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风昊曾听过那么几句诗,别的没怎么记住,倒是将那句烟花三月下扬州给记了个牢。
此时虽说早已过了三月,但扬州,已然有它的美。
时值盛夏,繁花似锦,杨柳堆烟,三不三月不知道,烟花却是依旧盛而开之。
作为神州东南一处紧要重地,扬州出名的不光是它的地理位置,清新雅筑,软语小曲儿,还有那如水如花的江南女子。
窑子,妓院,青楼,虽然大抵是同一类地方,却又绝不可同日而语。
多少文人骚客喜欢流连青楼,多少青楼头牌才艳双绝,那可不是去了就脱裤子,完事就贤者时间的地方。
只不过…这一切倒是与风昊没多大关系就是。
与付四海约的时间还未到,里外里都没什么大事,风昊带着郭狗和姜梓童,径直走向一烟花之地,淮安阁,对面的一小酒馆。
虽说对卖身求生的女人,以及流连青楼的男人没什么太多反感,但让风昊去逛,他一般也不爱去。
到底是有了一对妻子,唐枫妲己,风昊多少还是要收敛一些。
寻了酒馆内一靠窗的位置,风昊要了几斤肉,三斤酒,还顺便点了三盘青菜小炒,蒸炒炸各两道荤菜。
随后在旁人略显诧异的目光中,让姜梓童和郭狗一同坐了,等着尝一尝所谓扬州,是否会有不一样的味道。
姜梓童本是王后,自然不觉得此时与风昊同桌有什么不妥,可看到郭狗略带拘谨的面色,姜梓童便也懂了。
谁能想象,一个随身侍女与王后同桌用餐的场景?
酒馆中其他人看风昊的目光,大抵就是类似的心情罢了。
就算是普通人,稍微有些钱的人家都不会让下人与主家同桌用餐,没什么原因,规矩。
姜梓童早就走累了,此时见了旁人目光,犹豫一下,微微抬起屁股,准备站到风昊背后。
只是她刚刚有所动作,风昊轻咳一声,瞥了她一眼,使得姜梓童顿觉屁股千斤重,又坐了回去。
姜梓童眨了眨眼,心中冷笑,既然你都不在,本宫自然也不在意,走了那么久,累都累死了。
酒馆的上菜速度,让风昊不禁产生个疑问,这家是不是把菜提前炒好了,等着客人点,顺手热一下就上了?
怎么上菜如此之快!
风昊看着一个硕大的红烧狮子头,一时竟有了些上辈子在东北下馆子的感觉。
姜梓童虽然贵为王后,可朝歌距扬州没有十万,也有几千里,哪里当真南下到过扬州。
此时见个比她小脸还大的肉球,不由皱起眉头。
不论在皇宫大内,还是东镇姜府,她吃得那都是精品!要多精致有多精致,哪里会有这么…粗犷的大肉球!
见风昊挨着将每道菜夹了,又放下筷子,专注对付他的三斤卤牛肉,姜梓童走了许久,又累又饿,也顾不上许多,拿起筷子就…
相比姜梓童,一旁的郭狗吃相就显得有些…斯文。
过不多久,几杯酒下肚,风昊看向郭狗,问道:“你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郭狗这一惊,差点被两块肉噎死,咳了好半天才顺过气。
他哪里想得到,一直不曾与他“坦言相对”的风昊,会在这时候问话,在餐桌上,就像…平等的两人一般。
郭狗仅仅犹豫片刻,便答道:“回老爷,郭狗别无所求,唯有一愿。便是杀尽天下修者。”
姜梓童一听,虽然不管她事,还是将她吓得浑身一颤。
杀尽天下修者?这风昊难道不是修者了么?你跟着个修者,说为了杀尽天下修者,这不是…找死?
谁知风昊听了,反而点点头,“可以,有出息。”
说罢,风昊从怀中摸出把匕首,丢给郭狗。
“黄级上品,对应灵涌境,卖了的话…”风昊笑了笑,偏头看了眼姜梓童,“你去开个青楼,里头都是她这种姿色的,估计还有剩。”.
姜梓童心中把风昊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低头不语。
郭狗不明所以,抬眼去看风昊,“老爷,您之前给了我一把,这怎么…”
风昊无所谓地耸肩,“杀尽天下修者?以你现在的身板,我打个喷嚏都能弄死你。所以…”
风昊微微眯眼,笑道:“多观察,多尝试,看看修者在什么时候会给你机会。”
说罢,风昊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我等着你。”
姜梓童本着我多吃点,就亏死你的想法,在二人说话时猛吃海塞,但风昊这一句,顿时让她愣了半晌。
随即赶紧倒了杯酒,仰头灌下,这才避免被噎死的命运。
本以为这人只是个狂徒,如今看来,简直是个疯子!
哪有人明知对方跟在自己身旁就是为了弄死自己,还给对方武器,鼓励对方的?
风昊看了眼姜梓童,不禁笑了笑,“怎么?你不想我死?”
出于自我保护意识,姜梓童本能地就要说不想,可转念一想,郭狗刚才的话,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语气虚与委蛇,不如坦言相对?
姜梓童抬眼直视风昊,缓缓说道:“若你死了,我便能返回大内逍遥快活,我自然希望你去死。”
风昊点点头,不置一言,这娘们儿不愧是混过皇宫大内的,弯弯绕还挺多。
言外之意,如果老子死了,你也回不去皇宫大内,就不希望老子死了?
之所以有此一问,也不是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遂了妲己临时起意,把姜梓童给拐了之后发现…不太好处理。
说放了吧,那必然不能放,这货回去把酆都岛的位置抖出去了咋整?
何况,拐了当今皇帝的女人,这事,为了面子,朝廷与他风昊也是个不死不休啊。
不放,不放能拿来干,啥呢?要不,啥时候有想要笼络的对象,把她给送出去?
姜梓童看着面色阴晴不定的风昊,一时有些忐忑,难道这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度?这是在想如何弄死她?
坏了坏了,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三人各有思虑之时,姜梓童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带着好奇和疑惑,姜梓童回头去看,却看见一脸带麻子的纶巾青年,吐着酒气,绽起银笑站在那里。
常年养尊处优,身居高位,让姜梓童习惯性地轻喝一声,“大胆!拿开你的脏手!”
那男子不但没被她吓倒,反而大笑起来,连带着,他身旁四个儒袍纶巾的青年也笑了起来。
“小娘子,你便是淮安阁今儿新来的妞儿吧?得了,也别说别的了,跟小爷回家,小爷给你赎了身了。”
姜梓童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今时不同往日,她哪里还是那个王后娘娘呢。
见风昊没什么表示,姜梓童扭了下肩,摇头说道:“公子认错了。”
青年不但没松手,抓着姜梓童肩膀的手,反而更紧了,“什么认错了?嗝儿~~~”
“瞅瞅,这哥们儿不就是卖人的么?这瘸子…嘿,不就是你们淮安阁的龟奴?哪有什么认错一说。”
姜梓童心中凄苦,却又强忍着不落下泪来,想她堂堂大商王后,何时被此等登徒子碰过?又何时被人当成卖身贱妇过!
但此地人生地不熟,看这青年装扮,显然也是大户人家子弟,风昊来此多半是有事要办,如果因为她,事没办成…
姜梓童叹了口气,这小命,可还保得住?
而且看起来,风昊似乎也在生气,生她刚才想要他死的气,此时依旧端着酒杯,不言不语,甚至一副看戏的模样。
感受到青年的手顺着肩膀,就要滑向胸口,姜梓童不由紧咬朱唇,眼含泪花,一时间屈辱、惊慌、委屈纷至沓来,百感交集。
“砰”
酒杯落于桌面的声音,在嘈杂的酒馆中甚至不曾进入第三人耳中。
郭狗仿佛收到信号一般,在这一声“砰”过后,猛地起身弯腰,手中匕首直接刺入他身后那人心口。
一击毙命,这让手尚搭在姜梓童肩上的青年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啥玩意?光天化日之下,在扬州,竟然有人敢动他李家的人?还给捅死了?
青年也不知是虎,还是傻,见朋友倒在地上一命呜呼,第一反应不是跑,反而是怒喝一声,“呔!杂碎!老子是李国栋。”
“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郭狗回想起风昊寻常的行事风格,也不答话,握着匕首直冲李国栋心口。
李国栋刚喊出个,“我爹是李刚!”,便看到郭狗弯腰撞向自己,尚带着血花的匕首,将他的醉意瞬间驱散。
“妈呀!我爹是李刚!李刚啊!”
李国栋一边喊着,一边屁滚尿流往后爬去,奈何酒馆人本就多,一时间他能跑打哪去?
郭狗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握着匕首先给了他腿上一刀,断了他逃跑想法之后,大步跟上,骑在李国栋背上,便准备一刀了解他。
却听一声金铁交鸣过后,郭狗倒飞出三米,撞在风昊所在桌腿之上,吐血连连。
姜梓童慌神之下,甚至忘了此时应该做什么,只能直愣愣看向风昊。
风昊将手中杯再度端起,也不抬眼,愣愣说道:“打狗,也要看主人的。”
一中年男子身穿锦衣,背负长剑,身旁立着个斗笠,闻言收了手中筷,冷笑道:“恶狗乱咬人,路人见了,打了便是,看什么主人。”
风昊叹了口气,一时间觉得,到底是自己不讲理?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怎么就有那么多人眼瞎,耳聋?
“乱咬人?”
风昊微微眯眼,沉声说道:“兄台怕是眼瞎,看不到被咬的那个,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
中年男子摇摇头,“不过是认错了罢了,又不是什么大问题,兄台让他明白认错了,不就可以了?”
风昊顿觉心中来气,手中酒杯咔嚓一声,被他捏成了粉末。
“我这侍女明白告诉他认错了,兄台,你怕是真瞎?亦或真聋?”
男子本是侧身向着风昊,此时缓缓转身,笑道:“小兄弟,出门在外,多积口德。毕竟,你没有一个爹,叫李刚。”
李国栋本捂着推哀嚎,此时一听中年男子知道他爹的姓名,顿时来了精神,“壮士,恶徒当街伤人,还请壮士助我一臂之力!”
说罢,李国栋冷笑一声,“我爹必会秉公处理,也不会让壮士…白忙一场。”
中年男子点点头,“在下虚玉宫,未虚子,公子静候佳音!”
姜梓童这时才反应过来,赶紧扶起郭狗,茫然看向风昊。
风昊虽然没看她,但缓缓站起的身姿,以及嘴角挂着的冷笑,可恶依旧,却让姜梓童安心了几分。
风昊将杯中酒饮尽,偏头笑道:“莫说我的人,便是我的狗,你动了…也绝无就此了事的说法。”
说罢,未虚子一时错愣,竟没看到风昊如何动作,他身旁的李国栋,竟然消失不见。
未虚子连忙转头去看,果然…
风昊脚下昏迷不醒的,不是李国栋是谁?
姜梓童茫然中,迎来了风昊的问话。
风昊一脚踩在李国栋手上,笑着问道:“这只手?”
姜梓童心中一惊,隐约有种预感,这预感让她慌张,也让她兴奋。
见姜梓童点头,风昊轻笑一声,一阵骨骼碎裂之声,伴着李国栋的惨叫,响便整个酒馆。
风昊看向未虚子,身上毫无灵力波动,但未虚子却不禁感觉背后衣襟湿透。
“路见不平,你要拔刀相助?”
风昊扯起嘴角,身子微微前探,语气轻柔异常,“来,拔刀。”
“给我一个,杀你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