戒里搜刮了不少灵材,偏偏风昊升境根本用不到,他靠的是心头血,还有悟!
于是乎,便有了眼下的交易。
福伯本一散修,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这部阴兵符法,但散修处境何其艰难,没有家世支持,所有一切都得自己想办法。
福伯修真本就晚,混到筑基巅峰已经许久,奈何升境灵材不好找,眼下有人愿意用灵材换他一部掌握过的功法,何乐而不为?
福伯还庆幸了一阵,好在这部符法是古籍书本,并非以玉碟储存,否则岂不是要错失升境良机?
而对风昊来说,自然也不亏。
自从坤卦觉醒之后,通幽之术繁繁杂杂,但风昊总没个头绪将之具现化。像那罗刹鸟,还是生死关头才顿悟的。
风昊可不想动不动就被打个半死,于是便有了借此世功法,引出坤卦中类似功法的想法。
反正卦心可以破解此世功法,使之适合风昊自身,反过来说,不也是参照此世功法,引出他卦心中相应术法?
当然,风昊还有另一个想法,只是不知道用不用的上。
二人客套一阵,那福伯告个罪,缓步离去,而风昊则翻了翻阴兵符法,若有所思。
自从坤卦觉醒之后,风昊感觉自己有点像茅山道士?怎么又是鬼差,又是请判官,眼下,更是役使阴兵,啧,这仙修的。
但是风昊却不得不承认,不管是唐楚雄,土行孙,还是对战尾生,西门豹,除了他被离火淬炼的异常强悍的肉身起到作用之外...
起作用最大的还真是坤卦通幽之术。
这就让风昊开始仔细想一个问题,是因为他即将遇到这些事,才有了坤卦觉醒?还是正因为坤卦觉醒,才遇到这些事?没头绪啊。
风昊指尖燃起一从星火,将阴兵符法烧了去,笑着看向冰怀刃,“冰兄,我脸上有花?”
冰怀刃摇了摇头,笑道:“想不到,风兄还与这春华楼当家花魁有一腿。”
风昊笑了笑,“你说的是第三条腿?别胡说,充其量不过一面之缘。”
冰怀刃显然不信,“那你听那老头说是香雪请你,就跟着来?”
风昊左手连番变化,随后往冰怀刃背后看去,十分满意,那里正有个暗灰阴兵,手持巨斧,跃跃欲试。
风昊将手一挥,那阴兵也跟着消散,“小扫把...香玉的信你没看。她之前就是香雪的丫鬟...”
冰怀刃听着风昊简略说了当时与法可和尚的冲突,不由皱眉不语,半晌后,疑惑问道:“那她此次帮你我二人进城,似乎另有所图?”
“风兄,你是不是还想着,把那香雪一刀两断?”
风昊一惊,赶紧摇头,“怎么会呢,我可不是不讲理的人。哈哈哈。”
冰怀刃看着风昊背后刀柄,呵呵冷笑,是了,你最讲理,理全在刀上,“那咱们现在...?”
风昊耸了下肩,说道:“进城后你我也看到了,凉广城现在全城戒严,说的是南边巫越国打来了。”
“要离开,说是必须有郡守签发的通关文书,否则不论修者还是普通人,一概破灵弩伺候。”
“冰兄,你扛得住那万八千的破灵弩不?”
冰怀刃摇了摇头,“就我这身板,一碰就碎。”
风昊嘿嘿一笑,“巧了,我也是。只有筑基境的你我,只能船到桥头自然直了,且看那香雪要作甚。”
风昊说罢,突然冷笑一声,歪着头说道:“若是没什么能换她命的消息,我可就要算一算之前坑我,还有香玉的账了。”
冰怀刃无奈笑了,得亏自己没算计过他,不然真是每天都要提心吊胆,见风昊突然看向自己,冰怀刃一惊,随后眼珠转了几圈。
“风兄,河畔时,我只是穿了身锦袍,恰好是黑色而已,不至于吧?”
风昊瞄了眼冰怀刃脖颈,嘿嘿笑道:“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么?”
冰怀刃自是知道他在开玩笑,不由转脸过去,不搭理他。
二人正随意聊着闲天,冰怀刃突然看向风昊背后。
风昊因是背对着小桥过道,自然看不到背后来人,但见冰怀刃表情,也就知道正主来了。
冰怀刃看那香雪,一时感叹不止,怪不得凉广城的权贵为之倾狂。
那女子脸泛桃花,唇红齿白,眉似新月,细细弯弯。一双如星眸眼,顾盼传意,配上其螓首低颔,似笑非笑的俏脸儿,端地倾城。
香雪身材颀长,一袭雪白莲裙将之裹得不露寸肌,偏偏略显紧身的长裙,将那柳腰一束,沟壑纵横,尽皆显了出来。
一双艳红金莲绣花鞋,偶绽于裙摆之下,于这初冬之季,撩人异常。
香雪来到亭中,施施然道个万福,声若黄鹂,吐气如兰,“二位贵客久等了,香雪晚来,还请见谅。”
风昊起身还了礼,便又坐了回去,按他的观念,尊重从来都是相互的,不当因职业而分贵贱才是,既然对方彬彬有礼,自当还之。
见那香雪并未坐下,反而转身正对自己,风昊身子后靠,抬眼上瞧,周身灵力微微散开,血唐夺命刀,已然蓄势待发。
香雪却仅是一笑,弯腰躬身,再施一礼,幽幽道:“香玉来信,直言恩公大恩,奴家感激不尽。”
风昊眯着眼,单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静待下文。
香雪落座,腰背挺直,“不瞒恩公,奴家与玉儿情同姐妹,未曾想当日玉儿去传话,竟被妈妈半路所截,又拦着奴家出门。”
“若不是恩公大恩,奴家少不得要与玉儿阴阳两隔。此次听闻恩公欲进城,唯有疏通关系,略作安排,聊表感激之情。”
风昊笑而不语,上下打量着香雪。
有意思,不论这女人所言是真是假,都不能小觑啊。似是猜到了风昊的性子,一上来便堵住风昊借题发挥的由头,啧啧,有意思。
风昊笑了笑,摆手说道:“举手之劳罢了,倒是香雪小姐...”
说到这,风昊抬眼看了下香雪背后的福伯,“似乎对天阴寺,有些不满?”
香雪面色不变,只是回头冲福伯点了下头,福伯便离开亭台,守在小桥桥头,那是唯一入得亭台的路。
“恩公...”
风昊摆了摆手,“风昊。”
香雪展颜一笑,“风公子性子豪爽,快人快语。奴家也就直说了。”
“奴家幼时,便是涿县人。”
风昊愣了一下,大概猜到为什么了。
“爹爹在奴家年幼时,便因病去了。四岁时,娘成了河伯的媳妇儿,风公子觉得,奴家该不该恨天阴寺?”
风昊摇头苦笑,“倒是苦了香雪小姐了。”
四岁便没了爹娘,如今又成了春华楼的头牌,期间发生了什么,还用说么。
冰怀刃见风昊不再说话,只是盯着香雪看,心中泛起一丝鄙视,随时随地都在伪装,不累吗?嗯?难道,不是装的?
“香雪小姐,此次我二人能进得凉广城,还是多亏小姐相助。不知,这戒严何时能结束?我二人还要南下...”
香雪摇了摇头,轻拢罗袖,伸出纤纤玉手为二人添了茶,优雅中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贵气,“二位有所不知。”
“凉广城戒严,并不是因为南边巫越国的袭扰。”
冰怀刃愣了片刻,继续问道:“请小姐赐教。”
香雪正了正身子,面向冰怀刃,“巫越国偶有袭扰,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尤其到了秋冬时节,其国内产出不足,便会四处劫掠。”
“凉广城身为三山关背后重镇,承担转运,支撑,供给等大任,如何会因为常见的小战事戒严?”
“眼下的情况,与其说是国事,不如说是,私事。”
冰怀刃看了眼风昊,再问道:“私事?如此,怎么说?”
香雪被风昊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脸避过视线,“据香雪所知,皆因郡守赵虎大人,被吓到了。”
冰怀刃一愣,“吓到?”
风昊哼笑一声,晃了晃手中茶杯,“天阴寺,涿县。”
冰怀刃恍然大悟,涿县一夜之间,成了蛛怪之巢。眼下这事与西门豹,与般若无色心经有关,风昊二人是知道的。
那赵虎位高权重,未必不知道。如今赵虎治下一县,整个变成了那般情景,反观赵虎,之前没少与天阴寺打交道,如何不怕?
怕凉广城全城变蛛怪吗?不一定,最怕的,应该是他赵虎本人完蛋。爱民如子?那得活着才能爱啊。
这刚好也解释了,为何涿县遇到的那些破千营军士,对做法事得和尚十分戒备了。
冰怀刃想通过后,又看了眼风昊,心情复杂。说眼前的情况全因这人一人而起?可能过了。但说与他完全无关?更不可能。
冰怀刃叹了口气,怎么就偏偏让自己遇到这事了呢,南下,刻不容缓啊。
“香雪小姐,可知要如何,才能离开凉广?”
香雪笑了笑,抹去唇下一点水滴,“此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
“如今想离开凉广,除非境界高深,可无视城中军士与破灵弩,强行南下。”
“不然...就只有等。”
香雪笑得温柔,柔媚,知书达理,但言语,却血光冲天,“等凉广城中,两虎相争,争出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