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
广州融创室内滑雪场, 储物柜前,一群大男人正在嘴碎八卦。
“姜冉走了真好, 趁着她不在, 我练活儿都有劲了……平时生怕雪道上遇见她,被缆车上的人当对照组,万一来个不懂事的指着咱们问「妈妈为什么那个叔叔还不如姐姐滑的好, 大米饭白吃了吗」,那我可怎么活!”
一个大汉一边穿鞋, 一边叹息。
周围人哄笑,在大汉身边,正系雪鞋鞋带的青年慢吞吞地搭话:“你们就是神话姜冉了,她滑的再怎么着那也不是国内第一个720°,怎么整得明星似的……风吹草动都一窝蜂去留言?”
“那奥运会都不带男女放一块儿比的,况且天花板只准坐一个人么?”
“啪”地一下打开柜子,赵克烟面无表情, “姜冉她就是滑的好啊, 除了一个半成不成的720°, 你看她和别人差什么了?你呢?你能跟她平起平坐不?”
“话不能这么说——她滑多久, 我滑多久?”
“那你怎么着也不能穿越回去, 到地球爆炸那天她该比你多滑几年还不是比你多滑几年?”
赵克烟说着, 伸手从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板和头盔, 正想关柜门,突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穿着雪鞋的脚卡住了柜门。
他一顿, 回头正想骂人, 却对视上一双淡定的狭长双眸。
没干什么坏事赵克烟也不习惯被这双眼盯着看, 世界上有福消受的恐怕只有姜冉……他窒息了下:“北哥,怎么了?”
“硬鞋借我玩玩, ”黑发年轻人语气懒洋洋地,好像永远睡不醒,“我试试。”
赵克烟沉默,心想这还真踏马紧随师父父的脚步,改天她去抢银行你怕不是都想骑车先给她开路……开柜子把自己的硬鞋和竞技板拿出来了,他脚正好和北皎一个码,以前还互相换着鞋穿过。
北皎第一次近距离摸到硬鞋,感觉挺新鲜低着头研究。
刚才被赵克烟怼的说不出话的青年一看北皎手里的硬鞋,来了灵感,顿时又有话说:“对,就拿这硬鞋来说——没了滑行经验和年限的支撑,你看姜冉滑硬鞋能滑得好么!发个视频还不是摔,底下人瞎了似的一顿在那吹!要不是她自己不好意思了那条点赞那么高了她还能舍得删掉?”
赵克烟“嘶”了声蹙眉,刚想说”你一大老爷们天天跟小姑娘计较是不是有病”,还没来得及开口,这时候却看见低头摆弄硬鞋的北皎手上动作一顿,掀起眼皮子扫了那人一眼。
那一眼充满了不耐烦与警告。
也不知道是嫌聒噪还是什么意思。
于是上一秒还在叭叭个没完的声音同时戛然而止,在年轻人漆黑发沉的沉默目光中,青年居然意外地怂了,哐”地拍上自己的柜子,嘟囔了句“我说实话而已”,抱起自己的板准备走。
北皎低声一笑。
赵克烟心想完了要杀人了。
却看见前者只是歪了歪脑袋,薄唇轻启问:“你知道她不会玩硬鞋?你看见了?”
他声音不高却仿佛盖过了周围所有嘈杂,现场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坐在长椅上,其实北皎想到的是姜冉第一次给他讲单板滑雪的竞速平行大回转和普通技术滑行的区别——
那时候还是刚认识的暑假。
他刚学会推坡,对单板滑雪正燃起兴趣……偶然打开电视机,电视里在介绍冬奥会项目,聊到了平行大回转,竞技板和硬鞋。
【这种滑硬鞋的来滑普通刻滑,会不会是降维打击?】
【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
女人漫不经心的淡然嗓音仿佛还在耳边。
那时候他觉得好像公园地形更有趣,换来了她真情实感的一脚蹬,他们靠在一张沙发上打闹嬉戏,窗外是有盛夏蝉鸣。
而如今,他们已经迎来了第三个盛夏。
北皎有些感慨。
而并不知道他只是陷入了一些美好的回忆,被他提问的人死死地抿上嘴,有些紧张地回视着面无表情的黑发年轻人,这紧张的气氛多少有些打扰后者沉浸往日甜蜜……
于是他又掀起眼皮子扫了碍事者一眼。
储物柜间,一时间气氛有些紧绷。
“嗨呀,干嘛呀,正常讨论,你说你那么多话干嘛!”
有与那青年相熟的人及时开口和稀泥,伸手揽过他的肩膀,半拖半抱带着他走远。
走远了还能听见那个青年松了口气又有点不服气的嘟囔:“装什么啊,那么凶会被女人打?”
“被女人打不能还手,你猜揍你他眨眼不?这事儿你问问以前的碰瓷王杨某是怎么被替天行道现在直接消失在广融的……闭上嘴,快走吧。”
两人声音渐行渐远。
赵克烟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低头望着北皎:“我也以为你会干他。”
黑发年轻人不语,抬手用手背蹭了蹭当初被扇才消肿的面颊,只觉得回忆起来面颊微微发热犯痒……
他垂眸。
良久小声道:“不会,她不让我打架。”
“……”
要么怎么说自古一物降一物啊。
赵克烟仰头长叹。
……
哈尔滨。
姜冉坐在哈尔滨融创的储物柜旁,收到了来自广州融创的储物柜区域八卦。
【赵克烟:三亿人上冰雪啊,这两年雪圈不知道来了多少阿猫阿狗,今天有人说你就是仗着滑的久,换了硬鞋就不行了,视频为证,否则那视频你也不能删。】
其实入圈早的比如赵克烟,早些年早就和姜冉、林霜、李星楠玩过好一会儿的硬鞋。
说她不会,怎么可能?
但姜冉无所谓别人怎么说。
盯着短信,她的内心一片平静:没关系,被他们以为自己不会滑硬鞋,总比被他们知道自己纯粹是被前男友戒严来得有面子一些。
说到戒严这件事——
其实还挺好奇,北皎这个草木皆兵的心态到底是怎么来的……
毕竟过去二十几年她清心寡欲也是这样过,对她来说,可以玩的东西太多,她太忙,不是没男人地球就会炸开。
换句话说,男人的优先级太低。
坐在椅子上,脚上穿着竞速硬鞋,姜冉的腿一甩一甩的,试图和邱年探讨这件事……又怕她觉得自己过于好奇,然而事实证明她的担忧太多,邱年对于她的提问显得相当淡定,显然她早就和北皎讨论过这个问题。
几乎算是只用了十秒,就把聊天记录的截图甩到了她的脸上——
【年年:你知道吗,栖息于地球上的男人有35亿——35亿!但凡姜冉活着一天,她的身边就会有数不尽的男人和她擦肩而过,其中当然会有优质货色!】
【北皎:你想说什么?】
【年年:你不要随随便便就发神经,她如果随便就能对接一个雄性生物你觉得还轮得着你什么事?】
【北皎:你不懂。】
【北皎:可能刚开始确实举步艰难,然而女人一旦谈过恋爱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手到擒来。】
【年年:……你这听上去像担忧自己替后人栽花的深闺怨妇语气真是笑死个人了。】
【北皎:那是你没看见我的脸。】
【年年:?】
【北皎:你会发现我看上去也像。】
【年年:……】
要问姜冉有什么看法,她大概是觉得北皎疯了,在过去一年多没有联系的时间里,他除了长相变得成熟,很能唬住人……私底下应该还是那个幼稚鬼。
她叹了口气,这时候听见有人叫她“小冉姐”,她抬起头就看见谢宇抱着她的板走过来,递给她:“给你换了(56,51)的角度,这次你再试试。”
姜冉点点头。
其实广融那些人的猜测也不全部都错——
因为太久没碰竞技板和硬鞋,姜冉的复健并没有很顺利,甚至她发现自己有些不太适应以前用的竞技板角度。
——这些年她的滑行姿态已经有了改变,对于大众技术滑行这块,她这改变叫“技术精进”……
对于以前习惯硬板的自己,她这改变应该叫“越走越远”。
软鞋和普通刻滑板她的角度是(33,21),根据不同的板和固定器前后调整幅度不超过3°。
但是正如方才谢宇替她调整的固定器角度,竞技板的情况下角度几乎是普通刻滑板的两倍,一下子角度变了,鞋的硬度也变了,各种改变的情况下,她还没找到那个新的合适自己的竞技板角度。
每天都在尝试中,所以她滑竞技板和硬鞋过旗门,还不如她穿软鞋和普通刻滑板玩的好……
对于融创雪道的旗门来说,一趟下来正常男队最快耗时25S左右,最慢31S。
女队最快的也要28S,最慢的去到33S。
姜冉用软鞋最快能滑24.51S,但是换了竞技板反而掉到35S……中间天差地别,这还是没有撞杆或者被甩出去的情况下。
而按照聂辛的标准,一般招人进省队,女滑手滑这个旗门至少也要33S左右才算合格。
她卡在一个非常尴尬的位置,不上不下。
这让姜冉非常难过,甚至萌生退意——
但她这人有个毛病就是死要面子,当初答应了聂辛加入职业队的欣喜历历在目,她不允许自己当主动决策下的临时逃兵。
有好多次她都想从聂辛的眼里看到失望或者“我误会了你不咋地”之类的情绪,然后顺坡下驴主动提出放弃……但是后者眼中始终并未出现这种情绪,只是用淡定的语气说:“恢复总要一个过程。不着急。”
姜冉只好硬着头皮上。
省训练队的训练表是一三五男队,二四六女队,周日休息这样交替进行——
介于暂时好像跑不了了,姜冉对自己比较狠,无论是男队还是女队训练,她都跟着一块儿练,摔到连滚带爬也无所谓。
而谢宇好像很高兴她这样做,姜冉的出现是他枯燥无味的训练生活一束光……他就喜欢黏着姜冉,男队训练的时候就一起,女队训练他就在旁边陪着。
比如今天,其实都是女队的小姑娘们一块儿练。
姜冉抱着调整好的板刚站起来,正好有三个算是队友的小姑娘。竖着单个麻花辫拿着咖啡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远远地看见姜冉和面无表情立在她身后、男队著名的一言堂霸道主谢宇,她们窒息了几秒,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儿,火速散人。
姜冉:“……”
这就是为什么她跟这些小姐姐们一起滑了半个月了,都没跟她们说上几句话的原因,她总是能看见她们好像背着她在议论些什么——
这也能理解,她们都是十来二十岁出头,通过体育系或者院校层层选拔……
正是爱闹的年纪,平时无论是在省队还是来冰箱训练都统一住宿,关系自然更加亲密。
——就跟自古走读生和住校的总是像隔着什么似的、不太爱玩到一起去一个道理。
她一个年纪比她们大一圈,莫名其妙半路出家的空降兵,住也不跟她们住在一起,聊天也不太聊的起来……
反而天天跟男队的谢宇混在一起,她自己想想,好像实在是难以讨人喜欢。
虽然不太在意这个,她还是有点难过的。
“别理她们,小冉姐。”谢宇粗着嗓门说,“她们就是闲的,多大了还搞小团体。”
“我知道,”姜冉微笑着说,“我没事。”
好歹可以跟谢宇说话。
实在尴尬,她还可以拿手机跟邱年闲聊,邱年对于她的遭遇非常同情,已经买好了这周周末飞哈尔滨的机票。
怎么着也不能把她一个人孤零零扔雪道上,看着别人孤立他们大众技术滑行圈捧掌心哄着的小公主——
邱年是这样说的。
姜冉觉得恶心又感动。
……
今天的训练依然不太顺利,姜冉第一趟滑到接近39S,虽然第一趟热身出现这样的成绩很正常,没人能上来就进30S,但她还是感觉到了心塞。
滑了两趟,谢宇就被队友临时叫走,姜冉就连说话的人都没了。
第四趟,她心态不太好外加着急,第三个旗门时想着要么突破要么死,狠下心往旗门杆上贴以最小控制弯型——
但是因为脚下板和鞋又快容错率且低,她按照以往滑软鞋习惯去控板显然敏锐度远远不够。
她胳膊重重打在杆子上!
“啪”地一声,杆飞了,她人也跟着滚出雪道到雪道中间两三米。
——练习旗门用的蓝色杆子其实在常温下是很柔软的,但是室内冰箱温度低,塑料变硬,真的抽打在手上很疼。
有时候姜冉训练完回去一捞袖子和脱裤子能发现身上一条一条的淤青,都是撞杆或者打杆弄出来的……
可以见得这训练还他妈是个苦力活。
又疼还没得进步,仿佛诅咒。
这会儿她趴在雪地半天才缓过来,疼的呲牙咧嘴的,还是想到“哦得把我撞飞的杆子扶起来不然下一个队员怎么用本来就够讨厌我了这会儿磨叽估计已经在心里‘啧‘了我一万遍”……
人长大了除了长身高还应该长得就是眼力见,于是姜冉强忍着痛,一只胳膊发抖,撑着雪爬起来。
姿势比较狼狈地从身边捡起那根被撞飞一块儿带过来的蓝色的杆,她匍匐着往被她撞倒的杆那边挪,刚挪到地方,又用手扒拉乱七八糟的雪堆,试图找到刚才插旗门的洞——
她正漫无目的且有些焦虑地翻找。
这时候,从旁边伸出一双手帮她一块儿扒雪。
姜冉愣了愣抬头,发现是队伍里一个叫椿的女生,她比姜冉高一点儿,是女队的队长,也是滑的最好的那个。
她长相不那么凶,只是基本没怎么和姜冉说过话——
此时感觉到她的目光,椿吸了吸鼻子,手套一挥推走一大块雪包,找到了那个之前插旗门的洞。
姜冉都忍不住想发出一声欢呼。
“杆。”
她伸手问姜冉。
懵里懵懂地听话把杆递给椿,接下来姜冉全程就再也没动过手——又看她把杆埋好,甚至雪板脱下来放到一旁,扶着杆子踩了踩新用来填充固定的雪。
“好了。”她用低低的声音跟姜冉说,“下次小心点,别着急贴杆,你软鞋能贴杆是因为你能把控倒哪怕一毫米……硬鞋没那么细致,误差控不了速度就撞了,控制弯型这事儿,循序渐进。”
她一次说那么长的句子,虽然道理都懂,姜冉依然很感动。
如果椿没说完这些话扭头就走去穿板、都不给她解释行为的机会,那就更好了。
……
姜冉心中流淌着眼泪往下滑,滑到底,看了看哈融创的工具台。
哈融创的工具台之一非常反人类的就在冰箱室内,要调整固定器就得在零下一两度的温度下摘手套……
她不是很情愿挨冻,却总觉得今天的角度也不是很适合,因此浑身难受。
她正盯着工具台陷入沉思,此时,突然感觉到板被人磕了下,她回头一看,是椿和另一个队里长相可爱的女生,这会儿正仰脸望着她。
六目相对,正当姜冉尴尬。
就听见椿说:“软鞋到硬鞋直接double固定器角度,不习惯很正常,往回再调一些,循序渐进?”
姜冉觉得她说的有道理,点点头,抱着板去工具台那边。
刚才摔了狠的,她手套里都落了雪,这会儿手指冰凉,手都冻木了……抓过工具台的螺丝刀,她笨拙地试图把板上的固定器卸下来。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拧下来一颗螺丝。
她彻底累了。
拿出手机正想摇人看看有没有在哈融滑着的来帮帮忙,结果手机屏幕没来得及解锁,身后就上来一个人接过了她手里的螺丝刀。
姜冉愣住,抬头一看发现是椿。
她有些尴尬地冲她笑了笑,可惜后者好像根本懒得搭理她,三下五除二按照她想要的脚度弄好了雪板,又用手用力推了推确定所有的螺丝都有固定好,椿把姜冉的雪板扔到地上。
“试试,”她说,“跨度不用调吗?”
姜冉记得自己自从七岁开始学滑雪的第一天之后再也没有人用怜爱的语气对她说“跨度不用调吗”。
“不用,谢谢。”姜冉真诚地说,“下次请你们喝饮料。”
“不用。”
姜冉心想,好的又被拒绝了她们果然讨厌我——
“可以的话,要不加微信吧,我把你拉进我们女队的群里,没教练,就我们自己的群。”
“……”
姜冉茫然地心想:哈?
受宠若惊.JPG。
……
姜冉被拉进群,这才发现表面风平浪静的训练时间,私底下缆车上大家都在疯狂扣字,群消息翻篇极其快。
她进群消息很快被冲掉,甚至基本没人注意她,大家相聊甚欢。
【银河系美少女:啊啊啊啊啊进不去30S啊进不去啊!!】
【魔法少女RUBY:不是我说,我也撞杆了,好他妈疼!】
【圆圆:@魔法少女RUBY我看到了,笑死爹了你这撞飞了三排杆,聂辛在上面骂了三句“我艹”,说要让愤怒的小鸟来取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法少女RUBY:………………讲真,聂辛到底怎么结婚的,他老婆过的那得都是什么日子啊?!】
【银河系美少女:说到撞杆,也不知道我的豌豆姐姐撞那下疼不疼QAQ】
【魔法少女RUBY:@银河系美少女你他妈咋不问我疼不疼!】
姜冉心想,今天撞杆人挺多,那她不是最丢脸的那个,话说回来,豌豆姐姐是谁?
很快她得到了答案。
【魔法少女RUBY: @椿老队长,你追上豌豆姐姐了吗?】
【红:追上了,我刚看她给她调角度呢?】
【银河系美少女:那就行,答应我这次千万搭上话好吗,刚才吭哧吭哧给人扶杆扶上了屁都没放出来一个,人民群众对你多失望!早知道还不如换我上!】
【圆圆:少笑死人了,换你上也一样,刚才在雪具大厅见她跟见了鬼是的?】
【圆圆:豌豆姐姐摔跤也很好看,捏妈的我给录下来了一会儿发你们瞅瞅啊?】
【红:我想出去买水,你们谁要不?】
【银河系美少女:给我带瓶,要贵的,万一老队长@椿要微信失败了换我上,十块钱一瓶的水换个微信不过分吧?】
姜冉隐约觉得自己看懂了。
但是又觉得自己没看懂。
直到在她后面那缆车上,女队的队长终于在她频繁茫然地回头中拿出了手机。
【椿:…………………………人我都拉进群里了,都瞎吗没看着?你们再继续叭叭两句,我这就尴尬得从缆车上跳下去@是谁的冉冉鸭】
【魔法少女RUBY:……】
【圆圆:……】
【红:……】
【银河系美少女:…………………………】
【是谁的冉冉鸭:所以为什么是豌豆姐姐啊?】
群里陷入了大概三十秒左右的死寂。
【银河系美少女:往上拉着看了看,好像全程我说的比较多比较丢脸,这时候我第一个退群行不行?】
姜冉:“……”
后来姜冉才知道,她跟着队训练的第一天,群里就炸开了,总结一下颠过来倒过去大概拢共有几个问题——
一:长得好看、滑得好看、穿的也好看,整个就是在家里要睡十层床垫的豌豆公主同款的小姐姐,为什么想不开跑来滑职业队啊?
二:她怎么天天跟谢宇那个黑皮臭脸怪在一起啊,和我们说说话多好?
三:想和豌豆姐姐说话。
四:找到了豌豆姐姐的抖音号,她滑软鞋也很好看。
五:如何搞到豌豆姐姐的微信?
六:谁敢去要的去要一下啊!!!!
……
# 关于我以为她们讨厌我原来只是因为太爱我才不敢接近我这件事。
当一切变得明了,好像画风确实就不一样了,中午午饭的时候姜冉抱着板去餐厅,刚放下板一脚踏入餐厅,就发现至少三个小姑娘目光闪烁、双眼发亮地往她这边望。
姜冉买好吃的找位置的时候,其中一个像是终于鼓起了勇气凑过来:“要过来一起坐吗?”
看上去如果她拒绝她就会当场死掉一样。
所以为什么要谈恋爱呢,女孩子比狗可爱多了。
姜冉终于不用一个人吃午饭了,好在现在年轻人聊的那些话题她勉强也能跟上,无非就是一些热搜上的电视剧或者明星八卦……只是聊着聊着话题就会跑歪,跑到隔壁男队的身上。
“听说他们的滑雪袜一个月洗一次,每天的汗拿出来晾干了第二天继续穿。”
“真的吗,天啊,看不出他们是这样的人——”
“得了吧,你看过哪个男人爱干净的?”
“我还以为至少谢宇挺爱干净的。”
“算了吧,你猜他为什么那么黑。”
“总不能是因为不洗澡才黑的……虽然我确实很讨厌他。但是这么造谣好像显得离谱了点。”
“他真的很惹人讨厌,他到底为什么整天像个腿部挂件似的挂在豌豆……”椿看了一眼姜冉,“挂在冉姐腿上。”
这时候豌豆公主正在低头扒饭,听见自己被点名,抬起头摆摆手:“我只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他了,过来这边又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正好刚开始重新适应硬鞋需要一个人帮我改动作——”
椿身子歪了歪:“没事,以后你可以跟我们一起的啊,这些天我们每天观看《美女与野兽》都焦虑到睡不着……”
正说的开心,隔壁吸烟室的门被人推开,里面探出来个高大的上半身,嗓音低沉,脸上大写的无语:“够了吧?”
面对突然出现的《美女与野兽》男主人翁,一群小姑娘瞬间噤声。
姜冉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怎么和聂辛一样,管天管地还管我谈恋爱?”狗熊一样的年轻人眉眼锋利,“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谁跟你谈恋爱了,你怎么还骂人呢!”刚才邀请姜冉过来坐的小姑娘挑起眉,“还谈恋爱呢,你可别埋汰人了!你说说你对冉姐有什么贡献啊,这么多天了一个固定器角度都调不好,3°换3°一个个换都能换出来了吧?”
虽然脸本来就黑,但是现在谢宇的脸更黑了,可能黑里还透着红……从他打开的吸烟室缝隙里,还传来男队其他队员的笑声。
姜冉怀疑再这么下去谢宇可能会窘迫到死掉,连忙摆摆手:“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是以前我的固定器角度我不适应了,现在总想围绕着以前的角度微调——”
可惜没有人在理她。
好像他们在讨论的根本跟她没关系。
很快这就升级成了男队和女队的非战争性日常相互嘲讽。
下午的时候,在女队小姑娘们的簇拥下,姜冉又用新调好的这个角度试了试,依然不是很顺利,但她也说不上来是不习惯还是不合适,决定多试两天。
晚上训练队收队回去前,谢宇蹲在旁边看姜冉换鞋,那么高的个子,哪怕蹲在旁边存在感也很强。
很大一团,放犬类里可能就是伯恩山级别。
看着姜冉脱力地踢掉硬鞋,他长臂一伸,将踢出去的鞋子捡回来,立起来摆好在她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
姜冉笑了:“至少你肯定不是不洗袜子的那个。”
谢宇“唔”了声,抬起手抓了抓头,这是有点羞涩她主动提起中午那波个话题,目光闪烁地喊了她一声:“小冉姐?”
姜冉:“嗯?”
此时椿拎着鞋路过,面无表情地伸头说了句:“别理他。”
像是眼瞎耳聋根本没听见有什么玩意路过,谢宇眼皮子都没掀一下,胳膊交叠放在膝盖上,神情认真:“所以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在姜冉旁边,刚想坐下的椿蹙着眉倒退回来:“谢宇,给你脸了。”
谢宇挑眼,看向她的时候倒是显得挺挑衅的,笑了笑:“不是你们中午搁那叭叭我都没想起来问这茬,谢谢啊。”
椿气哼哼地走了,踩着融创的石头地面犹如哥斯拉来了哥斯拉又走了。
姜冉把护脸塞进包里,随便用手整理了下乱七八糟的头发,一边跟发梢的打结斗争,头也不抬地说:“有过,现在没了。”
但不幸的是前男友有狂犬病,管的很严。
后面这句话她吞回了肚子里。
“谁啊,”谢宇嗓音因为紧张有点干,“是宋迭还是那个性格很奇怪的小崽子?”
没等姜冉回答,他又自言自语:“应该是那个小崽子,他长得好看,又会撒娇,还有点绿茶,宋迭应该干不过他。”
姜冉:“……”
突然觉得宋迭有点可怜是怎么回事?
她没来得及说话,忽然感觉到眼前一黑——是原本蹲在她旁边的年轻人“嗖”地站起来了,投下的阴影一大片完全将坐在椅子上拎着袜子的她笼罩起来。
姜冉:“……”
姜冉怀疑现在自己拎着一只刚脱下来的滑雪袜子,仰头望着面前的超大型年轻人的模样应该很呆很蠢。
但是后者并不在乎,他抿了抿唇:“小冉姐,那你要不要考虑试试我这样的老实人?”
……
转眼就到了国庆,又到一年雪季的开端,新疆已经热热闹闹的开板了。
从可可托海传来了新雪场设备奇差无比,厕所都是旱厕,固定器沾粑粑等一系列离谱的圈内新闻……
姜冉刷着新闻感慨死里逃生,毕竟每年新疆开板她都会凑个热闹,今年却不行,她还在大冰箱里跟旗门死磕。
这三个月风平浪静的日子让她有一种焦虑又安逸的感觉。
安逸的是这段时间里全程最大的波澜大概就是那天谢宇宣布自己是“老实人”后没等她回答转头拔腿就跑……
第二天出现时犹如昨天被魂穿,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再也没提“老实人”三个字中的任何一个字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焦虑的是她的硬鞋进度,最多也就是从39S勉强提升到了34S而已。
这个成绩,聂辛其实已经很满意了,三个月提升五秒已经很快,说明她逐渐在适应和恢复,更何况她这样的成绩已经达到了他招人的基础标准。
但是姜冉却并不这么认为,她进职业队为的难道是在里面挂个尾巴混口饭吃吗?
她承认自己好像有“成功强迫症”,这足够让她陷入一种病态的焦虑与暴躁中,就好像又回到了两三年前,站在可可托海的比赛赛道前犹豫不前的自己……
总觉得只要一转过身,就很多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虽然队里的小姑娘们很亲切;
教练压根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短视频APP后台试图跟她约课的私聊短信重来没有断过,三不五时还有刻滑圈内的朋友来留言,问她在哈尔滨过得怎么样。
哈尔滨的一切都很好。
除了她自己。
在每一天都沉浸在“我是不是其实没有滑雪天赋啊”这样旁人听了都问她是不是有病的自我怀疑中,她像是病态一般让自己的训练变得更加频繁。
平日里都睡到中午才起的人,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习惯了顶门进和顶门出,邱年为此十分唏嘘——
“看看你的黑眼圈吧!”
今早姜冉出门的时候她嘟囔,“国庆了,就不能给自己放个假吗?!”
姜冉当然是不会放假的,队里挂尾巴的人没有资格放假。
和国庆来冰箱玩儿的人一块儿顶着融创开门进了冰箱,抱着竞速板面无表情地经过热热闹闹跟融创的租板租衣服,搞出了围城的味道——
墙外的人(萌新):哇,职业队,竞速板,女大佬姐姐!
墙里的人(姜冉):好羡慕,对滑雪这件事还能充满了新奇的向往……不像我,看到雪和缆车只想找个地方扶着墙吐一吐。
相当一言难尽。
国庆人多,训练队也是放假的,姜冉也只能混在人群里滑一滑保持雪感——
为此邱年也在今天出门的时候已经一并骂过她,以前十天半个月不滑也不怕掉了雪感,摆烂得很开心……
现在休息一天就能担心雪感,纯纯放屁。
“我建议你去医院看看。”邱年说,“昨晚半夜我听见你起床在掏冰箱,睡觉不睡,吃饭不吃,你修仙?”
姜冉只是一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能撑到几时。
社交软件很久不更新,每天都有亲友试探性地找有的没的话题来跟她聊天,那种“没事我就看看你还活着不”的气氛很是浓重。
国庆的第一天,保持着eo的心情,她板着脸挤在游客中滑了一个上午。
中午的时候,餐厅爆满,口罩问题爆发以来,人们好像下意识地培养了避免封闭空间聚集的好习惯,她不想往人山人海的地方挤,随便泡了个她以前基本不碰的泡面,就找了个长椅坐下了。
拿着叉子叼了两根泡面,依然非常不习惯重油重盐,泡面充满了水蒸气的纸片盖子蹭着额头,躲在纸片后面,她偷偷地掉了两滴矫情的眼泪。
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人至中年一事无成十分可怜——
她其实每天很困,但是焦虑症状让她每天最多只能连续睡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都是毫无征兆地就醒了,剩下都是浑浑噩噩的半梦半醒。
于是,练活练不好,恋爱谈崩塌,睡着都睡不着。
午餐时间人依然很多,默默地擦擦眼泪,姜冉把泡面放到一旁,而后抓过自己的滑雪包抱着包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儿,等下午人少了再进去滑。
周围人来人往的喧嚣给了她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她蜷缩起来,逐渐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困倦让她的眼皮子打架。
她睁不开眼,甚至有了幻觉。
幻想中她觉得自己回到了可可托海那个被雪掩埋的小木屋,乌漆嘛黑的木屋中,少年将她纳入怀抱,轻轻拥抱着她,用带着笑的声音告诉她——
没关系的,并没有那么多人总是在注视着你。
……
哪怕今日是休假,椿作为女队的队长还是被聂辛抓起来监工,理由是姜冉最近训练量太大了,精神状态也不太好,逼自己太紧,他怕她练出毛病。
“是练吐了我给她在旁边擦擦嘴吗?”椿背着滑雪包,对电话里的教练大开嘲讽,“造孽啊,人家一软鞋刻滑届的一姐,金字塔尖尖,你非要骗来搞什么竞速!要不是你挂在宿舍那个每天记录成绩和排行的小黑板,她也不用那么焦虑,现在小学都禁止搞成绩排行了!”
她絮絮叨叨,却任劳任怨地刷卡进了融创大冰箱。
包里还揣着小蛋糕和打包的煲仔饭,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她已经了解到了姜冉在大自然中竞争力大概是零。
意思就是人一多,她大概率根本挤不上餐厅的饭。
椿往休息区走,一边走一边找队里的豌豆公主人在哪——
经过了三排长椅,找到了她。
她身上穿着一身黄色的宽松雪服,可可怜怜地蜷缩在一张长椅上,长卷发披散盖住半张漂亮又脆弱的脸蛋,长长的睫毛耷拉下来,相当我见犹怜……
但与平日里不同,这会儿她睡梦中眉毛舒展,相比起以前中午小歇那副梦中也噩梦缠身的样子,显得特别安然。
椿眨眨眼。
这才发现她好像并不是躺在自己的滑雪包上,而是躺在另一个人的腿上,怀里。
拎着滑雪包的手僵硬了下,她目光迟疑地顺着姜冉脑袋下的大腿往上挪——
就看见一个和谢宇那个黑皮糙汉完全不同的英俊黑发年轻人。
锋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与淡色薄唇,惊天动地的漂亮脸蛋,身上穿着姜冉同款不同色的雪服,此时他低着头,垂眸目光懒散地盯着怀中的女人。
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梳理她的长发。
亲昵而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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