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安眼睁睁的看着禄亲王消失,恨不得突破生理极限抓住他。
太后已然收拾整齐,坐下来逗弄着赵云安:“皇帝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赵云安吃力的转头去看。
相比起病恹恹的禄亲王,皇帝看着至少比他大了二十岁,鬓边花白,也不知这兄弟俩是真的年龄相差大,还是当皇帝费心费力才显老。
母子俩站在一起,倒像是同龄人似的。
皇帝眉宇间挂着一个川字,进门目光就落到了襁褓上:“这就是赵家那孩子?”
“皇帝也过来看看吧。”太后叹着气说,“□□这次也是气急了,方才将孩子扔在本宫这儿,只说任由珠玉处置。”
“胡闹!”皇帝皱眉,也不知在骂赵老夫人,还是珠玉郡主。
太后摇头道:“可不就是珠玉这丫头胡闹,仗着是她父王唯一的孩子,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迟早要把这天都捅出一个窟窿来。”
唯一的孩子……
想到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得禄亲王再不能有孩子,这辈子注定无子,皇帝心底的忌惮就去了一半。
脸色缓和下来,皇帝沉吟道:“也有朕的过错。”
太后轻拍着赵云安的襁褓,淡淡笑道:“皇帝怜惜幼弟,对珠玉圣眷有加,何错之有,只怪禄亲王夫妇都是体弱多病的,一个时不时重病在床,另一个一年里头,倒是有大半年都在温泉庄子上待着,珠玉自小无人管教,哀家又太骄纵了一些,这才酿成今日之祸。”
“赵弛之死,虽不是珠玉所为,也与她脱不开干系,永昌伯隐忍一年才发作,那也是珠玉自己做的孽。皇帝下令三司会审,也算是给永昌伯府,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只是皇帝,若说珠玉肆意妄为、横行莽撞,必定是有的,可说她草菅人命,哀家却是不信的,会不会是那些刁仆欺上瞒下,仗着禄亲王府的名声作祟?”
赵云安旁听着,暗道这太后真是好本事,几句话的功夫,以退为进,倒是将珠玉郡主草菅人命的事情,开脱的干干净净。
至此,赵云安心底明白,即使珠玉郡主犯下了天大的错,看在太后和禄亲王的面子上,皇帝也不会追究到底。
果然皇帝听了,脸色更加缓和:“母后方才没见珠玉?”
“进来了哭哭啼啼不成样子,反倒是头疼。”太后转身看向皇帝。
“皇帝才是天下之主,哀家虽是太后,也不该因为妇人之仁,乱了前朝大事。”
“哀家只恳求皇帝,珠玉千错万错,也是你弟弟唯一的女儿,且留下她这条性命。”
若不是受害人是赵家,赵云安甚至都想为这位太后鼓掌,明明与禄亲王诸多暗谋,打定主意让珠玉郡主成为挡箭牌,此刻却像是个全心全意为郡主谋划的老祖母!
皇帝心底最后一分戒心终于放下。
“方才三司会审的折子已经呈上来了,母后可以看看。”
太后接过手第一看,就是重重拍案:“孽障,这个孽障东西,竟敢如此任性妄为!”
“这折子朕压下了。”皇帝开口道。
“但是母后,珠玉不能在留在京城了。”
太后微微合上眼睛,许久才道:“送她去凉州吧,丁郡马就是凉州人士,去了那边远离京城,也能忘了这边的人和事,重新变成小时候那乖巧听话的孩子。”
皇帝点头道:“这样也好。”
就这?
赵云安气得脸颊都鼓起来了,把她送到郡马的原籍故乡,那跟放狼入羊圈有什么不同,这都能算惩罚。
可显然在皇帝和太后的眼中,远离京城繁华,去往荒凉偏僻的凉州,已经是对珠玉最大的惩罚。
商定此事,皇帝才有心思低头去看襁褓中的孩子。
“看着倒是胖乎,眉眼间有赵家人的好相貌。”
躺在襁褓中的小小婴儿皮肤白皙,眉目生动,脸上的肥膘也肉嘟嘟的,皇帝一眼看去,竟觉得比自己那几个儿子都长得好,该说不愧是赵家人吗?
太后笑着说道:“得亏珠玉疯疯癫癫,行事也没有章法,这才让赵家看出破绽,也没真的害了这好孩子。”
“到底是受苦了。”
皇帝说着,伸出手指想逗弄一下孩子。
赵云安正憋着一肚子的话,一把拽住皇帝的手指,对着他就是一阵咿咿呀呀的输出。
小婴儿的手指软绵绵,嫩呼呼,就像是一团云朵裹住了自己的手指,温热的触感让皇帝微微愣神。
嫩豆腐一样的小脸上,表情生动无比。
这孩子喜欢朕。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自然不缺旁人的敬慕,宫中的孩子也被教导的乖巧懂事,对他这位父皇敬仰有加。
可这里头几分真,几分假,皇帝心知肚明
如今手指被抓着,听着小婴儿咿咿呀呀的话,皇帝心底忽然升起几分温情来。
这就是眼缘吗,他一看这孩子就觉得喜欢,更难得的是,这刚满月的孩子也喜欢他,并不像其他孩子一般哭闹畏惧。
最难得的是,大约同样有李家的血脉,皇帝竟从这孩子的脸上,看到了几分自己的影子。
脑补了一番的皇帝,觉得眼前的小婴儿愈发眉清目秀可人疼,忍不住伸手将襁褓抱了起来。
太后见了,心底倒是吃惊。
她可知道皇帝最不耐烦孩子哭闹,即使是最受宠爱的二皇子,皇帝也未曾抱过。
再一想,这孩子是赵家人,又不可能成为皇位继承人,皇帝喜不喜欢都无妨。
太后露出和煦笑容:“难得这孩子与皇帝投缘,皇帝可多多赏赐,也算安抚赵家。”
被抱着的赵云安却生无可恋,恨铁不成钢的看着皇帝,我想告御状,奈何你不中用啊!
皇帝瞧着他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忽然笑道:“可是喜欢这个?”
说着,竟是将领口的一对祝寿纹红宝石纽扣摘下来,在小婴儿的面前晃悠着逗他。
赵云安更生气了,说正事儿呢,别打岔。
“看来是喜欢。”见孩子眼睛都瞪圆了,皇帝满意道。
皇帝有些自得,他还是懂孩子的,小婴儿都喜欢这般花花绿绿的鲜艳眼色,便将纽扣塞进了孩子的襁褓中:“这是朕的赏赐,你也算福大命大,以后可得好好长大,等将来读书上进,跟你爹一样高中探花,也算是一桩美事。”
太后在旁笑道:“当年赵弛高中探花,打马游街时万人空巷的盛况,哀家至今都记得。”
母子俩笑起来,好一派其乐融融。
赵云安差点没忍住翻白眼,高中探花,然后倒霉的被深藏不露的太后、阴险亲王、疯子郡主葬送性命吗?
求求你们自家人去祸害自家人,放过他们赵家。
皇帝叹了口气,招手道:“马原,你亲自将这孩子送回去,告诉永昌伯,赵家的委屈朕心底知道。”
“是,陛下。”大太监马原应道。
有了皇帝发话,马原自然不敢轻忽,一路上不假他人之手。
赵云安,生无可恋,连皇帝的宝石纽扣也无法安慰他受伤的心灵。
马原一低头,正好能看见小孩儿嫩生生的脸颊。
“赵小少爷也是有福,若不是……这次怕是悬了。”
赵云安狐疑的看向他,指望这位御前第一大太监再多说说,但马原为人极为谨慎,即使是在小婴儿面前也再不多说一个字。
一路上,赵云安伸手拽住他的衣襟,想催促。
马原注意到他的动作,倒是笑了一声:“瞧着确实玉雪可爱,怪不得陛下也喜欢。”
“公公,到永昌伯府了。”轿外传来声音。
马原忽然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这才抱着他走下去,赵云安已经安分下来,左右他说得再多,也没有人能理解婴儿星语。
谁知刚下轿,马原脸色微变。
赵云安抬头看去,那永昌伯爵府门口,正脸色苍白,负荆请罪的劳什子王爷,可不就是阴险毒辣的禄亲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