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摘星楼
一中年男子,半躺在张虎皮大椅上,眼前小桌放着的,是一杯酒,一尊壶,三两时鲜蔬果,一卷半合书简。
男子仰望天空,透过摘星楼透明的棚顶,看着时时变化的星云轨迹,一时发着呆。
眼如鹰,目光犀利如剑。
面色刀削,线条刚硬,棱角分明。
只是此时的他,显得有些懒散,还有些无聊。
几声脚步,轻柔舒缓,却是没能让男子回头。
姜梓雅一身宫装,缓步快行,登上最后一阶梯过后,缓缓下拜。
“陛下。”
帝辛,帝号辛,姓子,名受德,如今大商万万人之上的为一顶点。
谁又能想到,此时的他,此时的摘星楼方圆五百米内,竟连个护卫都没有。
帝辛头也不回,只是望着天,说道:“所以,梓童她…无事?”
姜梓雅额头触地,跪伏不起,“回陛下,姐姐她如今与那风昊在一起,性命无忧。”
帝辛叹了口气,点点头,“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说罢,帝辛偏头去看,“风昊,呵,一年多前,朕甚至都不知道这号人。如今可好…”
“你帮他,他没起疑心?”
姜梓雅微微摇头,“应是起了些疑心的,好在马香玉在朝歌,臣也能与她说上些话,借着她的缘由,蒙混过去了。”
帝辛嗤笑一声,“还是个情种,这种只睡过一次的,都还惦记在心上,怎么成大事。”
说着,帝辛想了想,问道:“你帮他潜入姜府,没引起什么怀疑吧?”
姜梓雅赶紧摇头,“没有,这个臣下十分确定。臣下本是姜恒鹿之女,爹爹情况不好,处于姜恒楚控制之下,世人皆知。”
“臣下想要借他的手,让爹爹处境好一些,合情合理,而且…也是臣下真心想法。”
帝辛想了想,随即笑了起来,“就是嘛,这种事,就得真真假假,那些个蠢材动不动就编一整套假的,真是太特娘的菜了,还屡教不改。”
帝辛点点头,随手轻点桌面,“起来吧,别趴着了,撅着个屁股不累么。”
姜梓雅似乎早就习惯了帝辛的说话方式,闻言起了身,跪坐在一旁。
帝辛瞥了眼姜梓雅,笑着问道:“说说吧,这个人,怎么样?”
姜梓雅微微一愣,不答反问,“陛下不是心中有数,才将…才将姐姐…”
帝辛皱起眉头,笑道:“拱手让人嘛,有什么不能说的。”
姜梓雅微微低头,抿嘴不语,过不多久,开口说道:“风昊这个人,贪财,好色,阴险狡诈,行事手段也相当毒辣。”
说着,姜梓雅叹了声气,“但不得不说,与他相处久了,会觉得畅快自在一些,无需太多掩饰。而且这人…这人对没有着实没得说。”
“对他的女人…”
姜梓雅笑了起来,“陛下应该比我清楚,因他看上的女人而倒霉的人家,从天阴寺,到血衣门,再到盘蛇门,陈塘关,东鲁…”
“算是顺着咱们大商南部边境,划了一条线,由向北折到东鲁了。”
帝辛瞥了眼姜梓雅,笑道:“你对他评价很高啊。”
姜梓雅缓缓摇头,“陛下,这人行事过于张扬,虽然一路上掩饰做的很好,但难免有些地方顾忌不到。”
“长此以往,很难活到封神之战开幕。”
帝辛撇了下嘴,喝口酒后躺回虎皮椅,“你在怪朕,不应当将梓童送入他手?”
姜梓雅犹豫几分,突然说道:“陛下,他如今虽然号称鬼皇道掌门宗主,可并不过十,将不过十,一宗上下一共就那么几人。”
“陛下,陛下既然心念姐姐,为何不将姐姐留在身边…天下之大,哪里能比陛下身边更安全?”
帝辛轻笑一声,面上表情丝毫未变,“梓童她十六岁入宫,如今已整整…十四个年头了。”
“初见她时,朕便觉得,这就是阵理想中的女人。”
“事实上,梓童行事严谨,严于律己,更将后宫管理得井井有条,不愧是让朕心动的女人。”
说罢,帝辛仰头灌酒,笑道:“可梓雅,你知道我,如今要做什么,要面对什么吧?”
“统治神州近千年的,不是我们,而是它们。”
帝辛抬眼看向天空,看星云交错,看繁星陨落,“唯有蝉联神榜,跻身神界,才能请得天神还我神州清净,才能将虫族…诛杀殆尽。”
说罢,帝辛笑道:“东伯侯野心勃勃,背后未必没有虫族支持。西伯侯圣名在外,可内里如何,你比我清楚。”
“鄂崇禹老迈,不问世事,专心修道,可到底几分真假?”
帝辛说着,兀自笑了,“朕堂堂大商之主,神州之主,要做些事时,却发现满座之人,尽是敌手。”
“让梓童待在我身旁?政治,这玩意从来就没有干净的。待在我身旁反而更危险。”
姜梓雅抿着嘴,沉声问道:“所以陛下十多年来刻意避着姐姐,刻意不碰姐姐,就是为了…”
帝辛嗤笑一声,“你想多了,我没你想的那么多想法。只是啊…如此一贤良淑德的女子,不该随我一同赴死。”
“你也是。”
姜梓雅几乎咬破嘴唇,缓缓抬头,“陛下,臣下生是陛下的人,死…”
帝辛赶紧摇头,“说实话,我挺怕鬼这玩意的。呜呜嗷嗷的,扰人清净。”
说着,帝辛看向姜梓雅,“你这又是何必?我可是昏君来着,哦,还是纣王。”
“啧啧,你瞅瞅,纣!八百谥号就没有比这更恶的了,啧啧。”..
姜梓雅笑道:“陛下对姐姐一见倾心,臣下,不过有样学样罢了。”
帝辛摇摇头,“小屁孩,走一边去。去给我把孟舒喊来。”
姜梓雅应了一声,退下摘星楼,倒是帝辛,自斟自酌,好不快活。
“最是无情帝王家,梓童被我拿去做挑动姜恒楚造反的诱饵,如今能脱离这囚笼,倒也是极好的。”
说着,帝辛狠狠咬牙,“不过说起来,自己的女人,亲手送给旁人的感觉,还真是…特么的不爽啊。”
过不多久,孟舒滚着圆胖的身子,一脸笑容上了摘星楼,而他身旁,则是一个带着贴纸面具,身材壮硕的男子。
孟舒见了礼过后,问道:“陛下,召臣相见,何事?”
帝辛撇了下嘴,不耐烦地说道:“明知故问。老子现在都快造自己的反了,你说何事?”
孟舒哈哈大笑,“陛下,您弄的那封神战令,给各诸侯的压力还不够。他们就算有心,也是无胆的。”
帝辛晃了晃头,不屑道:“一群无蛋鼠辈,有心插一脚封神之战,却无胆跳出来与朕作对。”
“再给他们时间准备下去,朕可就不好对付他们了啊。”
说罢,帝辛捧起桌上书,“唔,反正这破书上,朕都是昏君了,既然如此…朕就把它坐实了算了。”
孟舒犹豫片刻,试探性地问道:“横征暴敛,骄奢无度,祸国殃民?”
帝辛嘿嘿笑了笑,“对!再滥杀无辜!”
“封神之战开幕条件不是要乱么?他们不是不敢乱么?朕就逼他们乱!”
孟舒想了想,无奈说道:“陛下,这会死很多人哩。”
帝辛无所谓地耸肩,“我是昏君,我是疯子!我在乎那些?也就是没女娲,不然我就按这封神演义上说的,去调戏女娲去了。”
说罢,帝辛微微眯眼,沉声说道:“不死,也不过是虫族养殖的饵料和陪衬,多少年后还不是粪土一堆。”
“如此活着,还不如死了。”
帝辛再次叹气,“唯有争上神榜,跻身神界,才能请得动众仙下凡,将虫族一网打尽啊。”
孟舒想了想,不再多言,只是又临时想到什么一般,突然问道:“陛下,那魔族那边…?”
帝辛啐了一口,“一群孬种,甭管他们。中枢被腐化侵蚀成啥样了,他们都还不知道!怪不得被虫族打跑了,苟且在极寒之地,啐。”
孟舒苦笑,“原为人族的他们,现在都快成了虫族的傀儡了。本应是虫族代理人的陛下,倒是生出了根绝虫族的想法,真是…”
帝辛哈哈大笑,脸上身上的血肉竟同时扭动起来,过不多时,一丈高壮汉出现在摘星楼中。
“妹想到吧?”帝辛啃了一口手中瓜,洋洋得意,“俺他娘的,就是不服,就是不忿!想控制老子,门儿都没有!”
说罢,帝辛从腰间摸出个牌子,“哼哼,俺得去北边晃悠晃悠,探探崇家兄弟真心实意,你们自己把戏演好了啊。”
“穿帮了老子能死你们。”
说完,帝辛想起什么一般,对一旁的带面具男子说道:“费仲,回头你把尤浑喊上啊,该出馊主意,祸国殃民了。”
“反正啊,咱们几个,一个都跑不了。”
带面具的费仲点点头,“臣下已经安排好了,这就去西岐选美,充实陛下后宫。”
帝辛一阵无语,“哥们儿,咱们是在造反,造自己的反,也是造虫族的反,你弄一堆小娘儿来,光吃不干活,不要钱啊?”
“换换换,换一个。”
帝辛话音刚落,面具男子整个人前后翻转,披在背后的长发下,一张漆黑面庞突然渗出,手脚同时镜像对折…
“臣下尤浑,参见陛下。”
帝辛翻了个白眼,“行吧,这事交给你俩办了,赶紧让他们给我把反造起来。天下不乱,神战不开,老子得熬到啥时候。”
说罢,帝辛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记住了,别露馅了,你们得叫我…”
孟舒和尤浑对视一眼,同时起身,抱拳拱手,“监查院特使,查魂使,奂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