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小风波过后,除了让斗舰上的杂役船工少了几个之外,就连那些筑基境的修者都算得上毫发无伤。
待两个擅水的具灵上了舰,一群人围着郑责极尽恭维之能,什么调度有方,安排得当,不要钱似地甩出来,敖游都替他们害臊。
想他敖游!顶多也就夸风昊阴险狡诈,杀人不眨眼啥的。
曹富贵在郑责身旁,有心抽身离去,奈何精雕坊的生意,还不是要靠这些修者照顾,只得打起精神,笑容以对。
只是好景不长,郑责这批人还未开心许久,河面再度沸水般鼓动起来,一群一群的尖头怪鱼再度来袭。
郑责眉头一皱,朗声说道:“想不到,那些个畜生还懂得些许战术,竟知道以怪鱼持续消耗我等灵力。”
说罢,郑责长剑在手,环顾四周,“各位,按之前议定的,异兽出现之前,各队视情况安排交替迎敌。”
“咱们只有彼此配合,才能将这1000灵石,牢牢捏在手中。”
郑责说罢,看了眼不为所动也没有出手迹象的风昊,冷哼一声。
风昊眉头一紧,眼下只不过顾忌精雕坊参与了凤仙的保险业务,而他也想跟精雕坊打好关系,这才不想节外生枝。
这郑责是给脸不要,非要找死?再一再二,哼哼,再三的话,可就别怪他风昊,心狠手辣了。
只不过,晌午的第一波突袭之后,直到黄昏,郑责再也无心去挑衅风昊。
第二波,尖头怪鱼不要命地冲击过后,竟然是三只拥有具灵境实力的异兽压阵出场。
不同于第一波攻势,五个具灵可以同时对付一个异兽,此次三只异兽同时出现,斗舰上的修者压力顿增。
好在各人灵力都还充沛,主攻一只,迅速击杀之后再另行支援,倒也没出什么大篓子。
但!
随着时间的流逝,斗舰上的人完全没有了击退第一波突袭时的欢愉和轻松。
天晓得这河里,到底有多少尖头怪鱼。
那些具灵异兽又为何悍不畏死,明明总共只有十多个,却偏偏分批次,每次两三个,紧随尖头怪鱼出阵,搅得他们片刻不宁。
接连不断,几乎没有间隙的往复六次过后,打退了第七次突袭的修者们,呆坐在斗舰上,大口喘着气,享受着险死还生后的片刻宁静。
更有几个修者趟在怪鱼尸体上,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一般。其消耗之大,尤胜言表。
短暂休息中的修者们,互相对望的眼神中充满不解和疲惫,紧皱的眉头将所有不安锁在心底。
河水中轻微的响声,引得他们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见并无怪鱼跃出水面,这才松了口气。
谁能想到,这群人由自信满满到惊弓之鸟,竟然仅仅过了不到半天时间。
时至黄昏,船工杂役早已死伤殆尽,或许第一波突袭时修者们还有余力护着他们。
可之后一连串无间断地突袭中,郑责那伙人,尤其是筑基境的修者,自保都逐渐困难起来,哪里还有闲心管普通人。
就算各队防守和休息的轮换安排的再好,也难免有人受伤或死亡,如此一来,紧接而至的便是人手不足。
一旦有人休息,防御人手就会出现空缺,恶性循环之下,早在第三波突袭之后,众人便已筋疲力尽,灵力见底。
至于驱动斗舰航行的灵动机,更是早早地被怪鱼破坏殆尽。
斗舰上,四处都是尖头怪鱼的尸体,其中不乏半死不活,依旧靠着尖嘴“钉”在船体上的家伙。
浓烈的血气中,船首处,有十三人聚成一团。.
原本算上曹富贵,一共应有八个具灵境,此时也仅仅剩了六个,而且人人带伤,浑身浴血。
至于另外七个筑基境的,两个重伤濒死,四个失了战力。
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因为会一手引水治伤的术法,被保护的还算可以,免去了残肢断臂,身死当场的下场。
曹富贵看了眼至今未曾动手,端坐在船尾的风昊,心中颇有不满,就算郑责再怎么混蛋,眼下生死之危,如何还能斗气?
郑责面色复杂,仰头看了看黄昏将过的天色,恨声说道:“这群畜生,端地狡猾。”
只是郑责说罢,神色并不如何沮丧,甚至还有些轻松。
一扛着扁铲的大和尚,法号不净,叹了口气之后才说道:“眼下,如何是好?”
大和尚这一问,顿时让本就血腥弥漫的甲板,陷入更深一层的沉寂。
倒是郑责轻笑一声,吸引了众人注意力之后,抬头说道:“诸位。虽然眼下两位擅水的道友不幸战死。船夫杂役更是无一生还。”
郑责捋了下胡子,悄声说道:“但诸位想过没有,现在...?”
不净略微思索,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说,异兽已经死光了?”
郑责点头击掌,笑道:“大师所言极是。咱们前后共经七波突袭,由晌午战至黄昏,共消灭异兽16只。”
郑责转头看向曹富贵,“卞城主线报中,这群异兽也就十来只,如今许久没有动作,想必,已然死光。”
曹富贵点了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但眼下,船夫杂役死了个精光,灵动机又坏了,咱们怎么回凤仙?”
此言一出,原本稍微回升了一些的士气,再度低落下去。他们一群具灵境,虽然可凌空御兵,却无法像灵涌境那般以灵力翔空啊。
眼下斗舰舰体受损不说,又失了航行动力,当真是个麻烦。
好在,郑责在连番恶战中表现抢眼,子母剑杀敌无数,让他原本就高一些的威信,再度提了个档次。
略微思索过后,郑责按了下手,说道:“诸位,既然咱们有惊无险地完成了任务,其他都是小事了。”
说罢,郑责笑了笑,“各位,咱们眼下战力并未损失太多,算上老夫,仍有六位具灵道友,待稍微恢复些灵力之后...”
郑责老脸顿时笑开了花,仿佛看到1000灵石在向他招手一般,“咱们就是用兵刃划,难道还划不回凤仙港么?”
唯一伤势不重的筑基境女子,姓彩,名蝶,无门无派的小小散修。
此时听到郑责的话,不由神色一暗,四下看了看同为筑基境的“战友”,叹了口气。
郑责话里的意思,摆明了就是不把那两个重伤以及四个失了战力的筑基修者当人。
彩蝶挣扎起身,柔声说道:“几位前辈,小女子去舱底找找看,看是否还有伤药之类的物资,也好给这几位....”
曹富贵眼睛一转,猜到郑责可能要对风昊不利,他可不想参与,立马说道:“彩蝶小姐身子骨弱,灵力干涸,我陪她去。”
说罢,追上彩蝶,径直往船舱下层走去。
包括郑责在内,剩下的五名具灵修者互相对视一眼,几乎瞬间达成了共识。
于是船首处,茫茫多的怪鱼烂肉中,多了六具筑基境修者的尸体。
玄妙老道甩了下剑身上的血,撇了撇嘴,归剑入鞘,其余几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郑责散开灵觉,探向船尾,见风昊并未注意这边,这才压低嗓音说道:“曹掌柜多半是不会染指赏金的。”
“但他随彩蝶姑娘下舱,未必没有保她的意思。如此一来,咱们就是六人分钱了。嗯,彩蝶姑娘,可以少分些。”
持斧的灰袍老者,名叫蒋三陆,闻言皱了皱眉,微不可察地看了眼船尾,“那风昊和敖游二人....”
五人显然心有默契,虽不言不语,却同时伸出一掌,以掌做刀,向下比划了一下。
会心微笑,同时绽起于各人脸上。
同一时刻,斗舰船尾。
风昊靠着护栏,看向被血水染红的河面中,挣扎游回的红色大鲤鱼,一时有些失神。
没想到,就算本体是大鲤鱼的敖游,所修功法也逃不过“虫”之一字。
力大刚猛,身覆鳞甲,风昊一时倒是认不出敖游功法拟得是何种虫。
倒是他那小身板,偏偏拎着两柄大锤,实在有些不和谐。
敖游周身灵力一闪,浑身滴着水跳上了船,还不忘抖一抖身上的水,见风昊看向他,面色有些不自然。
“大哥,事情好像严重了。”
风昊点了点头,直接问道:“不止16只吧,还有多少?”
敖游叹了口气,摇头说道:“不知道,此处血腥味太重,我拼尽全力,也仅能感受到这个数...”
说罢,敖游伸出双手,每手四指,反复比划了几下。
风昊微微一愣,暗叹倒霉,果然唐正这狗东西心狠手辣,他布下的局哪里有那么容易就被破了。
八十只?
风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一个结丹境难搞,还是八十个具灵异兽难搞?
风昊苦笑摇头,还是一个结丹好搞定些。
敖游沉着脸,数次欲言又止,直到风昊偏头看他,这才说道:“大哥,我游得快,可以带你走。”
风昊微微皱眉,一时有些摸不清敖游这个人。
说他胆小吧,不完全中肯。但哭喊着让风昊别吃他的,是他。
说他居心叵测吧,也不全是。以他大鲤鱼的熊样,完全可以撇下风昊逃之夭夭,珠子?回头再找呗。
敖游尴尬笑了笑,“虽然小弟接近大哥,是为了龙门珠。可大哥救了鱼缸中的我,是实打实的恩情来着。”
风昊拍了拍敖游肩膀,笑道:“避其锋芒,很聪明。但此时此刻,我避不得。”
要想办法引出唐正,风昊必须破了唐正的局才行。否则,这人随时在暗处给风昊找不痛快,实在是让人寝食难安。
敖游还想再说,却见一女子提着食盒,由船舱中走出,径直来到二人身旁,背后还跟着个曹富贵。
彩蝶来到二人面前,挑拣了些吃食放在一旁,也没说话,道了个万福,便转身离去。
曹富贵面色不怎么好看,也不知是因前途未卜,回凤仙坎坷,还是因为风昊至今没有出手从而心生不满。
见彩蝶离开,曹富贵下意识地看了眼风昊,随后微微弯腰跟上彩蝶,不过一瞬间的愣神之后,又挺直了脊背,快步离去。
风昊瞥了眼彩蝶和曹富贵,心中冷笑一声。
有些人,为人处事形成了习惯,不自觉地就会表现出来。
曹富贵身为精雕坊凤仙分号的掌柜,只有在面对客户和地位比他高的人时,才会习惯性地弯腰以对。
他动作虽小,又岂能瞒过风昊双眼?
这个叫彩蝶的,似乎有问题啊。唐正布的局,如何会不安插眼线?说不定...
敖游瞪大了眼,看着彩蝶的背影,好生养的地方左扭右扭的,当真养眼,不由咂了下嘴,“还是陆上的姑娘,有味道。”
风昊笑了笑,“会有机会,让你一亲芳泽。”
敖游一挺胸,拍了下胸脯,拍得自己咳嗽连连,“说罢,大哥,要我做啥?!”
风昊耸肩笑道:“静观其变。”
敖游眼珠子一转,便知道风昊对这女人另有打算,不由问道:“大哥,那其他人呢?”
风昊无奈叹气,“其他人?一会儿就来找死了。”
开始,敖游还有些将信将疑。
只是二人就着彩蝶送来的小菜清酒,一边对饮,一边望着河面闲聊时。由船首处传来的杂乱脚步声,让敖游瞬间改变了想法。
郑责不顾曹富贵阻拦,将彩蝶往曹富贵怀中一推,带着四个人,气势汹汹地来到船尾,看架势,那是杀意已决。
蒋三陆猛地踏前一步,大斧一挥,怒喝道:“风昊!”
这一吼,可谓声震苍穹,只不过风昊没回头。
敖游回头看了眼蒋三陆,大眼睛一转,谄笑道:“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
玄妙老道将拂尘一甩,冷哼一声,“和气?和你老母。你们两个废物一直躲在这,是在等道爷弄死你们吗?”
不净和尚宣了声佛号,这才说道:“施主,原本你们做缩头乌龟,贫僧是无所谓的,可...还要分咱们的钱,就另当他说了。”
“吃吧。吃了这一餐断头饭,贫僧...送你们去见乌龟老祖,哈哈哈哈。”
郑责还在想,这应该是个大户人家子弟,说不定绑了回去,还能换点赎金啥的?光那把刀,就是好多灵石啊。
“既然这位小友也懂和气生财,那么....只要你们束手就擒,咱们几个可以保证你们性命无忧。”
敖游眨了眨眼,灵光一闪,不屑道:“你要绑了咱们回去换钱?”
郑责冷哼一声,“小友说话莫要那么难听,咱们这只是,废物利用。”
蒋三陆眉头一皱,显得极不耐烦,“说那些作甚,一个缩头乌龟,一个油嘴滑舌,待我一路拿了,练两个炉鼎供各位用用。”
郑责等人一听,相互对视一眼,随后哈哈大笑。他们倒是忘了,蒋三陆,喜龙阳。
风昊哼笑一声,豁然起身,背后破浪刀微微轻鸣,在血红的夕阳下凭空划出道水蓝刀光,直奔蒋三陆。
那刀光快若疾电,正沉浸在“趾高气扬”快感中的郑责等人,几乎同时瞠目以对,具灵境?怎么可能?竟然可以隐藏灵力波动?!
正在此时,原本平静异常的河面,突然涌动如潮,粘稠的血水被寸寸撕裂,腐烂的鱼尸聚合下陷。
被夕阳染红的河水带着数十双鲜亮巨眼,如地上喷泉般蓬勃喷发,直冲天际。
水柱接二连三,延绵成片。无数鸳鸯般的鸣叫在遮天蔽日的羽翅下,环绕不绝。
灵力似乎因为异兽皆同种同源,竟能聚合成片,势若压天。
漫天的灵压下,郑责等一时愣在当场,尽皆面无血色,两股颤颤,原本欲劫杀风昊的汹涌气势,瞬间化为通天河水,一泻千里。
蒋三陆眼中只有那长刀,感受着刀身上凛冽杀意,甚至无暇去关注那些新鲜出炉的巨鱼们!
那刀刃所指,看似朴实无华,实则牵动万千契机,蒋三陆如果判断错了刀刃路线,免不了身死当场。
曹富贵大吼一声,“蒋兄!别动!”
眼见着破浪刀凌空飞至,蒋三陆哪里肯听招呼?信谁不如信自己!只见他面容逐渐扭曲,抓狂般怒喝一声,向左侧一闪...
破浪刀的刀刃一偏,直奔蒋三陆背后异兽巨鱼,然而蒋三陆这一闪...竟自己将脖颈送到了刀刃上。
一颗大好头颅拉着血丝滚落在地,连带着将郑责刚升起的勇气一并击碎。
这风昊,竟然真的有具灵境?而且算准了蒋三陆的身法习惯,长刀看似直奔异兽,实则诱导其自己送死!当真狠毒!
郑责环首四顾,只见数十只异兽破浪腾空,漫天水箭羽翅犹如河间地狱,再想到风昊那一刀,所代表的杀性...
郑责连退三步,一个趔趄瘫坐在地,一滩黄浆,悄无声息地混入怪鱼尸体烂肉之中。
曹富贵张大嘴巴,下意识地去看风昊。
于这漫天灵压之下,一声龙吟破开天际,直冲云霄。
破浪刀断了一只巨鱼脑袋之后,飞燕归巢般回到风昊手中,刀身映着夕阳余晖,水蓝中夹着血红。
一十八把灵刀由背后猛窜上天,竟以区区18之数,绘出一副千刀排戟,万刃开屏之卷。
风昊周身灵力暴涨,恰似天塌势下,一柄逆天长刀,招牌般的邪笑之下,是一闪而逝,隐藏极好的嗜血和癫狂。
“唐正,你的局。老子便破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