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着异于常人的敏锐灵觉,风昊轻易地就找到了铃铛养母,邹氏。
邹氏进来不过一天时间,但面色看起来相当憔悴。
风昊找到她的时候,她刚帮一老者躺倒在床铺,随后双肩微塌,脊背略弯,长长地舒了口气。
只不过,疲惫面容下的无力转瞬被她抛去,继而挺直腰背,面色坚毅,快步向东边走去。
邹氏行走在偌大的安魂堂建筑中,沿途不少百姓频频向她点头,表达着自己的敬意。
绕过略有争执,各自有人劝导的人群,邹氏穿过蛇形队列,径直走向队头。
随即态度恭敬地对一坐在案台前的麻衣老者说道:“石老,还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石旭看着年近70,是临江城中出了名的医生,只是此时眼窝深陷,连咳不止,坐在那颇显老态。
然而他搭在案台前病人脉搏上的手,一直未曾松开。
石旭止了咳,额头的皱纹挤出几道田埂,摇头笑道:“辛苦你了,自从进来后就没休息过,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去休息一下吧。”
邹氏摇摇头,笑道:“石老您还不是三天未睡,我还熬得住。”
石老抿了口已经凉掉的茶,咳嗽几声,说道:“你熬得住,怕是那边那位公子,也不乐意的。”
邹氏微微皱眉,回身去看,见风昊一身黑衣,长发随意束了站在那,不由愣了一下,随后竟有些慌。
“恩公也染了病?不应该啊,不是说修者不会染病的么?”
风昊瞥了眼咳嗽猛地加剧几分的石旭,摇头笑道:“我没事,来看看怎么带你出去。”
邹氏想了想,苦笑道:“是铃铛去叨扰恩公了?这孩子...”
说罢,邹氏摇了摇头,无奈道:“恩公好意,我心领了。恩公还是尽早离开吧,否则真染上了病,很难出去的。”
风昊四下看了眼,这安魂堂中弥漫着的药味,百姓绝望又无奈的表情,让人很难心情愉悦。
“所以只有病好了的,才能离开?”
见邹氏点头,风昊又问,“如何确认病好?”
石旭在一旁咳了一声,接过话头,“这位公子,痊愈其实并不算难。只要体温正常,皮肤不烂,呼吸不喘,基本就是好全了。”
说罢,摇了摇头,“此病实难医治,何况...安魂堂中也没有那许多药材物资,实在是...”
风昊微微皱眉,突然问道:“听说这病传染性极强,此处少说有几千人,都聚在这,岂不是...?”
石旭叹了口气,“相比弄得整个临江全部完蛋,分批分块各自听天由命,于朝廷来说,划算得很。”
风昊点了点头,划算?怎么感觉这事并不简单?当下问道:“老人家,这瘟疫,时有发生?”
石旭苦笑点头,“每隔几年,便会肆虐一阵。在那之后就消失无踪,无源可查....”
风昊看了眼石旭,问道:“老人家在此...不怕感染?”
石旭闻言,呵呵笑了两声,摇头说道:“老朽七十有六,活了足够久了。奈何学艺不精,医不好乡亲邻里...”
说罢,石旭叹气道:“既无悬壶济世之能,能为乡亲勉强续命,也不枉此生。”
风昊感觉,这叫石旭的老头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想让其开口,似乎并不容易。
而且,邹氏在说修者不会感染的时候,老头咳得尤其厉害,难道...邹氏说谎?
不,应该不会。邹氏只是一普通人,取得消息的渠道有限,更不可能知道修仙界的事,而她所得消息,大部分应该来自于...官府。
风昊微微一笑,心下了然,官府怎么可能把所有事的真相告诉邹氏这种普通百姓?天方夜谭。
巽卦觉醒后,除了让风昊领悟了些许风系术法之外,附带着的,便是医理丹术了,或许,此时排得上用场?
或许是出于对石旭的敬重,见石旭与风昊说话,案台前的病人一直忍着焦躁,不言不语,只是看风昊的眼神,却是恶狠狠的。
邹氏瞧见了,拉着风昊往旁边挪了几步,苦笑道:“恩公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风昊摇了摇头,他还不至于因为普通人一个眼神,便要动手杀人,太没牌面。
见邹氏面色微变,转身捂着嘴咳嗽几声,风昊眨了眨眼,问道:“你也感染了?”
邹氏自知瞒不过,后退几步,点头说道:“在这里的,又哪有独善其身的,就算因石老的方子续了命,只要出不去,还不是...”
说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邹氏面色一暗,竟也落了几滴泪。
风昊叹了口气,笑道:“我只答应铃铛带你出去,其他人死活,倒是与我无关。”
邹氏刚想婉拒,可想到孤儿院中十几个孩子,一时进退两难。
此时风昊再度开口,“不过看起来,这事不彻底解决,就算今次带你出去了,他日未必不会再来。”
说罢,风昊缓缓转身,径自站到石旭不远处,默默看着老头把脉问诊。
石旭自然将风昊的行为收于眼底,心中摇头,不知是哪个世家公子,当真以为此地好玩?
“公子,趁尚未有问题,尽早离去吧。”
石旭这话,更让风昊确定,“修者不会感染”是扯淡的,只是风昊并不在意,笑道:“无妨,观摩一下老人家仙术。”
石旭摇了摇头,年轻人,不听劝,有苦自吃。他也不怕风昊能瞧出什么,若医术光靠看就能看会,呵呵。
邹氏一时进也不好,退也不能,再加上一整天都未休息,干脆在风昊背后寻了个地儿,双臂环膝,略作休憩。
风昊单手握着蜀山剑派,星云双剑的储物戒,紫雷极其隐秘地破解着禁制,另一边则灵聚于眼,仔细观瞧着每一个“患者”。
风昊这一站一看,便是整整一上午。邹氏都醒了,去其他地方忙了好一会了。
说起来,那石旭石老头,也是个狠角色,连续几天不曾休息不说,还就着安魂堂本有的药材储备,为每个人因症配方,续其性命。
可能也是难得见哪个世家少爷如此有耐心,石旭对风昊的看法竟也稍稍变了下,抽空问道:“公子对医术,感兴趣?”
风昊微微一愣,摇头笑道:“悬壶济世,我没兴趣。但是作为手段,却是不可或缺。”
石旭听了也是一愣,笑道:“公子如此直言不讳,倒是少见。公子也看了许久了,要不要...试一试?”
石旭本不是古板的人,见风昊说话又耿直,当下产生些好感,只是心中又如何会对他抱什么期望?
这瘟疫,每隔几年便会突然爆发一阵,“修者不会感染”?石旭以前也这么认为,只是如今....城中各处的状况,让他彻底明悟。
让你知道的,都是愿意让你知道的。不愿意让你知道的,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哪里有那么简单呢。
风昊微微瞥了眼案台前的妙龄女子,心说这老头,也是个调皮性子。偏偏轮到这女子时让他试试?
那女子见石旭就在对面,还以为风昊是石旭徒弟,又有石老在一旁坐镇,哪里会慌。甚至还冲风昊笑了笑,以示鼓励。
邹氏忙完回来,见风昊一撩锦袍,竟坐到了石旭让出来的位置,无奈摇头,这年轻人,看着就杀气凛然,竟还通医术呢?
想必是修仙的仙家子弟,家世又好,穷极无聊来体验生活了吧。
哎,修仙之人,又哪里会懂普通百姓的苦,竟还将此事当作乐事一般,实在是...
邹氏微微一愣,赶紧摇摇头,暗骂自己,怎么好如此编排恩公,罪孽,罪孽啊。
风昊此时,则并没想太多。临江百姓,与他何干?可既然答应了小铃铛带回邹氏,便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风昊不是善人,亦非圣人,只是记得四个字,一诺千金。
相传八卦乃太昊伏羲氏所创,虽然风昊不知道爷爷这疯神与太昊伏羲氏有何关系,可如今看来,心境血色八卦内含万法,绝不会错。
而出自巽卦的医理丹术,又如何会差了?
风昊坐下,对女子道了声“见谅”,便学着石旭的样子,一手托住袍袖,一手伸出两指,轻轻抚在女子手腕处。
石旭久未休息,此刻一时停了下来,反而觉得头晕目眩,好生疲惫。
一旁的邹氏赶紧靠近两步,扶住石旭,将他扶到一旁板凳上坐下,又递了碗水...
“石老,茶没了。昨晚不知谁说茶能续命,乡亲们就....”
石旭摇头叹气,无奈说道:“罢了。罢了。生死之危,又指望得了谁,能完全理智呢。”
说罢,石旭转头去看风昊,也算是此时绝望情况中的一丝逃避和放松吧,竟笑道:“没想到,你还认识如此修者呢。”
邹氏微微一愣,随后苦笑道:“本非愚妇所识,乃是救了咱们家铃铛的恩公,虽说面相凶了些,却不如何嗜杀。”
石旭得了几分休息,甩了甩头,勉强起身,之所以让风昊“试试”,说白了,也是石旭自觉精力不济,要稍微缓缓。
可排着那么多人呢,此事,如何能明言?安魂堂此时,物资几乎告罄,药材更是少之又少,若他石旭再来个“我不行了”...
怕会使安魂堂,顿时会化为人间地狱。
绝望中,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石旭也不知道明天还有什么能吃,还有什么药材能用,可那又能怎么办呢?撒手不管吗?
缓步来到风昊身旁,见风昊眉头紧锁,面色凝重,石旭心说,“果然不行吧,看这公子哥也不像精通医术的人。”
于是佝偻的腰强行直了几分,笑道:“公子,让老夫来吧?”
风昊面色略带尴尬,微微抬头看了眼石旭,又转头看向对面女子。
“若我说,能绝了你这病根,但此乃我第一次行医,你敢不敢试?”
石旭微微偏头,觉得他自己似乎听错了,绝根?
呵呵,他石旭行医五十年,也不过只能凭眼下不多的药材为乡亲续命罢了。绝根?呵呵。
邹氏则是唉声叹气,隔行如隔山,铃铛说恩公能打,但医理岂是能打便能懂的?
同样的,女子身后排着队的一群人,纷纷摇头笑道:“公子,您就别...”
那女子倒是干脆,显然也是豪爽性子,虽说此时正处于前途未卜,小命艰难的绝境中,倒也挤出几分笑。
“公子尽管试,早晚不过一捧黄土,若是公子成了...俺家里还有三只老母鸡,定送予公子。”
风昊微微一愣,倒也被女子性子逗乐,笑道:“好,一言为定。”
说罢,风昊掌间灵光一闪,苍古一气炉进阶加强版,轰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