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第一次觉得,永昌伯府的院子太大是一件坏事。
这次完了!
若是让那女疯子闯进了椒兰院,害了金氏亦或者赵云安,刘氏可以想象后果一发不可收拾。
早知如此,她就该直接将永昌伯府的大门堵住了,任由他们在外叫骂也不开,固然失礼窝囊,可也好过闹出人命。
可谁能想到,珠玉郡主竟是不管不顾,疯癫到如此程度。
我该如何向伯爷交代!
刘氏心底忧虑,一路疾奔,竟是跟侍卫前后脚到了椒兰院,进门见金氏安好,还未松一口气又提起心肝来:“你们还在等什么?”
侍卫们却面露顾忌,他们毕竟是禄亲王派到女儿身边的人,永昌伯府出事了,他们不一定会又是,可珠玉郡主若有事,他们都要提头去见。
“伯夫人小声一些,别惊动了郡主。”
刘氏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管这个。”
一看,却是白嬷嬷说着这话。
刘氏暗道不对,再看金氏,虽说整个人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却也守在门口没进去,显然也有所顾忌。
心底咯噔一下,刘氏快步靠近几步,才知道他们在顾忌什么。
屋内,只见珠玉散发凌乱,正跪坐在地板上,而她怀中抱着的襁褓,不是赵云安又是谁。
若说方才的珠玉郡主是疯癫的可怕,那么现在的珠玉郡主,宛若变了个人,她怀抱着孩子轻轻唱着摇篮曲,竟有几分慈眉善目。
不去看椒兰院中受伤的仆人,和屋内地面上还未干涸的鲜血,这一幕,倒真像是慈母抱着孩子。
侍卫给了刘氏一个眼神,蹑手蹑脚的朝屋内去,打算在不惊动珠玉的情况下,保证孩子的安全。
“泥人儿,好一似咱两个,捻一个你,塑一个我,看两下里如何……”①
珠玉郡主紧紧搂着孩儿,口中吟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身体还微微摇晃着,似乎在安抚襁褓中的孩子。
赵云安哪里想到,自己吃饱喝足,一觉醒来看见的不是亲娘,而是这个疯郡主。
被尖叫嘈杂声吵醒,看见疯郡主朝着自己扑过来的时候,赵云安忍不住哇哇大哭,暗道吾命休矣。
禄亲王父女简直都是疯子,这是不搞死他决不罢休吗?
赵云安恶狠狠的瞪着疯郡主。
谁料到,原本气势汹汹,提刀砍杀人的珠玉郡主,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整个人忽然一阵恍惚,竟是安静了下来。
襁褓中孩子与赵二郎相似的眉眼,一瞬间让珠玉郡主觉得,那死去的人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回到了她的身边。
这才有了眼前这古怪而荒诞的一幕。
众人不敢擅动,生怕一个不好,反倒是激怒了这疯郡主,害了她手中的孩子。
金氏死死的咬着牙,口中满是血腥味,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侍卫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的走到珠玉郡主身后,伸手想直接敲晕她。
谁知刚举起手,珠玉郡主脸色一变,抓起原本放在一旁的佩刀,回身就是一刀:“谁要害我的孩子!”
侍卫身手矫健,这才躲开了这一刀。
众人被吓得心惊肉跳,生怕她一个发作,反倒是伤了孩子。
珠玉却将孩子保护的很好,甚至还有心轻拍着安抚:“别怕,别怕,有娘护着你,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去。”
赵云安被她这疯样吓得打嗝,暗道谁会欺负我一小婴儿,只有你啊!
珠玉显然不这么想,她一手搂着孩子,一手抓着佩刀,脸颊贴着孩子的脸颊,低声喃喃道:“金玉锦绣堆里乌糟事,他们都要害你,但我不是,我是真心喜欢你,敬重你。”
“二郎,真的不是我害了你,他们都不信我,都怪我,可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赵云安听着她的低语,汗毛直竖。
若是让这疯疯癫癫的郡主,将赵二郎死亡的真相说出来,到时候不只是他,恐怕整个永昌伯府也会遇到危险。
想起那佛面蛇心的禄亲王,赵云安忽然伸出手,轻柔的按在了珠玉郡主的脸颊上。
婴儿的手掌嫩生生,柔软的像一团云朵,温热的触感,让珠玉愣住了。
下一刻,襁褓中的孩子,竟是伸出手指,擦了擦她的眼泪。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珠玉泪流满面,混沌的脑子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的……”她流着泪,搂着孩子,看着竟有几分可怜。
可怜,却极为可恨!
赵云安却不会可怜她,他可不会忘记这位郡主几次三番的要他性命,方才还提刀追杀金氏。
要不是小婴儿有一颗成年人的心,小命早就被疯子玩完了。
他努力的转头,朝着那侍卫看去,这时候还不动,你小子在等什么。
侍卫显然不傻,飞步上前,用力一砍,顺手接住了孩子,任由珠玉郡主晕厥瘫软在地。
金氏这时候才嘶吼一声,冲进来一把夺过孩子,上下检查确保孩子无碍,这才放声大哭起来。
刘氏心底的石头也落了地。
她沉下脸来:“今日我算知道了你们禄亲王府的做派,这是看我们永昌伯府好欺负吗!等伯爷回来,必是要当面问问禄亲王,圣上已经下令,为何还放任她出门作祟。”
侍卫行礼道:“伯夫人息怒,郡主命人抬了歉礼,我等也……”
“你不必与我解释,明日让禄亲王在朝上同圣上解释吧。”
“都说禄亲王礼贤下士,最是宽容,我看是纵容走狗,欺压官眷。”
“竟是欺我永昌伯府无人,可这也是太。祖皇帝赏赐的宅邸,哪容得你等放肆。”
“来人,将他们赶出永昌伯府。”刘氏喝道,“连带着那十个大箱子,我永昌伯府门第低,可还有几分铮铮傲骨。”
不给禄亲王府任何解释的机会,刘氏动了真怒。
连人带箱子被扔了出去,珠玉郡主晕过去倒是安详,侍卫们却面面相觑。
“现在怎么办?”他们口中发苦,原以为是上门道歉,谁知道郡主闹了这么一场。
为首的叹气道:“幸好没闹出人命来。”
至于伤了几个永昌伯府的家丁和丫鬟,想必禄亲王也不会在意。
“先把人抬回去再说。”
“那箱子呢?”
“郡主带来的是歉礼,已经送上了门,哪有转身带回去的。”
永昌伯府内,刘氏忙得脚不沾地,她得安抚金氏母子,又得处理受伤的人,幸亏珠玉郡主看着毒辣,到底是女子,受伤的不重。
白嬷嬷崴了脚,也被扶走休息。
唯有金氏身边的翠玉挨了一刀,要不是救治及时,怕是送了性命。
整顿好一连串的事情,刘氏握住金氏的手安抚道:“弟妹放心,从今往后,但凡是禄亲王府出来的人,我定让他们连伯府的门都不能进。”
金氏受惊过度,此刻整个人还在打哆嗦:“大嫂,你与我说实话,之前安儿中毒,是不是她?”
刘氏一顿。
金氏凄然道:“我就知道,除了她,谁还会与我们母子为难。”
“都过去了。”刘氏忙道,“圣上也发了怒,将她打发去了凉州,这辈子也不一定能回来,你就安安心心的将安儿养大成人。”
金氏含泪点了点头,心底却想起方才珠玉郡主的眼神。
她看向赵云安的眼神,宛如掉入悬崖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藤蔓。
这样的眼神她以前也曾见过,那是珠玉郡主看赵二郎的眼神。
刘氏只以为她吓坏了,让人断了安神药过来,亲手喂她喝下去。
再一看襁褓,赵云安累坏了,这会儿正呼呼大睡,脸颊红扑扑的,一点受惊的样子都没有。
刘氏忍不住笑道:“这孩子倒是胆大,这一点也像二郎。”
金氏勉强露出一丝笑:“是啊,太像了。”
刘氏见她们母子都累了,坐了一会儿,确保无事才离开,临走又想起珍珠与翠玉都受了伤,将自己身边得力的丫鬟留了下来帮忙。
赵云安这一觉睡得极不安稳,梦中,疯郡主与毒亲王交叉出现,一会儿要杀他害他,一会儿又笑盈盈的喊他儿子。
正当他被两个疯子当球玩儿的时候,忽然天空中出现一只手,直接按扁了两疯子。
赵云安蓦的睁开眼睛,低头抱住他安抚的可不就是赵骏。
小婴儿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禄亲王府欺人太甚,我找他们去!”
一个声音传来,竟是气呼呼的赵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