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霞收到这封回信的时候,久久不语。
实际上小妹说得这些话,她都懂,枕边人究竟是什么性格,她可太了解了。
可是日子还得过下去,这世道对女人本就更加苛刻艰难,她所接触到成亲后的女人,总有各种不如意,哪怕看起来再光鲜亮丽,关起门来不是要和一堆女人斗,就是夫妻不睦,好容易有几对夫妻恩爱的,却又面临婆媳问题,或者子嗣艰难。
例如母亲,例如长姐,她们俩绝对是贵妇们艳羡的存在,夫君争气,后院还相对清静,又是奴仆成群,可是关起门之后,日子究竟怎么样,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
温明霞唯一比她们幸运的是,她和离比较容易。
娘家强大,而目前夫君还没混出头来,无法和温家抗衡,一旦蔡耀辉踩到她的底线,那他们可以很快和离。
至于目前,她一向觉得这世上没有完全契合的人,养条狗还得好好教呢,更何况是人。
虽说她心里有主意,但是对于小妹的事情,她一向上心。
竹林里的事情,她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是蔡耀辉的一意孤行,反正没有知会她,但是很有必要写封信给亲爹。
蔡耀辉能知道赵文这号人物,还撮合他和小妹,做出这种缺德事情,想必是亲爹透露了什么。
只是她这封信还没写完,温家就有信递了过来,恰好是亲爹写过来的。
他在信上狠狠地训斥了女婿一番,并且言明自己只是让蔡耀辉观察一番赵文,绝对没有让他做这些小动作,最后还勒令二女儿,一定要管好女婿。
温明霞看完这封信之后,整个人都气笑了。
亲爹这可真搞笑,既想骂女婿,又不好当面骂,只能骂给女儿听,让女儿管。
这时候想起她了,当初让人观察赵文的时候,怎么没提前通知她呢。
难怪她要办流水席的时候,蔡耀辉特地让她去给小妹下请帖,原来这是想讨好老丈人,只是没讨好,讨坏了。
她把原本要写的信烧掉,并没有给亲爹写回信,而是给陈婕写了一封信,来而不往非礼也。
与此同时,温明蕴也收到了温博翰的书信,几乎和写给温明霞的那封差不多,痛骂他的二女婿多此一举,差点害了她。
温明蕴回信十分简单粗暴。
【二姐夫固然可恶,但也遮掩不了爹的过错。若是在官场之中,上峰必然同时遭殃,监察不力,识人不清,还委以重任,恐有眼疾也。
经过此次事件,望父亲吸取教训,认识自己的错误,不要用男人的眼光去看男人,那你会觉得走过路过都是好男人,请用仇敌的身份去看,就会发现这小子满肚子坏水,怎堪相配你的女儿。
还有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父亲是诱因,二姐夫是主犯,唯有二姐无辜,希望爹不要责怪二姐,不然连街边的蚂蚁,都会觉得爹是非不分。】
温博翰收到信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差点被气晕过去,简直每句话都戳在他的暴怒点上。
混账东西,这是一个女儿对爹说的话吗?合着连街边的蚂蚁都瞧不上他了。
还不等他想出法子教训女儿,就被请去后院,又被夫人逮着骂了一顿。
“温博翰,你看看你干得什么蠢事儿?我多说了如意的亲事你别管,我来挑。”陈婕显然在气头上,直接连名带姓地吼他。
面对暴怒的夫人,温博翰忍不住缩着脖子,心虚得很,但是听到后半句,忍不住辩驳道:“夫人都帮她找了七八年,人选换了一个又一个,每回都被她糊弄住,最后不了了之,到现在她还没定下来。难道要等最后你我都去了,还让她孤身一人吗?”
提到这事儿,陈婕也有些气短。
温明蕴从小就是个贴心小棉袄,嘴巴甜得不行,撒娇卖痴更是样样精通。
每回陈婕下定决心给她定亲,结果她哭一哭闹一闹,再说一堆小郎君的坏处,陈婕就忍不住点头赞同,也觉得之前千好万好的小郎君,变成了粪堆,瞬间放弃。
“那你也不能越过明霞,直接把事情交代给女婿吧?连襟之间能不存着攀比之心吗?就蔡耀辉那样的,说不定巴不得如意找个比他差的男人呢!”陈婕把他堵了回去。
温博翰顿时气弱,无话可说,这最重要的把柄被人拿捏住了,他的确无法反驳。
“这还不算,你竟然有脸让明霞管好女婿。你做这事儿之前怎么想不起她呢?说来说去,还是我没管好你,让你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陈婕乘胜追击。
“夫人,也不必说得这么狠吧?”他轻咳一声,看了看周围。
幸好伺候的下人都很有眼色,哪怕主子们没吩咐,但是他们刚吵起来的时候,就都退出去了。
只是方才陈婕声音有些大,也不知道被听去了多少。
“哼,这还狠,我看不及你说明霞的万一。下回自己没本事,就别怪女儿。”陈婕冷哼一声,总算是结束了这次夫妻对战。
温博翰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他都开始冒汗了。
心里忍不住懊悔,娘的,考察赵文有的是机会,他为什么要跟女婿多一句嘴,蔡耀辉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他根本不可能让女婿操办二人见面的事情。
就算他有这心思,也肯定让陈婕亲自办,在自己的地盘相看,否则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就是害了明蕴。
这次幸好有惊无险,赵文被人扒得一丝不剩,并没有牵扯到旁人,就让蔡耀辉头疼去吧。
谁让他多此一举,活该!
不过温博翰也是吃够了教训,就因为看中一个不合适的儿郎,结果被夫人、二女儿、小女儿三面夹攻,多亏还没牵扯到大女儿,否则他绝对是全家公敌。
温明蕴正在午休,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嘀咕什么,忍不住哼唧了一声,顿时声音就消失了。
床边,站着温博翰父子俩,两人面面相觑。
红枫紧张地守在床尾,完全不知道这两位主子要做什么。
原本今天和平常一样,等三姑娘睡醒之后,肯定要去温泉池子里泡一泡,之后看看话本练练字,这清闲的一天就过去了。
可是姑娘刚歇下不久,温氏父子就赶来了。
两人坐在马车上疾驰而来,显得风尘仆仆,最重要的是,第二辆马车里还拖了一口棺材。
并且刚下车之后,二人就询问温明蕴的情况,得知她在午睡,特地让丫鬟进来转悠了一圈,确认温明蕴不是衣衫不整,两人才进来。
“爹,你确定要把三姐放到棺材里?”温青立苦着一张脸,轻声问道。
“确定,你也瞧见了,如意她简直油盐不进,毫无敬畏之心。她今年都二十二岁了,再不嫁人真的就嫁不出去了,以后肯定会后悔,到时候我去哪儿给她找如意郎君去!”温博翰点头,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今日父子俩休沐,一大早就和陈婕说来接人,还不忘偷偷把棺材带出来,就是为了给温明蕴一个终生难忘的纪念。
“爹,我知道你为了三姐的亲事用心良苦,但是您还是换个法子吧。我怕挨打。”
温青立愁得都快抓头发了。
他从小就是三姐的跟屁虫,所以家里最了解温明蕴的人,反而是他。
老父亲都不知道三姐是个大力士,还要趁着她睡着了,把她抬进棺材里。
他怕刚动手,就被三姐一巴掌抽过来,脑袋瓜子直接碎了,变成他进棺材。
三姐正熟睡,可不会控制力道。
“你听听你说得还是人话吗?你一个御前侍卫,怕一个柔弱小娘子,这话传出去,你这差事不丢才怪!”温博翰都惊呆了,要不是怕吵醒女儿,当场就大骂出声了。
什么软蛋玩意儿,一点都不像他温家的种!
温青立自小文武双修,只是于文才方面实在没什么天赋,温博翰一眼看出小儿子,聪明归聪明,但是于科举上恐怕难有建树。
温家世代清流,又不是只有科举一条路可走,遂让他走了勋贵后代的路。
世家功勋的后代,混进皇家守卫队,还是比较容易的,只是要想往上爬,还得有真才实学。
温青立听完这话,心都凉了。
到底谁柔弱啊,除非对温明蕴动真格的,不然在她的力量面前,他也只有被碾压的份儿好吗?
可惜老父亲一点都不懂他的心,还不停地催促他。
“这样容易把二姐弄醒,不然就把棺材倒扣在她身上如何?”关键时刻,温青立的大脑急速转动起来。
温大人点了头,好在两人带来的棺材并不是金丝楠木,而是普通木头做的薄棺,很轻,质量也很差。
父子俩都没用丫鬟帮忙,就这么办成了。
“老爷,我们姑娘怕黑的。”红枫连忙出声,想要阻止。
可惜温博翰心意已决,根本不听她的。
足足等了小半个时辰,温明蕴才动了动,她显然是睡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想伸个懒腰,可是胳膊完全没地方施展。
她一睁开眼,就是一片黑。
“天黑了吗?什么时辰了?”
她边说边抬手摸了摸困住她的东西,入手感觉扎人,显然还带着木刺。
温家父子俩坐在外间吃茶,毕竟总在闺房里面等着,实在不太好,哪怕是亲生的,也得避讳。
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父子俩同时放下茶杯,面面相觑,立刻起身快步冲向里间。
“如意,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儿了?”
两人冲进去,就见满地狼藉,几块木板和碎木屑七零八落地横在地上。
温明蕴已经坐了起来,正在揉眼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爹,小弟,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她的声音含含糊糊,还透着刚睡醒的沙哑。
温青立一脸无欲无求,他就知道,这口薄棺活不过三姐的一巴掌。
而温博翰则大惊失色,眼睛圆瞪,嘴巴张得老大,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你醒了?棺材呢?”他问。
“什么棺材?我还没死,要那玩意儿做什么?”温明蕴看起来比他还懵。
还好她及时调整了,没让老父亲看到她揭棺而起的英姿,否则她又要“罪加一等”了。
温博翰看着脚边的木板,努力想要拼凑出原本的模样,可是无论怎么看都无法凑齐了。
他看看地上,再瞧瞧小脸苍白的女儿,实在不懂为什么棺材会变成这样。
但是多年在朝堂打拼,伴君如伴虎的本能让他变得异常敏感,危机感顿生,硬是没有盘问下去。
“没什么,你在庄子里住的太久了,你娘也想你了,我和青立来接你回府。”他非常自然地岔开话题,仿佛之前信誓旦旦叫嚣,要她产生敬畏之心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温青立默默在心底吐槽,爹真的老奸巨猾,本能躲避危险。
温明蕴不舍这样的清闲生活,回府之后又要说亲,她并不想回去。
“放心,这次是爹识人不清,以后不会了。就算说亲,也定要你点头才行。”
不知道是不是被碎掉的棺材板震慑了,温博翰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简直是善解人意好父亲。
温明蕴这才点头答应:“行,那我梳洗一下。”
丫鬟们立刻忙碌起来,开始归拢行礼,准备回温府。
温家父子俩重新回到外间,免得碍事。
“儿啊,你说方才那棺材怎么碎的?”温博翰沉默许久,才像是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忍不住问出口。
温青立不答,倒是温博翰开始各种猜测。
“会不会是过路的神仙瞧不过眼,看你姐可怜,将那口棺材给弄碎的?”
“又或者她其实是鬼仙在世,虽然身体一直不好,但就是能活着,一切外部灾害自然化解?”
温家在玄学方面是有点家学渊源的,温博翰长期在老夫人的耳濡目染之下,太过离奇的事情首先就往神佛上靠。
眼看老爷子猜得越来越离谱,温青立忍不住提醒道:“爹,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三姐力大如牛,随手弄碎的呢?”
“你听听你说得还是人话吗?这世上还有比你三姐柔弱的女子吗?我和你娘平时都不敢跟她大声说话,生怕把她给震死。我刚刚说的那几个猜想,每一个都比你这话靠谱。”温博翰不雅地丢了个白眼过去。
他真心觉得这儿子不能要了,怎么能这么愚蠢,一点都不像温家的种。
温青立:“……”
他说得怎么就不是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