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曹秉舟不准备搭理的, 这个温青立根本没学到读书人的斯文,倒是浑身透着无赖的气息。
可是这条街住的都是官宦人家,他已经听到隔壁有人蹿出来, 显然是来看热闹的。
但凡他要在朝堂上混下去, 就不能真晾着温青立,谁知道姓温的还能做出什么不成体统的事情来。
“何事?”他大步走出来, 一抬手,就有人将正门打开了。
“我把我姐姐的棺椁送来了,等成亲当日,她进你们曹家门之后, 要换成这副棺材板躺。人家新娘子都有好多新衣裳穿, 我姐姐也要有。”
温青立轻轻一抬下巴, 身后的小厮立刻将棺材抬了进去, 板板正正地摆在了院子正中央。
皎洁的月光照下来,让那棺材板更加鲜红, 仿佛是从里头渗出血来, 瘆人得很。
曹秉舟看到棺材的那一刻, 心都凉了, 他咬牙问道:“你姐姐没了?”
温青立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曹大人,你的心也忒恶毒了, 这么盼着我姐姐死吗?这是口空棺, 她暂时还活着, 只不过姜院判又让准备后事了。”
曹秉舟顿时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他轻咳一声,没什么诚意地解释道:“不是盼着她死, 只是我没成过亲, 有点紧张。”
“也是, 你们锦衣卫光棍这么多,好不容易要娶妻了,肯定迫不及待。新郎官别着急啊,喜被做好了吗?我姐姐那边可是要纯白的底,上面绣的鸳鸯戏水,也得一半金线一半黑线,不然不好看。我姐姐身子弱,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你可要多照顾她……”
温青立说着说着,忽然就哽咽了,眼眶发红,眼泪说来就来。
曹秉舟:“……”
他看向那口棺材,想死的心都有了。
草你妈,温家欺人太甚了,要他娶个亡妻,还踏马洞房花烛夜?
要他和死人同床共枕吗?真当他结的是阴婚啊!
“躺床上做什么,不让我一起躺棺材里吗?”他被气得脑袋嗡嗡作响,直接口不择言。
任谁都能听出他的冷嘲热讽,偏偏温青立听不出来,满脸都是惊喜。
“你真的愿意吗?之前我家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怕你接受不了,所以就没张口,没想到你竟然主动提起了。”
“曹大人,之前是我误会你了,觉得你不是人,完全是人渣堆里钻出来的怪物。如今才发现,你其实非常善解人意,等你和我姐成亲之后,你就是我亲姐夫。”
温青立走上前,激动握住他的双手,一副热泪盈眶的模样。
“到时候就不让我姐姐换地方了,这口棺材就留给姐夫你了。里面特地用月锦纱垫着,可舒服了,你躺进去试试看,如果哪里不顺心的,我再让工匠改成合适你躺的。”
温青立抓住他的手,把他拖到棺材前,还让人把盖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空间布局,相当热情地介绍,并且推着他的肩膀,要把他往里面扯。
曹秉舟一副晚娘脸,操,他确定了,温家人就是他的克星。
谁都能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吧?温青立不仅装听不懂,还顺杆子往上爬,直接要让他在洞房花烛夜住棺材。
他很想问一句,是不是新郎官和新娘子一人躺一口棺材,到了吉时直接下葬,入土为安?
但是他根本不敢张嘴,就温青立这尿性,肯定更加感动,直接感叹亲姐夫对姐姐用情至深,竟然要殉情合葬了。
光看这两人执手相看泪眼的架势,还以为感情得多好呢,实际上心底都巴不得对方滚犊子。
总算是演完这场戏了,温青立擦擦湿润的眼角,才松开他的手。
“姐夫,那你看好这口棺材,这可是你洞房花烛夜要睡的地方,千万要仔细点!我先回了,还得守在姐姐旁边,姐姐都瘦成了皮包骨。”
他拍拍曹秉舟的肩膀,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最后看了一眼棺材,才转身离开。
曹秉舟一直没再说话,他怕自己一张嘴就控制不住要骂人,温家真的欺人太甚。
当曹府的大门关上之后,他看着颜色鲜红的棺材,直接弯腰yue了出来。
真的要被气死,自从当了锦衣卫之后,还有谁敢让他吃这种哑巴亏,只有温家办到了。
温明蕴还没死,却已经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还接二连三,不仅让他在百官之中丢脸,如今整个大烨朝的老百姓都知道,锦衣卫姓曹的指挥使要结冥婚。
如今竟然还嫌不够,把棺材都抬来了。
士可杀不可辱,他立刻招属下前来:“温家欺人太甚,你去看看,温明蕴到底死没死?我要个准话,她最好是真的要死了,不然我不介意送她一程!”
出了曹府的大门之后,温青立拿出锦帕疯狂擦拭自己的手,等回到温府,还让人打了盆热水洗手。
温明蕴并没有睡,而是等他回府,见他把手都快搓红了,满脸不解。
“你这是怎么了?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她询问。
温青立点点头:“手上沾过屎。”
“咦,那你还用我的盆洗手?这盆不能要了,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带走。”温明蕴瞬间嫌弃得要死,忍不住想象那个场景,立刻就开始干呕起来。
温青立看她这么痛苦,忍不住起了捉弄的心思,洗完之后也不擦干,就往她面前走去,抬手要蹭她的脸。
“离我远点儿!”温明蕴警告他。
可惜他这会儿正在兴头上,根本没在意她喊什么。
“啊,啊,啊——”
“疼疼疼!”
他开始尖叫,整只手被温明蕴抓在手里,眼看都要被拧下来了,脸上完全是痛苦面具。
“没摸屎,只是和曹秉舟握手了。”
“那更不行,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我错了我错了!”
最终再三认错之后,才把自己的手拯救出来。
“姐,我帮你跑这一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还这么对我!”温青立揉着自己的手,非常不满地嘀咕道。
温明蕴给他剥了个橘子:“喏,犒劳你,这辈子让我亲手剥橘子的人,没几个。”
“那还不是你懒。”温青立忍不住吐槽。
当然接触到温明蕴丢过来的白眼之后,立刻正襟危坐起来,乖乖接过橘子。
“你这么坑曹秉舟,把棺材都扛过去了,就算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更何况是曹秉舟这种阴狗,他必然会反击的吧。你最近还是乖乖在床上躺着吧,别吃喝玩乐了,瞧瞧这麻将都打上了,简直比健康的人过得还潇洒。”
温青立忍不住提醒。
他扫视一眼屋内,顿时有些无语。
旁边就摆着一张麻将桌,显然是刚打过,上面七零八落地摆着麻将牌,甚至都没来得及整理。
瓜果糕点随处可见,小丫鬟们还在收拾瓜子皮,能扫出一整个簸箕来。
很显然这些日子,温明蕴过得相当放纵,白天休养生息,晚上彻夜狂欢。
“你提醒晚了,他应该派人来过了。”温明蕴语气平和地道。
“什么!”温青立显然受到惊吓过度,直接被嘴里的橘子汁给呛住了,不停地咳嗽。
好不容易才压下来,哑着嗓子道:“什么时候来过的?你这里也没收拾,就这么被看到了?”
温明蕴给他倒了杯茶:“我不太确定,我身边又没有武艺高强的侍卫,能抓住锦衣卫的破绽,不过猜也能猜到。”
锦衣卫大部分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情,最擅长晚上扒人墙头偷听偷看了。
别说温家这种文臣的院子,就连偷取武将家的情报,那很多也来去自如。
一般人家谁能猥琐得过他们。
“正如你说的,棺材都抬过去了,他再不动真格的查一查,我都怀疑他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就喜欢睡棺材板里呢!”
“你装病被发现了?”温青立瞪大眼睛。
“嗯啊,我这都没收拾,那肯定被发现了啊。”
温青立瞬间无语,用一种看智障的表情看着她:“你都猜到了,还让他发现。温明蕴,你的脑子是不是被连着瓜子皮一起被清扫了?”
“皮痒了是不是?我觉得你像瓜子皮。”温明蕴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顿时温青立又萎靡了,不敢再支棱。
“你是故意让他探查到的?”他坐回椅子上,脑子里转了一圈,已经反应过来。
“当然,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不解决他,我们一家子都要担惊受怕。所以我才要刺激他一下,让他奋起反抗。”温明蕴点头。
温青立见她赞同,瞬间担忧的心思就消散了,变得踏实了许多。
这些天的交锋,看起来温家占据上风,用冥婚拿捏住他,让曹秉舟成了全天下的笑柄,但其实温家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烈火烹油,一不在意就引火烧身,满盘皆输。
自家人知晓自家事,温明蕴毕竟是装病的,她根本不可能死,以后还会活得好好的,就更不可能嫁给曹秉舟了。
现在一时的胜利,不过是温家人占据道德高处压制他而已。
假的成不了真的,温明蕴不可能永远要死不死的样子,这种红白灯笼搞得像模像样,也不过是纸老虎吓唬人而已,狼来了次数多了,人家不再相信,到时候温家恐怕很难收场了。
总不能真把温明蕴弄死,太给曹家吧。
这赔本买卖,肯定不能做。
“难怪你再三嘱咐我,去曹家大闹特闹,撒泼耍赖,恨不得在曹家的列祖列宗坟头蹦迪。今晚还要我抬口空棺过去……”他嘀嘀咕咕的,想起三姐吩咐他做的那些事情,现在都觉得后心发凉。
“坟头蹦迪”这四个字,还是温明蕴说过一回,虽然他不知道具体啥意思,但是莫名觉得很实用。
妈呀,敢在锦衣卫指挥使头上拉屎,他们温家绝对是独一份。
而他更是冲在第一线的前锋,谁让三姐就喜欢使唤他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听话。
“等等,那都被他发现了,他肯定要告御状的吧?完了完了,我们家不会被治欺君之罪吧?”温青立反应过来,瞬间抱住脑袋。
“不会,爹已经和姜院判去求见圣上了,今晚的皇宫肯定很热闹。”温明蕴眨眨眼,脸上闪过几分狡黠的笑容。
温青立顿时长松一口气,但是很快他又皱起眉头。
“还是不对,就算曹秉舟告御状没成功,皇上不相信他的话,可是只要他活着一天,那肯定就会私下报复我们温府!三姐,你确定能把他给斩草除根了?”
他边说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暗示要弄死曹秉舟。
很不幸的,在他万分期待的目光中,温明蕴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以为我是谁?还能有这般神通手段除去锦衣卫指挥使?”她嗤笑一声。
如果说胎穿的时候,她还存着轻蔑之心,觉得古代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连热武器都少有,想糊弄他们那还不是so easy。
但是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二十二年,不仅那些轻蔑之心全部消失,还充分意识到自己之前思想的可笑之处。
生活在封建君主制的时代,很有可能简单的一句话,就能丧命。
哪怕她有力大无穷的金手指,可是又能怎样,她既杀不了贼寇,也无法造反让自己当女帝,至于那些现代科技化的东西,最多只能在梦里见了。
“哎——”温青立长叹一口气,他也知道自己问了傻话。
主要是三姐的强大深入他心,要知道作为男子出生在温家,他从小就是焦点,整个温家的资源全都向他倾斜。
哪怕他还是个孩子,已经隐约明白自己的优势,甚至恃宠而骄。
大姐和二姐都比他大不少,不会和他斤斤计较,而且她们俩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把他放在第一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唯有这个只比他大两岁的三姐,与众不同。
她跳得比谁都高,告诉温府所有人,她和温青立一样重要,甚至能越过他。
在他只说了一个“要”字,就轻松夺走温明蕴正在玩儿的荷包之后,三姐悄悄掐了一把他的胳膊,让他嚎啕大哭了一盏茶的功夫。
偏偏他那时候话都说不利索,温明蕴从小就是个鬼机灵,一切都避着人采取行动,自然无人发现。
最后连老夫人都惊动了,却硬是没查到根本原因,只能归结为小孩子莫名其妙的闹脾气。
自此他开始主动挑衅这个不一样的小姐姐,而温明蕴也开始打弟之旅。
甚至连她拥有力大无穷的金手指,也是打弟弟时发现的。
小时候,她就在睡觉吃饭打弟弟中度过。
明明温青立个弱鸡,毫无招架之力,偏偏还就是喜欢挑衅她。
最后就是她彻底把他打服了,温家这辈唯一的男丁成了她的跟屁虫,并且帮她演戏合谋骗老夫人,让老夫人认准三孙女是个福娃,只要有她在,好运就会常伴嫡孙左右。
温明蕴从小就积威甚深,甚至在温青立的心中都被神化了,成为无所不能的代名词。
“怎么,你害怕了?”温明蕴看他长吁短叹,忍不住关心地问了一句。
“当然怕,他可是无恶不作的曹秉舟哎。虽然我不是锦衣卫,但好歹也是皇城侍卫,七拐八绕勉强算一个体系,他想找我麻烦实在太容易了。我竟然还指着他鼻子,阴阳怪气地可难听了,还让他躺在棺材里……”
温青立只要稍加回想,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就一起涌出,让他恨不得抱头鼠窜,悔不当初。
“姐,你不怕吗?”他抬头看向她。
眼前的女子正在玩橘子,将一个个橘子堆成橘子塔,十分的漫不经心,看起来丝毫没有影响。
“怕有用吗?这事儿起因不赖温家,全是曹秉舟一手引起,他挑衅在先。哪怕我们不反击,他也不会放过温家。那晚如果我不吐血晕倒,成功碰瓷他,你应该知道爹被抓走后的境地。好好的人落进锦衣卫的手里,出来后也得半死不活,甚至会被加上莫须有的罪名。爹不能就这么被带走,我们温家也赌不起。”
温明蕴瞥了他一眼,语速不紧不慢,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事实。
温博翰若是倒了,他们这房就算不死,也得半残。
她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所以有些事情坚决不能退让。
“曹秉舟是条疯狗,他贪得无厌,所以给肉骨头收买是行不通的。只有先稳住他,再让疯狗的主人栓紧狗链,才能彻底控制他。所以他再怎么疯癫,都不用害怕,只要哄住他的主人,他就永远不敢咬我们。就只敢龇牙咧嘴的恐吓,可大家都知道,被链子拴住的疯狗,哪怕叫得再凶,也只是纸老虎。”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当说完这些话时,恰好橘子塔也堆完了,伸手轻轻一推,那些橘子就骨碌碌地滚下来,瞬间倒塌。
温青立却听得直咽口水,寒毛直竖,手心都开始冒汗了。
这几句话温明蕴说得语气轻松,仿佛是在讨论今晚夜宵吃什么一样,但实际上这话不能细听,不然越琢磨越瘆得慌。
曹秉舟是疯狗,他的主人只能是当今圣上。
还说什么哄好了主人,就不怕疯狗,九五之尊又不是路边的小孩儿,是那么好哄的吗?
每一个字都透露着大逆不道,这对读儒家圣人之书长大的温青立,的确是个不小的刺激。
不过他早就发现了三姐的与众不同,她对皇权天然就没有畏惧感,平时虽然伪装得很,但是面对亲近人时,还是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方才那番话,似乎不止曹秉舟被她玩弄于鼓掌之中,连九五之尊也是如此。
宫内,皇上坐在龙椅上,气压很低。
他是被人从宠妃的床榻上薅起来的,本来今晚该是个愉快的夜晚,可是曹秉舟连夜进宫,说有要事禀报,他不得不舍弃掉**,来听他汇报。
要是其他大臣,兴许皇上就不会接见了,毕竟宫里都下钥了,除非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谁敢扣响宫门。
当然近期调查殿试舞弊案除外,但凡有线索,哪怕他播种,也得爬起来。
“曹秉舟,什么事儿?”皇上轻咳一声,压下嗓子里欲求不满的沙哑。
“皇上,您要替臣做主啊,微臣被温家害得好苦啊!”曹秉舟直接跪倒在地,当场就开始哭诉。
皇上顿时愣住了,这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一般都是文臣上演,曹秉舟作为武将,从来没使出过这套组合拳,一时之间都把九五之尊看愣了。
“温家又怎么了?温三娘没了?”皇上皱了皱眉头。
听这个开头,就让他有些不快,满心以为是舞弊案有进展了,结果还是扯家务事。
“温三娘要是没了,倒是省得微臣跑这一趟了,她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拉着一群丫鬟打麻将嗑瓜子,彻夜狂欢!”
“温三娘连同温家所有人都欺骗了陛下,胆大包天,欺君罔上!”曹秉舟跪倒在地,激动地汇报,并且疯狂扣屎盆子,巴不得惹起九五之尊的震怒。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
皇上并不在意曹秉舟是否要结冥婚,但是温家如果敢欺君,那绝对触到了皇上的逆鳞。
“薛德,去把温博翰召进宫来。”皇上冷声吩咐。
薛德便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大内总管,此刻并没有吩咐小太监办事儿,反而走上前两步,回禀道:“回皇上的话,一个半时辰前,温大人和姜院判就来求见皇上。只是听闻您已经安置了,便说不是什么要紧事儿,等等再通传,此刻正在偏殿候着。”
原本恼怒异常的皇上,一听说人早就到了,而且还和姜院判在一起,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们二人有说所为何事。”
“并未说何事,但是二人面带喜色,特别是温大人,对奴才非常客气,还闲聊了几句。”薛德能当上总管太监,自然能揣摩上意,点出那二人恐怕是为报喜而来。
能让温博翰如此高兴的,也唯有温三娘清醒一事了。
“皇上——”曹秉舟显然也想到了,立刻张嘴想说什么。
九五之尊抬手制止:“无需多言,朕自有定夺。”
温博翰两人进来之后,一起行礼。
正如薛总管所言,温博翰的确是为报喜而来,一张嘴就开始说:“皇上,小女已然清醒,微臣见她用了膳食,立刻和姜院判前来禀报,也不用嫁去曹家了,这可是可喜可贺的大事啊。臣太过激动,在来的路上都做了好几首打油诗。”
他是喜形于色,甚至轻咳一声,开始念诗。
“温大人,恐怕不对吧。温三娘早就清醒,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晕几日,是你们温家想陷害我?”曹秉舟冷声开口,直接打断了诗兴大发的温博翰。
“曹大人简直是含血喷人,姜院判在此,谁能在病症上弄虚作假。再说你又有何值得温家陷害的,是你们锦衣卫混臭不堪的名声,还是曹大人这猫嫌狗厌的皮囊?”
温博翰上下打量着曹秉舟,眼神里充斥着明晃晃的厌恶,丝毫不遮掩。
曹秉舟当下脸色青白一片,显然是被气得。
“皇上,微臣派人前去调查的时候,温三娘正坐在桌前,与丫鬟们打麻将,精神十足,口沫横飞,明显不像是才病中刚清醒的模样——”
“曹大人,你污蔑我就算了,为何要攀扯小女。我温家教出来的女儿,怎么可能口沫横飞,你说得是你乡下老娘吧!”
“温博翰,你算什么东西,敢骂我娘!”曹秉舟差点跳起来。
“礼尚往来罢了,你都骂我女儿了,我不能骂你娘吗?”
两个人当着九五之尊的面儿,就这么攀咬起来,活像是当街撒泼。
“闭嘴。”皇上冷声喝道。
那两人瞬间安静下来,君臣之间配合得是相当默契。
“皇上,微臣要参曹秉舟玩忽职守,公器私用。明明此时应该专心调查殿试舞弊案,他却让锦衣卫扒微臣家墙头查看小女行踪,无论从礼法还是道义,都是主次不分,不知廉耻之人。”
温博翰轻咳一声,再次熟练地上谏,那是一套又一套,曹秉舟在这方面根本玩儿不过他。
曹秉舟刚想反口,殿试舞弊案岂是那么好查的,那十个人都是柔弱书生,试题才哪儿来的完全是一头雾水。
只是他还没说出话来,薛德就急匆匆地走进来通传。
“皇上,秦将军求见,说是有殿试舞弊案的线索。”
九五之尊立刻招手:“快宣。”
温明蕴睡到自然醒,解决了曹秉舟,她简直神清气爽,什么心理包袱都丢到了。
只是当她梳洗完毕时,就被亲爹召见了。
“爹,今日你休沐吗?”她好奇地问道。
温博翰摇头,“我今日请假。”
“咦,我这一心扑在工作上,为国为民的亲爹,今天竟然想休息?”温明蕴忍不住开玩笑道:“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为了庆祝我们全家联手坑了曹狗?”
她显然心情十分美丽,像是刚放出笼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
不过等她说完之后,却发现温博翰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眸光沉沉地看着她。
温明蕴瞬间收了笑容,心底涌起几分不祥的预感。
“没坑成功吗?昨晚见了皇上之后,不顺利?”她皱紧眉头询问。
不应该啊,她特地让温博翰提前去宫里,就是为了打一个时间差。
如果曹秉舟派人来查,看到她吃喝玩乐好不快活,必定气得头都炸了,不顾当时夜深也要去宫里告状,而温博翰早就去了,还有姜院判给他当证人,肯定能倒打一耙,让皇上对曹狗的印象更差。
她把该算计到的人和事,全都过了好几遍,理应不会出错才是。
“顺利。他不仅被皇上批判玩忽职守,而且还被秦将军抄了老家。锦衣卫满城搜索都没查到线索,秦将军却在路边撞上了重要线索。双管齐下,皇上勒令他停职反省。”温博翰提起曹秉舟,脸上的神色缓和了许多,眉眼舒展,看起来很高兴。
“那不是很好嘛,做什么愁眉不展的,我都被吓了一跳。”
温博翰看着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长叹一口气。
“只是曹秉舟咬死说,是我们温家用儿女情长捣乱,扰乱军心,恐怕有私心。皇上虽然知道他是乱攀咬,却也迁怒于温家。”
温明蕴原本正在喝茶,此刻听到这句话,举着茶杯的动作瞬间僵在原地。
她的心底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不由得屏住呼吸问道:“皇上责罚您了?”
“没有责罚我,只是——”温博翰看向她,视线里充满了同情:“皇上觉得你不出嫁实在是个祸害,勒令你尽快成亲。”
“咳咳——”温明蕴当场就呛住了,咳得脸色通红。
“为什么?他迁怒他的,跟我成不成亲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算哪根葱——”温明蕴实在是激动过头,一时之间直接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温博翰被吓得打一激灵,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
“你个倒霉丫头,说什么胡话,谁知道锦衣卫走没走?”
温明蕴用力挣扎着,眼眶都气红了。
不嫁人,这是她的底线。
要不然她折腾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着快乐地孤独终老。
反正她有钱也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伺候养老的人绝对不少,再有温青立从小就被她训练成姐宝男,唯她是从,她就算要待在温府一辈子,小弟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眼看她的幸福时光就要来了,甚至连她死板亲爹都拿她没办法,结果狗屁皇帝上下嘴皮一碰,就要她嫁人。
踏马的,造反吧!
她越想越气,就觉得自己这十来年的折腾,像一场笑话,实在恨得慌直接张嘴咬住了他的手。
“啊——疼,松嘴!”
“温明蕴,你属狗的啊,我是你亲爹!”
温博翰被咬得龇牙咧嘴,抬手想打又舍不得,毕竟这小闺女身体不好,这一巴掌落下去,再真的打出什么毛病来,皇上可能真以为他们温家又找借口抗旨不尊了。
最后还是红枫上前来,半哄半劝才让她松口,温博翰的手上已经留下一排牙印,看起来还挺深的。
“亲爹?什么亲爹,你之前明明答应我的,坑了姓曹的以后,我要嫁人与否,全看个人心情,结果转头就出了变故。”温明蕴大声反驳,显然是要找他算账。
“那也不是我能决定的,那位已经彻底恼了,他金口玉言,谁敢抗旨不尊。姜院判当时也在场,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他!”温博翰据理力争。
“那位说完之后,您一点儿都没反驳吧,甚至甘之如饴地接受了,说不定都快笑出声来了,对不对?”
温明蕴气得冲着亲爹挥舞起拳头,温博翰看着她这瘦弱的胳膊,根本没放在心上,还伸长了脖子朝她面前伸了伸,完全是一副挑衅的模样。
温青立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副场景,瞬间吓得寒毛直竖。
“姐,手下留情,这是亲爹!”他一溜烟冲过去,连拖带拽把温明蕴拉走。
“你这一巴掌下去,那就是弑父啊!有什么不满冲着弟弟来。”
“青立,你让开,你姐这一巴掌能有多重,让她打,打完之后乖乖去相看人定亲。”温博翰不以为然,还扒拉他。
温青立被夹在中间,简直满头是包。
好家伙,两人都在气头上,一个握紧拳头,满脸都是看我一拳砸死你的表情;另一个则是你这点拳头能干啥,砸完赶紧给老子嫁人去!
“咚——”的一声闷响。
最后这拳头还是落到了温青立身上,他瞬间叫出声来,疼得连声音都劈了,两眼一翻直接晕倒了。
顿时众人大乱,温博翰还以为小儿子在装,忍不住道:“起来,你个没出息的,你装什么装,你姐那绣花拳头能干啥。”
结果半晌也没喊醒,还是温明蕴对自己的力道有数,立刻让人去请大夫。
这宝贝男丁直接被打晕了,肯定算是大事儿,都惊动了老夫人,她一路带小跑赶了过来。
“这究竟怎么回事儿,立哥儿怎么会晕了?这头上都起包了,谁打的!”老夫人气得直拍桌子。
温青立非常不幸,当时情况混乱又是左右推搡,温明蕴没收住力气,一拳打过去,他头上就鼓出包来了,看着无比可怜。
温明蕴瞬间掏出锦帕,开始有气无力地咳嗽着,满脸苍白的模样,看起来摇摇欲坠,只是那控诉的眼神,像是刀子一般刮向亲爹。
温博翰本来还处于担忧儿子安危之中,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他才察觉到不对劲。
就见老夫人一脸不满地看着他:“博翰,立哥儿好歹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说动手就动手,他眼看都要娶媳妇了,也是要脸的。”
“不是我打的!是如意一拳头抽过去,他就晕了。”温博翰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一直感慨自家儿子太弱不禁风了,都能被病秧子姐姐给打晕,二十年的饭算是白吃了。
“这都在场呢,你还赖给孩子。如意这细胳膊细腿,风一吹就倒了,她能打谁!”老夫人明显不信。
“不是,娘,我也不知道,应该是这小子太不禁揍了!”温博翰试图反抗。
但是事实胜于雄辩,只要长眼睛的人,都知道三姑娘肯定不会打人的,她这身体要是动手,估计疼得是她自己。
至于在场的丫鬟,都是温明蕴的人,此刻全都低下头,伪装自己不存在。
温明蕴一句话都没说,就成功把锅给推掉了,深藏功与名。
甚至在温青立睁眼之后,温博翰拉着他给自己证明,青年张嘴刚想说什么,结果对上三姐那双雾沉沉的眼睛,瞬间低头。
“爹说是谁就是谁吧!”
“混账东西,你跟谁学得这般阴阳怪气!”这回温博翰举起手,是真要揍儿子了。
不过有老夫人在场,自然是不成功的。
温大人也瞬间体会到,温三娘强大的演戏能力,有黑锅她是真甩。
哪怕亲爹也不例外。
“你怎么把爹给惹了?他可是给我下了军令状。今日如果你不相中一个,就不许回去了。”温明珠挽着她的手,轻笑着询问道。
温明蕴满脸都是不高兴,兴致缺缺地道:“还能怎么得罪?爹的心眼比针尖还小,随便几句话都能惹恼他,我都还没发挥呢!”
温明珠被她这话逗笑了,姐妹间偶尔会联合声讨亲爹,这种小亲昵真是旁人替代不了的。
“今日的踏青赏花宴,是卢家举办的,本就是年轻男女一起踏青,卢家长媳张婉是我的手帕交,你也认识。我已经与她说好了,到时候定会安排好一切,你瞧上谁,便让谁与你私下见见面。你看可好?”
“不好,我谁也瞧不上。”温明蕴摆明了消极怠工。
温明珠只当她还在闹脾气,毕竟皇上亲口下的口谕,温家还真没胆量抗旨不尊。
“穿蓝色蝠纹劲装的就是秦将军的儿子,秦小将,他之前一直在北疆领兵打仗,所以耽误了婚事,年纪很匹配,秦家家风清正……”她指着不远处男席的一位男子,轻声介绍道。
温明蕴立刻摇头:“不行,他太强壮了,我这么瘦弱,晚上绝对受不住的。”
温明珠被妹妹的大胆给吓得呛住了,顿时面红耳赤,偏偏说此话的人是个黄花大闺女,却面色坦然,毫不在意。
“啧,注意言行。”温明珠忍不住掐了她一把,立刻转换目标:“他旁边那个一身青衫的,斯斯文文的,虽未考功名,但在北疆给秦小将当军师,前途不可限量。”
“不行,你看他的衣衫如此朴素,家中定然不富裕,我对穷过敏。而且有二姐夫在,我对这种山窝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着实怕了,软饭硬吃。”
温明珠顿时皱眉:“你怎么回事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等待会儿娘到了,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一见大姐发火了,温明蕴立刻服软。
她这人最有眼色,绝不给自己添堵,眼看情势比人强,她肯定不会真的跟狗皇帝对着干的。
找人嫁了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行吧,我挑的你都看不上,自己说说看上谁了?”温明珠被她哄好之后,又开始筹谋起来。
“嗯,光看的话都还行,不过这得聊上几句才能知晓到底有没有缘分。”
能来参加这种相亲大会的小伙子,必然都是能够得上这个阶级的人。
“也是,你要和谁相看,我让婉婉来安排。”
“唔,除了姐姐刚刚说的秦小将和军师之外,他们俩身边聚的一圈人都不错,那个紫衣的长相还成,戴金冠的笑起来挺好看,拿折扇的一看就会装,我就喜欢装得好看的男人……”温明蕴抬起手指指点点,一瞬间就点了不下于十几个,堪比上菜。
“闭嘴,你当你是公主,来挑面首呢!”温明珠显然被逼到尽头了,竟然说出这种不成体统的话。
瞬间温明蕴就捂嘴笑了,当然又惹来亲姐的一顿掐。
“就我说的那两位,秦城与何兰山,你别记错名字。”
“哦。”温明蕴乖乖应承下来。
温明蕴被带到一处凉亭附近,这里并没什么人,但是环境清幽,显然是主人家专门开辟出来,让看对眼的青年男女私下见面的。
最先赶到的是秦小将,他皮肤黝黑,但是相貌英挺,和温明蕴对上眼的瞬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明显很害羞。
看着眼前这个略显拘谨的男人,温明蕴在心中感慨。
哎,害羞朴实还长得帅的男人,真的戳中她的心巴。
两人彼此见礼,秦小将主动介绍自己:“我姓秦。”
“我知道,秦叔宝!”温明蕴抬起头,冲他露出甜甜一笑,想要表现得好一点。
武将还姓秦,那肯定秦叔宝没跑了。
顿时秦小将就卡壳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姐姐说还有一个要来,就是你的军师,叫——”她歪了歪头,努力回想。
“他姓何。”秦城主动提醒。
“啊,对,荷兰豆!”她一拍手,满脸都是对自己想起来的欣慰。
秦城顿时僵在当场,直接痴呆住了。
只听说温三娘身体不好,没听说她脑子不好啊。
俩名字一个没记住,还天差地别。
“他人呢?”她笑着问道。
秦城打着磕巴:“他在后面,应该快到了。”
“好的,那我们等等他。”
秦城:“……”
他没有听错吧,不是我,而是我们?
这要三人一起见面,这种场面着实没见过。
温明蕴时不时地用脚尖画圈,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在和秦城对视时,会冲他露出营业的笑容。
秦城臊得面红耳赤,“他应该到了,可能藏在哪里不好意思过来,我去找找。”
很快,何兰山被拽了过来,只是脸上还带着不太情愿的表情。
“两位,我姓温,家中行三。我先介绍一下个人情况。”
三人成三角形站立,两个青年都有些不自在,唯有温明蕴左看看右瞧瞧,还都冲着他们热情地甜笑,把广撒网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出自温家——”只是她刚开口,忽然对面的秦城就对着她做出“嘘”的动作。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