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茶几被挪开, 地毯铺在地上,墙面投着深浅不一的光晕,周北屿低头站在光的影中, 低头摆弄着面前的投影仪。
十分钟前,今昭从浴室走出来,同他说想要看电影。
周北屿抿唇,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她继续道。
“这是你赔我的。”
“今天没有看成的电影。”
他顿时缄默无言,片刻后, “你想看什么电影?”
外面光落下来,天空是阴沉的, 雨还没停, 敲打着窗台,室内陷入一种昏沉的清冷。
今昭光着脚坐在地板上, 灰色裤脚长长垂落下来,盖住她大半只脚背, 只露出白皙的脚趾。
周北屿调试好机器,往回走,目光从她脚上一晃而过, 又很快移向别处。
他同样靠着沙发在地毯上坐下,只是身体和她间隔了一段不短的距离, 两人分别背靠两边,望着面前投影落下的大片光影。
今昭选的是一部国外爱情片。
一对青梅竹马的故事。
片名叫《怦然心动》。
开头是一棵大大的梧桐树, 枝叶茂盛,女孩躺在上面看天空。在这个无忧无虑的年纪, 她最喜欢的有三样东西:树、自己养的小鸡、还有邻居那个漂亮的蓝眼睛男孩,她对他一见钟情。
影片画面十分清新, 节奏明快,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女孩,很快爆发了无形的战争。
故事主人公朱莉发现了男生性格并不好相处,他不喜欢她的鸡蛋,搞不懂她为什么会坐在树上,他只觉得她处处怪异。
她开始觉得,他的蓝眼睛或许和他内心一样空洞,怎么会有人不把别人对树和鸡的感情当回事呢?
电影节奏平缓日常,今昭却看得目不转睛,客厅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电影对白偶尔响起耳边。
她不由自主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周北屿屈腿坐在那,一只手随意搭在上面,眼睛看着屏幕,莫名的认真专注。
她静静看了几眼,转过脸收回视线。
雨水沙沙,屋里只角落亮着一盏昏黄台灯,一半自然光线自窗外投进,一半仿佛提前入夜。
空间奇异变得惬意舒缓,一个安静的下雨傍晚。
“你也觉得这个女主角奇怪吗?”今昭突然出声,话语轻浅在空中回荡,她没有看周北屿,目光依然落在电影上。
“不奇怪。”周北屿手边放着一罐可乐,他捏起罐子轻抿一口。
“她不在意别人的眼光。”
和她设想中不同的答案,今昭沉默,没再说话,电影静静放映,来到了后面,小女孩朱莉最爱的那棵梧桐树即将要被砍掉。
她用自己抗议,爬上了那棵树的枝干,在工人们的虎视眈眈下,用身体死死抱住。
但是最后,这棵树还是被砍掉了。
影片结尾,男主角来到了朱莉庭院,亲手为她种下了一棵小小的梧桐树苗。
两人跪坐在草地上,为这棵小树苗压实土壤,他们头抵着头,两只手交叠在了一起。
这一幕和电影中映出的四个字契合在了一起。
怦然心动。
舒缓的英文歌曲回旋在空气中,窗外投落的光线又暗下去一寸,电影放映结束了。
谁也没有先开始说话,周围陷入不知名的静谧,最终还是今昭,望向周北屿。
“我觉得朱莉勇敢又聪明,反倒是男主角,心智并没有她那么成熟。”
“嗯。”周北屿随口附和,把空的可乐罐捏扁丢进了垃圾桶。
“电影挺很好看。”今昭说,“谢谢你今天的款待。”
周北屿没答,抬眸望向窗外,很快听到他说:“雨停了。”
她顺着他目光望过去,果然,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住,耳边细听察觉不到声响。
“我该走了。”今昭顺应站起身,同他告别。
“我送你下去。”
她穿着旧的、很明显的男士长袖长裤,湿衣服被装在一个袋子里,提在手上。
整个人看起来,非常不适合出门。
周北屿拿了伞,同她一起出去,两人下楼,外面已经亮起路灯,空气湿冷,雨早就停了。
“已经不下雨了。”两人并肩穿过那条巷子,两边依旧是居民楼围墙,墨蓝天幕,月亮浅浅一弯,挂在角落。
地面还是凹凸不平,下了雨,便积起水坑,今昭走得很小心。
“你为什么还拿着雨伞?”她说话时余光看向了周北屿手中,他察觉,淡淡解释。
“以防万一。”
安静夜色,两人不紧不慢走到了路口,光照了进来,时间仿佛转换回到了她仓促逃跑的那个晚上,她在这里遇到了周北屿。
那时站在台阶上的那个男生,此时在她身旁。
夜里的街道比起白天多了几分了冷清,时不时有电单车和行人路过,商店门有些开着,旁边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依旧明亮照着灯,两人站在台阶前静静等候着出租。
大概过了有好一会,一辆空的出租车终于路过,周北屿伸手拦下,给她拉开了后座车门。
他看着坐进去的今昭,唇动了动欲说什么,最后还是抿成一条直线。
后面有其他车辆催促鸣喇叭的声音,他把手中雨伞递给她,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周北屿合上了车门。
司机启动车辆,外边风景在往后退,今昭回头,看到仍站在原地的他。
灯影霓虹,少年高瘦挺拔,在夜色下,依然夺目。
-
六月终章,伴随的是期末考。
时间走得慢吞吞,终于也正式迎来夏天,温度与日俱增的升高,彻底告别了长袖,随处可见夏季校服,简单清爽。
肢体的接触不可避免,少了布料的阻隔,偶尔不小心碰到男生外露的手臂,总叫今昭从心底涌起一阵抵触,情绪无止境下落,陷入低沉,整个人越发阴郁。
她更加不爱说话,习惯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觉,喜欢待在没有人的地方,许明月也不敢太过靠近她,怕有打扰冒犯到什么。
江照辉也是这样,一次下课,她从洗手间回来,正巧江照辉和几个男生在走廊放风,看见她,闲闲挑眉打了声招呼。
今昭连眼风都没有扫去,径直越过他离开。
江照辉在后头纳闷,和盛风一嘀咕,大概了然,她每次的“敏感期”又来临了。
临近考试,各科老师开始发力复习,试卷作业不要命的往下发,各种公式字母看得人头大。
今昭勉强做了会,直接放弃,对着黑板发呆。
“昭昭,快考试了,你要是再不复习,到时候就完蛋了。”一旁许明月见了,忧心忡忡,还是忍不住倾身过来提醒。
“我不会做。”今昭放下手中的笔,眼中沉郁。
“你哪道题不会,我帮你看看...”许明月说着,探身过来,看见她试卷上那堆物理密密麻麻的公式之后,话语定住,须臾,咽了咽口水,小声。
“昭昭,物理我们课代表最精通了,要不我去找他给你问问?”
“不用了。”今昭垂眸,低声道。
“那...你有没有学习比较厉害的朋友,可以和他请教一下。”许明月为难,这么久的同桌相处,大概摸清了她的性格,最后只能想出这样的方法。
今昭愣了愣,很久,摇摇头。
“没有。”
她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周北屿了。
看电影已经是一个多星期前的事情,回来后,两人便没了联系。
今昭觉得那天的氛围,很奇怪,她有点开心,又有点不开心,想不明白,于是遵循着内心最直接的声音,没有再去主动找他。
可是,现在快要期末了。马上,就是暑假来临。
放了假,两人更加见不到面,
最起码,也要要到他的联系方式。
今昭念及此处,不由感到挫败,没想到处心积虑了这么久,竟然连周北屿的联系方式都没加到。
中午食堂,许明月和今昭面前各自放着盘子,相对而坐。
她没什么胃口,筷子挑着饭,咀嚼半天,
今昭想了一上午,也没想到什么合适办法,她出神,把目光不由落到对面许明月身上。
人声嘈杂,音量被掩盖,显得轻而模糊。
“昭昭,你在发什么呆呢?”许明月看她筷子半天不动,不禁问。
“你知道我们班,有谁有周北屿的联系方式吗?”
今昭第一次开口的时候,许明月没听清,“啊”了几秒,才琢磨着理解意思,马上又是加大音量的一声。
“啊?——”
她叫出口,立马环顾打量四周,确认没引起注意之后,才小心凑过来,低声同她道,“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今昭往嘴里塞了口菜,含糊过去:“我找他有点事情。”
好在许明月并没有执着追问,只是压低了声音,“我们班怎么可能有人有他的联系方式,他好像不加女生,听说他们班很多人都没他好友。”
“要是他的联系方式轻易传出去了,那手机不得被消息堆积爆炸。”
许明月说完,眼神望着她,语重心长,“昭昭,这么多女生想加周北屿都没成功,你还是想想换个目标吧。”
“我们学校不错的男生也挺多的。”她委婉建议,显然误会了,今昭默了片刻,重新动起了筷子。
“吃饭吧。”
“明月。”
许明月呆怔许久,才从这个“明月”的称呼中反应过来,她睁大眼睛,下一刻闪闪发亮。
“啊!”她突然大叫了一声,今昭被吓到,拿筷的手都顿住。
“怎么了?”她茫然抬头,看见许明月满脸兴奋。
“昭昭!从今天起我们也是互相有昵称的好朋友了!”
今昭一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明月就渐渐地只叫她名字最后一个字的叠字,听久了养成习惯,刚才顺口就省略掉姓叫出她的名字。
她抿了抿唇,有点不自在,不太习惯这样的交往。
今昭埋头下去,声音含糊,“吃饭。”
-
沉闷的午后,课间安静。
周北屿是在从教师办公室出来后看到今昭的,她站在走廊上,探出半个身子,不知道在看底下什么东西。温度已经有些炎热,她依旧穿着校服长裤,白鞋子,蓝色裤管笔直匀称。
她明显等候在那,一偏头看到他走出来,眼神立马亮了亮。
她冲他用力招了招手,待走近,照旧叫他的名字。
“周北屿。”
她今天整体状态都和那个雨天不同,或许是在学校,身上多了几分生气和明亮,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周北屿停下脚步站定,在和她还有小半米距离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他面色沉静问,看不出喜怒。
今昭眨了眨眼,忍不住嘴角上扬,几丝狡黠,“这还不简单,我问别人要了你们班课表,你是物理课代表,我只要下课来办公室碰一下运气就行了。”
她目光落在他身上,明显心情不错,“今天运气很好。”
周北屿把“难道你经常来”的问话咽下去,换成了克制的询问,“有什么事?”
“没事不可以找你吗?”今昭偏了偏头,显然逗弄,周北屿不予搭理,径直越过她往前走。
“不可以。”他丢下三个字,听到身后追来的脚步声。
“其实我是有个很重要的事情,难道你没有发现吗?”周北屿步伐很快,今昭想要追上他得花点力气,说话声音微喘,终于在他身前拦住了他。
周北屿顺从停下脚步,黑眸静静看她。
换做旁人,早就被他这副态度吓跑,但今昭习以为常,站定调整了几口呼吸,才组织了下措辞开口。
“作为朋友,我们竟然连一个联系方式都没有。”她郑重其事,一板一眼说出这句话,没有任何的扭捏和不好意思,更加好像察觉不出自己的借口生硬。
周北屿再度从她身旁擦过,收回视线,“我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两人一前一后在走廊上,今昭费力跟上他步伐,同他说话。
“怎么不是了?”她把那天的说辞又说了一遍。
“我们一起看了电影,一起去游乐园玩,还互相送对方回家,怎么不是朋友了?”
“朋友也不是一定要有联系方式。”周北屿神色不变,四平八稳说。
“............”今昭忽视了他糊弄的水平,语塞了会,才重新找到理由。
“但是,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是有联系方式的那种朋友呢?”
“为什么一定要是。”
周北屿像是在和她说绕口令,轻飘飘的语气让她耐心消失殆尽,今昭停住步子,伸手一把扯住他衣角。
“我不管。”她定定盯着他,加重语气。
“你今天要是不给我,我就不走了。”
“.........”
这下沉默的人换成了周北屿。
他眼神垂下,落在紧攥着他衣角的那只手上,明显用了力气,衣服布料都拧成一团,她还往指间用力绕了绕。
周北屿头疼,总不能直接硬生生掰开她的手,况且,他仍然避讳同她的肢体接触。
他抬起眼,警告:“今昭。”
“在。”
“放开。”
她抿唇不语,执拗看着他,那双灵动的眼,莫名亮得惊人。
周北屿不自然移开了目光,低声重复:“放开。”
“马上要暑假了。”不防,她突然放低了音量,说,“我没办法找到你了。”
“总不能天天去你家等着。”
上课铃响起了,刺耳的铃声传遍整个校园,走廊上方隐约有慌乱脚步传来,让人心头也骤然慌张。
周北屿默了一瞬,才开口:“你找我干什么?”
预备铃响之后的周围,无比安静,今昭被这个问题难住,各种理由在心上浮现一遍,终于,从中找到一条。
“我听说你物理成绩很好。”她急中生智,语速慌忙。
“我想有空的时候,顺便和你请教一下题目。”
周北屿彻底陷入沉默,显而易见蹩脚的借口,从她嘴里说出来,越发的欲盖弥彰。
他静了半响,最后还是报出了一串数字。
“好了,松手。”
“等等!”今昭还在急忙背诵,掐着手指重复了一遍,不忘同他确认。
“是这个对吗?!”
“嗯。”周北屿挣脱她,走得头也不回。
......
夜里,墙上挂钟指向晚上十点,半开的窗户,飘来淡淡樟树清香,沁人心脾。
今昭坐在书桌前,拿着手机,在框中再度输入白天记下的那串数字,页面跳转,出现一个冷淡的黑色头像,昵称是一个单字母,z。
底下几栏点不开,可见资料就这么多,他还没有通过她的好友验证。
今昭回去上课后就加的他,一整个白天过去,晚上也走掉大半,马上要迎来新的一天。
她没忍住,又添加了一遍好友验证。
今昭一遍遍刷新界面,大概有过了两分钟,好友那栏突然跳出了新的对话框,那个黑色的冷淡头像出现在她的对话中。
她眉间一喜,顾不上打招呼,率先点开那个黑色头像,打开个人资料。
空间那栏处于开放状态,仿佛是他的世界在朝她招手,今昭咬了下唇,克制心情点进去。
一整页,寥寥几条,两下就滑到了底,除了分享解题思路,就是学习视频。
“............”
今昭雀跃的手指顿住,只剩下满怀失望和气馁。
【周北屿】她返回到对话页面,在键盘上一个个敲字。
【你就没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大约有半分钟。
那边回:【?】
一个问号。
今昭把他空间截图发过去。
【除了学习,就没有其他的了吗】
这次那边过了好久,才给她回了一句。
【不要随便偷窥别人的状态】
【.........】
今昭关掉手机,干脆利落结束掉两人对话,不再回复。
——她、也、是、有、脾、气、的。
时间飞快而过,校园里合欢花争相盛开的时候,期末考正式来临。
今昭照旧稳定发挥,试卷空了大片,收卷老师看了,都免不了在她脸上多打量几眼,最后一堂课是赵明冉监考,他拿着她卷子摇头叹息,考完后,还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隔着一张桌子,他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才抬起头,叫她。
“今昭。”
“我知道你家里情况,你姨父和我通过好几次电话,让我对你多加上心,说你是个聪明孩子,就是学习态度有问题...”
他说到这里,今昭已经听不下去,忍不住打断:“老师,如果你要讲的是这些,我就先回去了。”
“你这个孩子——”他皱眉,明显不满。
“不管怎么样,人生是自己的,你们这个年纪,想要对自己未来生活拥有更多话语权,最简单的途径就是学习。”
“没有必要为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影响自己。”
今昭垂下眼,静静的,许久,“我知道了,谢谢老师。”
赵明冉见她这样不由产生一种无力,每次谈话都是以今昭道谢收尾,但是过后该怎样还是怎么样,分毫没有影响到她。
他念及此处,重重叹了口气,摆手,“那你回去吧。”
“自己好好想想!”在她临出门前,还是没忍住又冲她叫了声,今昭没回头,关上门离开。
考完试,暑假正式来临,关了一学期的学生就如同出笼的鸟儿,每天班级群都能看到大家热聊,约饭、约着一起出去玩,
许明月也约了她几次,两人一起去吃饭逛街看电影,除了盛风之外,今昭少有和人这么结伴出去玩过,体验新奇,但依旧抵不过商场拥堵的人流。
许明月后来再约她,她就只能委婉拒绝。
“今天可能不去了。”
“嗯,天气有些热,不太想出门。”她贴着听筒,轻声说着,听到许明月在那头失望挂断,今昭收起手机,叹了口气。
“怎么?你那个女生朋友又约你?”正好盛风在对面厨房收拾食材,听到她讲电话全过程,挑眉问。
“嗯。”今昭情绪微微低落,低着头。
“你对她倒是耐心挺好,好脾气。”盛风话里带了几分怪模怪样,听着像是吃味,今昭不禁抬头,偏过脸认真问。
“盛风,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怎么可能?!”盛风剁排骨的刀震到案板上,重重一响,他出声反驳。
“哦。”今昭还是那副提不起劲的样子,整个人趴到了桌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发呆。
今晚的菜单是板栗排骨汤、芦笋虾、还有一道油焖茄子。
是今昭点的菜,这个季节芦笋已经很少了,盛风跑了好几个超市才买到。
她缺乏生活常识,看到盛风大汗淋漓进来,才知道这件事。
“盛风。”今昭突然出声,“你会不会觉得照顾我很辛苦?”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生活自理,我有什么辛苦的。”盛风头也不回说,在虾仁下锅的噼啪声中,又传来模糊不清的一句。
“这不是我欠你的吗。”
......
“你那个心动男嘉宾,最近怎么样了?”餐桌上,盛风盛着碗问她,像是随口一聊。
“没有怎么样。”今昭闷闷戳着碗里的饭,“消失了。”
“?”他诧异扬眉,“消失了?”
过了两秒,反应过来,拉长尾音“哦”了声,“你是说他不搭理你了。”
今昭停住拨饭的动作,生气瞪他,“盛风,你没听过一句话吗?”
她一字一顿:“食不言寝不语。”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傻子。”
盛风:“?”
“不是哑巴?”
“有自知之明就好。”今昭说。
“我就不用说得这么直接了。”
“.........”
吃完饭,盛风收拾完厨房回去。
拎着垃圾袋临走前,让她检查关好门窗,天气预报说今晚可能会下雨。
下雨。
今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下雨天。
她趴在床上,下巴压着枕头,打开手机。
某个黑色头像。
两人对话还停留在前天,她问他暑假准备做什么,他回了两个字,学习。
然后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新的消息。
今昭慢慢敲着手机,在对话框里删删打打,最后还是一股脑全部删除。
她滚下枕头,拉起被子一把蒙住脸。
大概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却是个大晴天,透亮的金色光芒笼罩大地。
今昭撑伞从公交车下来,面前蓝色路牌上写着榆水巷三个字。
她沿着斜坡,不疾不徐往上走,那把雨伞被她打开,撑在头顶,黑色的长柄伞,在太阳底下,有种莫名的诡异,来往路人都不由把目光投过来,短暂停留。
今昭的脸被巨大的伞面遮住,只露出一截细腻雪白的下巴,窥不到真容,对方便索然收回视线。
她一直撑伞走到了周北屿家前面的那条巷子口,上午时分,日头愈发大了,黑伞打在头顶,吸去不少阳光,今昭整个人笼罩在伞底下,百无聊赖望着前方发呆。
小学时学过一篇课文叫守株待兔,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那个猎人,耐心等待着那只兔子。
大概过了一个钟,兔子终于出现了,周北屿提着垃圾袋,从巷子出来,他穿着黑色T恤和短裤,脚上是拖鞋,宽松舒适的家居服,即便松松垮垮穿在他身上,也有种干净好看的味道。
今昭站在那儿不算低调,毕竟大太阳底下,一把大大的黑伞,足以引人注目。
周北屿一出来,目光就看到了她。
他神情本能轻顿,微妙的发生了一点变化。
“你来干什么?”把手中袋子丢进垃圾车内,周北屿走过来,平声问。
“给你送伞。”今昭的借口早已找好,动了动手中黑色雨伞示意。这是那天下雨时,周北屿塞到车上给她的那一把。
周北屿停顿了下:“不用特意送过来。”
说完,他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可是我刚刚来的路上改变主意了。”今昭往后退了一步,自己和雨伞都同他隔开一点距离。
“我在太阳底下等了好久,又热又累,你总是不回我消息,我联系不上你。这把伞,就当是送给我的补偿吧。”
周北屿听到这番话,静默了许久,他先是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自己有没有错过她的信息,确定没有之后,抬起眸,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
“可以。”
“雨伞送你。”
“那我不能白拿你的东西。”今昭随即笑了,眼角轻扬,灵动狡黠。
“我请你吃饭吧,周北屿。”
周北屿当然不可能配合她这蹩脚的伎俩,他直接转身,往家中走去,拒人千里之外,冷若冰霜。
“不用了,我一般在家里吃。”
“我于心不安。”今昭撑伞跟上他。
“大可不必。”
“要的。”
“别跟着我。”
“我也走这里,顺路。”
“.........”
周北屿终于败在了她死缠烂打之下,不禁停住脚步,偏头,眼神冷淡看她。
“今昭。”他再次径直称呼她的全名。
“适可而止。”
“其实,我今天是有事情想找你帮忙。”今昭表情顿时一变,嘴角轻抿,眼角往下垂。
一副可怜的样子。
“我暑假作业不会写。”
“已经很多天了,空在那里,我找不到人来帮我了。”她抬起脸,眼里无声委屈。
“我只有你一个学习厉害的朋友。”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
今昭再一次登堂入室。
周北屿用钥匙打开门,屋内清凉的风一瞬间扑面而来,今昭微闭眼感受了下,整个人蔫蔫的。
“我觉得我好像中暑了。”
周北屿看着她把手中雨伞俯身放在玄关处的动作,冷静说了句。
“黑色吸热。”
“嗯?”今昭茫然抬起头。
他垂眸,看着她苍白的脸,重复,“黑色吸热,你打着这把伞,只会更热,没有任何遮阳效果。”
“.........”今昭默然许久,语气平静道。
“你看,学渣果然连基本常识都没有。”
“.........”
周北屿进门后,径直去了房间,今昭又被落在原地,但她已经不复之前的拘谨,自来熟般打量着房子。
上次为了放投影仪挪开的茶几已经恢复原位,地毯仍旧是原先那张,今昭走过去坐下,双手放在茶几上试了试高度。
“这是我上学期整理的笔记。”正研究着,周北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把手里一堆资料放到了她面前,足足到她下巴这么高,今昭愕然住,半响没回神。
“你哪门科目薄弱就先看哪个。”周北屿吩咐着,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
“喝温水还是可乐。”
“可乐。”今昭咽了下喉咙道。
周北屿拿着两罐可乐再度走过来,在她斜对面坐下,手指拿起那堆笔记。
“听你上次说物理不会?”他淡声问,一副要认真教她的样子,今昭头皮发麻。
“是...”她从齿间憋出回答。
“作业带了吗?”周北屿偏过脸,眼睛注视着她,莫名让她感受到一阵凉意。
今昭点点头,说出两个字“带了”,随后打开自己带着的包包,从里头抽出准备好的物理作业。
她把试卷平铺放到茶几上,小心抬眼看他。
周北屿拿起试卷,从上头扫过,空白崭新的痕迹,无人动过。
他把卷子重新放到她面前,敲了敲底下桌面。
“你先把会做的做了,不会再问我。”
周北屿说完,抽出了自己的资料,做题复习了起来。
空气寂静,温度冷凉,今昭嘴唇干巴巴,本能打开桌上可乐喝了口,凉意划过喉咙,干燥不适勉强被缓解。
她抓起笔,望着空白的试卷,大脑也一片空白。
该怎么婉转又不失体面的让他知道,自己一道题都不会呢......
今昭双目放空,陷入自己思绪,从外面看来,就像是在发呆。
另一边,周北屿刚解开一道题,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他视线从她发怔的脸落到底下空空如也的试卷上,感到太阳穴一阵疼痛。
“咚咚”周北屿手指曲起轻叩了两下桌面,唤醒今昭游离的思绪。
“你在发呆吗?”
“啊。”今昭陡然转过头,呆呆同他对视两秒,紧接着,双手捂住脸低头,痛苦泣声从手掌底下传来。
“对不起。”
“我一道题都不会做呜呜呜。”
周北屿猝不及防,突然面对她这样的一幕,面上闪过怔愣茫然,片刻后,不自然抿了抿唇。
“你平时都学哪去了。”他停顿,缓和了一下语气,又低声,“不会就算了。”
“我教你。”
今昭听到最后这句话,如蒙大赦,吸着鼻子抬头,整个人还是满脸哭丧的表情。“好。”她可怜巴巴地说,“那麻烦你了,周同学。”
听到这个新称呼,周北屿神情微不可察顿了下,接着接过她手里试卷。
“那我们从第一题开始,这其实是道很简单的基础题,你翻一下我做的这个笔记...”他讲题时的语气很平和,没了往日难以接近的冷意,说话间,翻开了自己的笔记本,上面字迹整齐,笔锋利落漂亮,今昭不自觉看入迷。
她顺着他手指在本子上示意,身体不由自主朝他靠近,两人在讲题和做题间,氛围不知不觉变得融洽。
相比于物理老师,周北屿对知识点深入浅出的讲解,更加让她容易理解,今昭受教连连点头,很快便把上面选择填空题做了大半。
大概是她态度认真,看得出是诚心来学习的,周北屿面色稍缓,逐渐放下戒备。
“这道题也是同样的题型,方法就和上面的一样...”他指向之前的题目,今昭忍不住凑近看,两人的头逐渐靠到一起,谁也没有察觉。
“只是这里换了两个量,你按照相同的方法再试一下。”他说着抬起了头,眼前猝不及防划过一撮头发,细微痒麻的触感从他脸颊擦过,让周北屿胸口不受控制跳了下,他本能后退,同她拉开距离。
“怎么了?”今昭迷茫抬起脸问,然后看到周北屿飞快摇头,“没事。”
“你快做。”他催促,今昭点了点脑袋,“好。”
她说着,低下头重新做题,纸笔摩擦的沙沙间,一阵燥热的风吹来,今昭写了半天早已口干,随手抓起桌上的可乐喝了口。
刚放下,突然觉得旁边异样安静,她转过脸,看到周北屿眼神怪异盯着她。
“...怎么了?”她大脑空白,无措地再度问。
四目相对,周北屿明显放缓了呼吸,他缓缓移开眼,目光落在桌上,克制隐忍地说了句,“...你刚才喝的是我的可乐。”
“......?”
“?????”
今昭顺着他的目光落在桌上可乐处,再不自觉移到拉环开口那里,边缘还残留着淡淡褐色饮料,是她刚才碰过的地方。
下一秒,她联想到什么,脸瞬间涨红,滚烫得像要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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