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医院儿科医生对要打针的小朋友讲得最多的一句话, 是“放松”,姜冉嘴巴里第五次冒出这个词时,她也有些无奈。
手下结实饱满的肌肉肉眼可见的紧绷, 如果今天她是来给他打针,那钢针说不定都能被他直接折短在他紧绷的臀部肌肉上。
伴随着他的呼吸,那肌肉线条都快绷成了一块块的菱形。
是想问他难道第一次在女生面前穿裤衩么?
问出来有点歧义,抱着被子的少年手臂紧了紧, 手背青筋凸起, 半晌咬着牙说:“你说话非得像个变态似的?”
姜冉看他已经绷得不行了,琢磨现在的小孩都要面子,放过了他,直到上完药她也再没用自己的手碰到过他,就是撩起他的花裤衩,给他喷好了药,又放下他的花裤衩。
甚至体贴地帮他往下拉了拉,遮住了更多的大腿肉, 相当尊重他的保守男德思想。
“等等止痛了再洗澡, 保鲜膜包一下吧, 别用热水了,刚开始前面两天不适合热敷。”
她把药瓶放到一旁, 抬起身发现脸埋在床上的人还是动也不动,死了似的。
四肢无力地挂在床边, 像一条瘫痪的软体动物。
她忍不住抬脚踢了踢他垂落在床沿的脚板底, 问他有没有好好听到自己讲话。
床上的人这才勉强动了动,脸埋在被窝里, 说话时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闷,他让姜冉先把灯关上, 姜冉嘟囔着“事儿真多”,给他关上了。
房间的灯光一下暗了下来,他这才慢吞吞从被窝里把脸拿起来,回头看了眼身后站着的女人,脸上的神色被昏暗的室内完美隐入,他慢吞吞地说:“你出去吧,我一会就去洗澡。”
然而那双眼睛却是湿润晶亮的,阴影中那是姜冉唯一能看得清楚的地方。
姜冉立在门边没动弹,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半晌问:“你疼哭了吗?”
回答她的是一个迎面飞过来的枕头。
这天,她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的房门打开又关上,紧接着浴室响起了水声……水声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里面的人像修仙似的还没出来。
抱着被子,她琢磨他在里面干嘛呢,直到困得精神恍惚,这才浑浑噩噩睡着。
姜冉属于那种,晚上十二点前睡着,半夜一定会醒一次的。
所以她半夜睁开眼又玩了一会儿手机,直到外面天光大亮,才打着呵欠准备继续睡回笼觉。
刚睡下没一会儿,就感觉自己的被窝窸窸窣窣被人从外面碰了碰,而后缓缓且小心翼翼地掀开一个角——
半梦半醒她心里“咯噔”一下,当场吓得脑子发麻,以为家里进了贼……下一秒又反应过来,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在家。
迷迷糊糊睁开眼,果不其然看见狗崽子蹲在她的床头,双手扶在床铺边缘,下巴放在床上,不敢离她太近,一双黑眸专注且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见她挣扎着睁开眼,他双眼一亮,立刻支棱起来一些:“你醒了?”
声音不高不低,不算突兀,但是不妨碍从惊慌中猛地心脏落地的姜冉抓过枕边放的一个毛绒玩具,狠狠地砸向他的脸!
他被砸到鼻尖,“唔”了声,毛绒玩具弹开时就像头顶长了眼睛,一把接住毛绒玩具,规规矩矩地放回了她的枕边。
姜冉把被子拉起来了一些,蒙住头:“你怎么进来的?”
“门没锁。”北皎微微凑近,问,“你想吃早餐吗?”
她胸腔燃烧着名叫起床气的怒火,手伸出被窝摸了摸,抓过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早上八点半……
她一年没见过早上八点半的太阳了!
北皎看她捂在被窝里,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扯开她被子的一角——扑鼻而来她身上的气息,带着体温的温热,糊了他一脸。
他立刻撒手扔了被子往后退了退,想了半天,站在床边半米开外的地方,问:“去滑雪吗?”
她脑子一片空白,都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掀开被子坐起来,望向站在床边一脸期望看着自己的少年,“你说什么?”
“融创开门了,”他说,“我今天不上班。”
“…………………………融创九点半才开门。”
“现在起来洗漱然后吃个早餐,到那就九点半了。”他安排得很好,“我今天想学会换刃,宋迭都会了。”
换刃就是把前刃落叶飘和后刃落叶飘用直滑连接起来,学会换刃就算是基本学会单板滑雪了。
求上进是没错。
雪圈中一直有一种说法就是相约第二天“顶门进”,顾名思义就是约着一块儿守着雪场开门第一批冲进去,滑刚刚压好的面条雪(*面条雪:新雪,压雪机刚刚压过、还没人滑的雪面会有一条条像是面条的痕迹,顾被称面条雪)——
但是所谓的“顶门”对姜冉这种起码中午才睁眼的人来说基本属于传说中才会出现的操作。
所以坐在早餐边,麻木地“呲溜”一下吸入一颗鲜肉小馄饨,姜冉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喝牛奶吗?”北皎坐在她对面,屁股br />
从装馄饨的碗边缘扫了他一眼,姜冉说:“想喝你的血。”
北皎:“……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姜冉:“你现在才发现吗?我还以为我眼皮子底下的黑眼圈已经够深了——明天睡前我一定锁门,本来不想防贼似的防着你,现在看来你比贼还可怕。”
北皎:“用不着,明天我有打工。”
姜冉双手合十:“太好了,还有别的白天工吗?多打几份,只要别让我在下午两点之前看见你……要不我帮你去报名扫大街吧?一天之计在于晨。”
北皎:“……”
……
在融创门口遇见宋迭时,北皎用一个非常用力且带情绪的力道转过头,用谴责的目光盯着姜冉。
后者无所谓地打了个呵欠,“我就收他四百块,他愿意和你一块儿学,你俩在一起,进步快。”
北皎的眼神从“谴责你”变成了“你放屁”。
宋迭进来放下板包,拉开了拉链,从里面取出两块板——
两块都是OGASAKA,人称小贺板,与BC、GRAY相同,这三个品牌就是目前普罗大众刻滑板比较常见的品牌。
剩下的都是定制期比较长的专业订制板。
“看宋迭多好,”姜冉翻看两块板子,“大清早来给你租板,你还嫌东嫌西。”
她话语刚落微信就收到北皎的四百块转账,抬起头有点茫然地看着他,他面无表情:“干什么?”
“你也要给我四百课时费?”她用一种非常危险的语气说,“昨天跟你说的都忘记了?”
“……”
她目光渐冷的情况下,明显感觉到少年没有之前那样理直气壮的嚣张,短暂的停顿,仿佛才缓过神来,“转给他租板钱也不行?我还得白嫖他?熟吗?”
看上去白嫖对他来说是一件极其忍辱负重的事。
姜冉收了钱,把租板钱转给宋迭,赶两人赶紧去换衣服。
……
北皎今天没穿融创租的衣服了,在姜冉的挑选下勉强挑出了条防水的裤子(买来下雨天穿的),连帽厚卫衣外面套个冲锋衣,不是什么正经的滑雪服,但是勉强有个人样。
他换衣服的时候躲着宋迭,不想被他看见自己屁股上的淤青。
今早他起来洗澡在浴室看过了,淤血散开了,姹紫嫣红的,看上去很是惨烈。
宋迭背着他在打电话的功夫,他飞快换好衣服。
在宋迭忙着打第二个电话协调什么工作时,在他身后,北皎带着某种仪式感,默默穿好新买的滑雪鞋……穿的过程感觉自己在给自己的脚上刑,脚趾那个部分紧到发麻,血液不太通畅的紧。
他当下发信息问姜冉是不是鞋不合适。
……然后被劈头盖脸一顿骂。
【是谁的冉冉鸭:昨天让你好好试穿你不肯!穿一半脱一半在那耍宝!现在好了,三千六百块的鞋不合适!】
北皎有点措手不及,主要是三千六百块,还不让退换……难道真的便宜老烟吗?
他正捏着手机胡思乱想,那句道歉都梗在喉咙犹豫到底要不要主动低头,就看见那边还在追问——
【是谁的冉冉鸭:以后还敢不听劝吗?】
……行。
【北皎:哦。】
一个“哦”字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总不能让他像病死狗一样老老实实说“不敢”,那多没气势。
他发出去几秒,就看见那边又发来一条——
【是谁的冉冉鸭:知错就好,穿着吧,新鞋就是这样挤,正常现象,大家都这样。穿两天就没事了。】
北皎:“……”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北皎:?你诈我?】
【是谁的冉冉鸭:说话不要那么难听的,什么“诈”,这叫PUA。】
北皎压根不知道什么是“PUA”,但是从姜冉嘴巴里说出来的能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扔开了手机。
忍痛穿好了鞋,想往外走,经过全身镜随意掀起眼皮子看了眼,换上新鞋之后看着一下子就不像昨天那样的新手了。
属于自己的雪鞋里面干燥温暖,包裹性也很好,没有那种被很多人穿过的磨损感,除了挤脚,没别的毛病。
北皎看着镜子里冷着脸的少年,看上去和外面那些会滑且滑的挺好的人也没差太远——
至少没有昨天穿着雪场租借的衣服那么突兀。
他低头,拿出正经防冻护脸,研究了下它和头盔佩戴的先后顺序,发现自己好像有些不太会,于是转转头去看宋迭——
问是不会张口问的。
偷学就行。
此时宋迭刚微信跟篮球队的人打完电话放下手机,在北皎都穿好雪鞋的情况下他才开始脱室外穿的衣服。
北皎有些不耐烦的抿抿唇,心想这人真墨迹。
看着他脱了一切外套,打开随身拖进来的行李箱,先从里面拿了件紧身秋衣秋裤,他问:“这是什么?”
“速干衣,排汗快,穿在最里面出汗被吸走也不会冷,而且因为弹性好能更好的固定肌肉防止酸痛。”
宋迭说着往身上套。
北皎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这算差生文具多吗?”
宋迭穿速干衣动作一顿,回头瞥了他一眼,发现他这回看上去毫无攻击性,显然不是又在犯贱,而是真情实感的讨人厌。
他不理他,从箱子里又掏出一条裤子——
这次的裤子严格来说不像是裤子,一条连体的秋裤形状外貌,在腰部脊椎、臀、□□、膝盖、大腿前后,小腿前后,都有凸起一块块的海绵垫片。
宋迭把它穿在了速干裤和滑雪袜的外面。
“这又是什么?”
其实北皎想问的是“你还要穿几层”。
宋迭穿好了那个奇奇怪怪的裤衩,把自己的滑雪背带裤一提,宽松的滑雪裤遮住了里面层层叠叠裹着的各种奇怪裤衩……提好裤子,他有些奇怪地转头看了北皎一眼:“护具啊。”
北皎:“?”
宋迭:“……你昨天卡刃,卡完前刃卡后刃,在雪地滚来滚去,不疼吗?”
疼啊。
说什么废话。
北皎目光闪烁,盯着他谨慎回答:”还行,能接受。”
“我不行,”宋迭非常坦然地说,“万一摔一腿淤青,穿篮球服队里人还得问东问西,烦不烦啊?所以还得穿护具。”
“护具不都是那种毛茸茸的吗?”
“没,这是内穿的,毛茸茸就合适初学者穿,一般开始学换刃了就都换内穿的了……看着没那么傻,而且换刃时候三百六十度这么摔,毛茸茸王八会位移,这种就不会。”
北皎“哦”了声。
“你看那些会滑的其实都穿了,内穿的看不出来而已,”宋迭说,“除非特别扛摔,比如你。”
北皎动了动唇,没说话,拎着头盔冲出了更衣室。
……
姜冉早就换好了衣服,正坐外面玩儿手机等两个磨叽的少年,一抬头,就看见她家养的野狗一阵风似的卷到她面前。
她茫然地从手机上抬起脸,问他:“怎么了?”
就听见他压低了声音,呼吸还没喘匀,凑到她身边,用一种小班长跟老师高密的语气说:“宋迭偷偷穿护具,穿在裤子里面。”
姜冉:“……啊?”
北皎:“他根本不是抗摔,只是穿了别人不知道的护具!”
姜冉:“……”
姜冉:“我知道啊。”
北皎:“什么?”
姜冉:“那护具还是我给他跟代理拿的,打八折。”
北皎:“……”
姜冉:“……你现在在用一种刚刚被我活生生捅了一刀的表情在看我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