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昊看着有些生无所恋的姜梓童,看来她也明白了李刚的话,背后代表着什么。
只能说,确实有些可怜了。
姜梓童面色黯然,一把夺过风昊桌上的酒杯,给自己斟了一杯。
“所以,我那所谓的爹,借我的死,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想要为将来的事,造一个师出有名。”
姜梓童抹了下嘴角酒,呵呵笑道:“而明知我尚在人间的朝歌,大商朝廷!我的男人,纣王!”
“他顺势而为,也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想要借此挑起与东镇的武力冲突?”
姜梓童点点头,“是了,他的确是个不会在意天下人如何看的男人。”
“所谓胜者为王,只要干掉了姜恒楚,天下人怎么看,有用么?”
姜梓童再饮一杯,咯咯笑道:“天下人?他们听谁的,还不是要看谁胜?他们,听胜利者的。”
姜梓童将酒杯丢到一旁,捧着酒壶仰头灌了起来,到底是千金之躯,纵然有心“爆发”,还是被酒呛得咳嗽连连。
风昊摇摇头,起身轻轻拍了几下她的背,顺手一道灵力过去,缓了她的咳嗽。
便如之前所说,风昊不恨她,甚至有些感激她。没有她的插手,妲己当真不一定活得下来。
此时见她明白她自己处境,又觉得她有些可怜。
毕竟,亲爹要杀她,她的男人明知如此,还“听之任之”,更顺势而为…
呵,作为一个女人来说,这也太惨了些。
身居高位而孤立无援,一朝落难而四面楚歌,似乎所有人都想她死,借此完成各自的目的。
作为人女,作为人妻,作为大商王后,着实…可怜了些。
显然,姜梓童酒量并不如何好,风昊缓了她的咳嗽,却并没为她解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有的时候,醉只不过是种逃避,可耻,但很有用。
姜梓童推开风昊,冷笑道:“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爹不要我,我男人也不要我,呵,你这狗男人,问我是否有地儿可去,你也不要我!”
或是当真有些醉了,姜梓童脚下不稳,摇摇晃晃,洒落的酒液将那一身侍女裙浸湿,隐约透出一对海纳百川。
“吓唬我,吓得本宫茶不思饭不想,吓得人家提心吊胆,人家都拉下脸给你做个小小侍女,如今…你也不要我!”
姜梓童退后一步,眼睛一亮,“哈,滚滚通天河,浪花淘尽…到底是英雄?还是…狗熊。”
说罢,姜梓童撑着栏杆的手一松,整个人仰头栽向通天河。
她娇贵,怕死,喜欢奢华,但…一个人苟且于世,提心吊胆,四面皆敌,又有什么意思?
父兄非父兄,夫君非夫君,便只有她姜梓童,显得那么多余。
一死了之,一了百了。
酒壮怂人胆,姜梓童知道,过了这点冲动时间,她依然是那个怕死的女人。
不如…痛快些,早死早超生。
船舷飞速后退,姜梓童看着并没有什么人探出头寻自己的苍茫蓝天,冰冷船舷,眼角划过一滴泪,微微闭眼,嘴角挂着自嘲的笑。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只是……
预想中河水的冰冷和窒息并没有出现,姜梓童闭着眼等了许久,也不曾出现。
甚至就连坠落感都消失不见。
姜梓童缓缓睁眼,见一团赤红雾气缠绕着自己,不由眨了眨眼,这便是灵力?寻常人不是蓝色的么?怎地…
姜梓童叹了口气,寻常人,他又哪里是寻常人。
寻常人能请得动九龙岛四圣?
寻常人,会为了个女子,突袭当朝国公府?
见风昊面无表情的看向自己,姜梓童冷笑一声,是了,寻常男人,又哪里会毫无风度的吓唬自己。
风昊把姜梓童置于椅上,摇摇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何必拿自己性命,成全旁人?”
“娘娘千金之体,莫再寻死了。”
说罢,风昊笑笑,“万一下次我也醉了,来不及救你,可就…”
姜梓童醉意未消,胆子也大了些,“哼,索性本宫都无处可去,不如死了拉倒…反正…”
本想说反正所有人都想她死的姜梓童,看到风昊平静的目光,硬是说不出之后的话语。
姜梓童想了想,抿着嘴,缓缓下拜,“恩公救命大恩,本宫…小女子没齿难忘,若恩公不嫌弃…”
风昊摇摇头,一把将她抱起,转身就走,“莫说醉话。”
姜梓童的确感觉头晕眼花,被风昊抱起,更觉天旋地转。
只是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前些日子,自己吃坏了身子,那个坐在她床沿,为她炼丹配药的人。
便是眼前这人。
在以前,她也曾偶感小恙,也有侍女丫鬟无微不至的照顾,却是没有这人一脸不耐烦,连嘲笑带讽刺的样子,让她印象深刻。
感受着耳旁平静且有规律的心跳,姜梓童莫名感到一阵心安。
那是她在皇宫大内,甚至在自家姜府之中,都不曾感到过的心安。
姜梓童十六嫁入大内,至今已十六年,偏偏…这辈子都没碰过男人。
此时微微仰头,看向风昊棱角分明的脸,面色黯然,这就是男人…
他身上的味道,有些血的腥味,但…很让人醉。
把姜梓童送回房中,风昊再度叹气,返回甲板,临河眺望。
风昊自认不算什么正人君子,但要他趁着对方喝醉做些什么,他是不愿意的。
色归色,得有逼格,风流归风流,下流是下流。
爷爷当年教他的,只有及时行乐,肆意而为,却没有醉酒迷x一说。
付四海迈着八字步,踱到了风昊面前,顺手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师父,既然不想弄死她,吓也吓唬过了,要不要,徒儿将她送去个没人知道的地儿?”
风昊微微一愣,抬眼看向付四海,笑道:“她不属于我,我与她现在不过是平等的两个人罢了。”
说罢,风昊饮尽杯中酒,“待她醒了,你问她。”
付四海点点头,“是师父的行事风格。”
付四海见风昊似乎有心事,便直接问道:“师父,有心事?”
风昊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冰怀刃如今是生是死,生,人在何处,死…”
风昊手中杯“砰”的一声碎裂成渣,“西方教,嘿,东伯侯…嘿。”
付四海叹了口气,无奈说道:“师父,西方教虽然是近些年来在神州兴起的,但其根源,却是颇有规模。”
风昊冷笑一声,“如来么,神榜顺位二十三,对吧?”
见付四海点头,风昊轻笑一声,“里外里,从陈塘关开始,我与他们可能便是不死不休了,没多大差别。”
如今付四海并不知道什么虫族之事,所以风昊挑了个陈塘关,将事儿续上。
本来也是,燃灯赠塔,想要将李靖拉拢,如今塔都到了风昊手中,李靖更是身死魂灭,事儿…本就没什么回旋余地了。
付四海犹豫片刻,轻声说道:“师父,说真的,您…还收徒弟不?”
风昊微微一愣,偏头看去,“你这师父师父的,喊了快一年了。”
付四海尴尬笑笑,将怀中笔记拿出,“师父,我知道您是个什么性格。您将每次炼器心得,想法,灵材配比记录于此。”
付四海叹口气,“权当徒儿面皮厚,鬼皇道中再无旁人精通炼器,你这些个心得,除了给徒儿我看,不做他想。”
说罢,付四海眼中满是感激,“师父,徒儿虽然从了商,唯利是图,但多少还是读过些书,所谓士为知己者死。”
“如今师父的鬼皇道,人丁不兴,却树敌颇多,颇有师父风格,徒儿琢磨着…想尽自己一份力,帮师父…”
风昊摆摆手,打断了付四海的话,“你我相识,也全都是缘分。”
“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说了。”
“我帮你,是看在你对炼器的执着和喜爱,无关你修为,身份。”
说罢,风昊笑了笑,“机缘巧合之下,我会的多些,杂些,但你一直师父师父的喊我,还帮了我许多,我都记在心中。”
“一直以来也没什么能回报你的,便只有将每次炼器时的环境,想法记录下来,权当礼尚往来。”
风昊呵呵笑了,“毕竟不是什么人,都敢帮我与天刀宗对抗的。”
见付四海还想说话,风昊摇摇头,“你听我说完。”
“我这人,做事不太爱顾忌许多,交人也不太爱看别的,不过就是个看个对我的态度罢了。”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
“如今我树敌颇多,你也知道,但我的敌,远比你想象的要多,要强。”
风昊给自己和付四海斟满酒,笑道:“你若是脱离精雕坊,入了我鬼皇道…对你,对我,都没什么好处。”
“我今年二十一,算上其他经历,满打满算,不过五十。倒是你,怕是有一百多了?”
风昊哈哈大笑,“虽说修者不看年龄,但你是我的前辈,这事板上钉钉。你师父师父的叫我,让我有些别扭。”
见付四海面带失落,风昊将酒杯推他面前,“我这人,对美妞儿没太多抵抗力。对朋友,也是。”
“不论你叫我什么,我风昊,都当你是朋友。”
付四海愣了一瞬,端起酒杯,与风昊碰了下,随即一饮而尽。
风昊指了指身后大船,“你身为精雕坊二当家,声名在外,天下皆知,还有贾当家,和钱当家两个好兄弟。”
“你想没想过,你若是脱离精雕坊,来到我鬼皇道。虽说你觉得关系撇清了,可以做些在精雕坊做不了的事。”
“但你想过没,旁人会怎么看?怎么想?”
见付四海愣了一瞬,风昊继续说道:“你付四海的名字,因精雕坊而天下皆知,你这辈子,是与精雕坊分不开的。”
“我与西方教为敌,你脱离了精雕坊,入了我鬼皇道的门,西方教就会将你和精雕坊看成毫无关系?”
“老付,你自己想想,可能么?”
付四海吞了团口水,抹了下额头上的汗,连连点头,“倒是徒儿想少了。”
风昊连连摇头,“我很感激你,有心与我并肩作战。只是…”
说罢,风昊干脆笑了笑,“朋友之间,有些事要说清楚。你这二当家,可比我徒弟要有用的多。至少,还能把我的丹药,打开销路!”
付四海自然知道风昊是故意这么说,也只好顺着他的话,点头说道:“倒是我糊涂了,只关心所谓名分…”
风昊眉头一紧,赶紧将椅子拉开距离,“名分?老子跟你有什么名分,老子可不是基佬。”
付四海愣了一瞬,狠狠地呸了一声,饮尽杯中酒,转身就走。
风昊看着付四海背影,唉声叹气。
付四海之前是书生出身,在炼器方面天分卓绝,只是有时候…想得少了些,还爱钻牛角尖。
就像风昊所说,付四海与精雕坊,那是绑在一起的,分开也没用。
若是他随自己明里与西方教为敌,不说贾天下和钱敌国怎么办,精雕坊那么多分号怎么办?在里头谋生的人怎么办?
西方教,释家…嘿,风昊上辈子可是体验过宗教的力量。
那玩意,啧啧,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饮尽杯中酒,风昊长长叹了口气,“冰怀刃,我的兄弟。你在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