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昭端着杯子恍恍惚惚回到办公间。
她把艾琳的那个放在她面前, 自己走进去,刚坐下,就听到身后一声惊呼。
“啊?”今昭如梦初醒回过头,发现她手中杯子里, 盛着白色的牛奶, 她再一低头, 手里的也是。
“不好意思。”今昭连忙起身,重新拿起杯子。
“不用了!就喝奶吧, 补补身体。”艾琳拦住她,嘿嘿一笑,毫不在意端起杯子喝了口, 不禁感慨。
转眼一天过去。除了先前短短两面, 今昭没有再见到周北屿,他的办公位一直是空的, 不知是回了办公室还是其他。
到点后, 艾琳麻利收拾东西下班, 今昭慢吞吞同她一起, 两人背着包离开时, 刚好经过会议室。
旁边玻璃门被推开, 一群人鱼贯而出,周北屿抱着电脑走在最后, 身上只穿着了一件白衬衫,模样清俊。
两人中间隔着好几个人,交错而过, 只剩半空中不经意短短的一个眼神交汇。
今昭走出公司,被冷风一吹, 头脑才勉强清醒,旁边艾琳还忍不住啧啧夸赞。
“周的美貌依然还是这么杀我,就连工作后的疲惫都有种颓废美,不愧是我司第一大帅哥。”
她说着,不忘伸出胳膊撞了撞今昭,挤眉弄眼,“搞到就是赚到。”
“...............”
今昭羞耻上线再度被拉高,微微轻吸了口气,话题和眼神同时转移开。
“今天的天好阴沉,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什么?!这个鬼天气。”果然,艾琳注意力立即被转开,打开手机翻起了天气预报。
京市冬天格外冷,和南方不同,风里裹挟着刮人的冷冽。今昭想起方才周北屿身上那件单薄白衬衫。学生时代,曾经想象过他穿衬衫的样子,似乎就是眼前的模样。
今昭想起来,离开之前,她也曾送过他一件白衬衫。
同盛风逛商场时一起买的。她第一次去西装店,看见那件衬衫,就不禁想他穿上的样子,第二次临别前,她和盛风再度去了那家店,今昭把那件衬衫买了回来。
这么多年,那件衣服应该早已不在。
今昭想到这里,止不住惆怅。
衣服会不合身,人也会变,就像现在的她和周北屿,今昭已经完全摸不清,他的想法了。
不管是昨天那个莫名其妙的吻,还是今天简洁冷淡的对话。
她的出现,是不是重新给他造成了困扰?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今昭一晚上没睡好,画稿时频频走神,进度缓慢,好在留给她的时间充裕。
今昭中途休息,习惯性拿起杯子,想去茶水间,她起身前不禁看了眼桌上时间,下午三点,她之前两次,似乎都是在这个时间点撞见周北屿。
她想了想,又再度坐下,发呆片刻后,拿起手机点开了外卖页面。
“艾琳,你喝咖啡吗?我顺便点。”
“啊,茶水间咖啡机又坏了吗?”她困惑抬头发问,今昭如常镇定解释,“没有,就是有点想喝外面的生椰拿铁了。”
“好的,帮我加一杯谢。”
......
接连几天,今昭都几乎没有和周北屿碰到面。
两人在公司的交集其实并不多,今昭的工作不用和其他人打交道,自从上次周北屿让她和徐组长对接后,两人微信上也停留在了那段对话。
他这些天好像越来越忙,少有在办公间停留,偶尔紧闭半天的会议室门打开,看到他一闪而过的身影。
原本交集就少得可怜,在她刻意逃避下,更是归于零。
这天下班前,今昭难得看到周北屿,他手里托着笔记本电脑从会议室出来,身形冷而匆匆。
远远似乎感觉他在办公间后面坐下,之后再没离开。
微信上,徐组长头像闪动,给她发来新消息。
徐:【刚才开会,第一组精灵形象已经定稿啦~之后就按照这样的风格继续创作~~】
一座小岛:【那我开始上色了?】
徐:【okk~】
徐:【成品到时候再过一轮,就可以做建模了~】
一座小岛:【好的,我这几天尽快弄完】
徐:【也不用太赶哈,劳逸结合】
今昭微微羞愧,她这些时间一直在逸,几乎没劳过,比起项目里每天加班加点的其他人,仿佛拿的是休闲养老副本,过于安逸。
今昭叹了口气,不禁往后看,视线被格子间挡住,什么也看不到。
她心中稍定,打开画板,着手开始准备工作。
冬夜寒气深重,天色暗下来,灯光越发明亮,写字楼变成了一栋栋发光的建筑,中间亮着的格子间里,都是忙碌的人。
大厅的人也越来越少,一个个陆续下班,周围空气越发安静,只剩下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
直到,最后一丝动静湮灭。
深夜静得犹如城市无声安睡,只有亮着的灯光,提醒还有人存在。
今昭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脖颈,仔细听着后头的动静,然而周围只剩一片沉寂,仿佛空无一人。
难道周北屿已经走了吗?
今昭无意识抿唇,回想着先前从她身旁路过下班的同事,不太确信,慢慢站起来,脚步很轻往后面走去。
办公间安安静静,四周的座位全部空了,所有人都已下班,今昭一颗心不自觉微沉,穿过几排格子间,在最后窗边,看到了伏在那里的身影。
周北屿电脑开着,屏幕已经黑下来,他趴在桌上睡着了,脸埋在手臂间,像是累极,身上还是只穿着一件衬衫,似乎仍然是上次那件白色。
今昭站在那犹豫许久,看着他搭在椅背上的那件黑色外套,还是没忍住,轻手轻脚走过去,拿起衣服轻轻搭在他身上。
她手放上去时,情不自禁停顿了几秒,替他掖了掖,目光无声划过他沉睡的侧脸,视线从他高挺的鼻梁流连到微抿的唇。
今昭心跳起伏剧烈,强迫自己移开眼,准备收回手。
刚刚抬起的手腕被人用力一把抓住,方才还睡着的人不知何时醒来,周北屿仿佛还未完全清醒,眼角微红,沉静专注盯着她。
时间仿佛失去流动,夜寂静悄然,整个办公间只余灯光清冷笼罩。
“你做什么?”过了片刻,今昭轻声问。手腕在他掌中轻轻挣扎了下,意图挣脱。
“你好久没有碰过我了。”须臾,周北屿紧抓着她的手不放,泛红的眼定定望着她说,冷沉的嗓音中竟然听出了一丝委屈。
许久后。
办公室灯熄灭,门被上锁,在公司留到最后的两个人终于下班。
今昭随周北屿往外走,下楼,到地下停车场。
他外套搭在手上,没有穿,单薄衬衫贴着身体,勾勒出挺拔漂亮的曲线。
今昭刚出门时已经全副武装,棉服裹在外面,整张脸缩进围巾里,不声不响跟在他身后。
先前,周北屿说完那句话之后,仿佛清醒过来,立刻松开她的手,重新关电脑准备离开。
“你怎么还在这里?”他像是换了个人,很快回到之前的冷淡,今昭暗自揉了下被他捏红的手腕,小声回。
“加班。”
周北屿动作很明显顿了顿,紧接着,开口道,“我送你回家。”
地下停车场,周北屿的车子是一辆黑色的suv,今昭第一次见到,车灯闪了两下解锁,他径直拉开车门,上了驾驶座。
今昭自觉拉开了副驾驶的门,系上安全带时,忍不住问,“你毕业后就买的车吗?”
“嗯。”仍然是惜字如金。
按照毕业年数来算,满打满算,周北屿也才工作了一年多的时间,今昭不明白他怎么在这短短时间内升上的项目负责人,还自己买了车。
但是他向来都是优秀的,领先于同龄人,学生时代就是那种天之骄子,有如今的成就似乎也不意外。
今昭原本还想多问几句,感受到他的态度冷淡,又被劝退,默默坐在副驾驶,安静降低着存在感。
车内暖气声响细微工作着,车子驶出了停车场,周北屿习惯性挽起袖口,白色衬衫翻折,露出一截凸起腕骨和白皙细长的手。
此时正扶着方向盘,等待前车让道的过程中,指节无意识屈起在上面敲击,耐心随意。
今昭目光本能被他手吸引,从一开始就种下的隐秘念想,即便如今,也无法全部根除。她视线在上面留恋,怕被察觉,又强迫自己移开,下意识落在了他的袖口,眼神聚拢,突然在白色布料上看到了银线绣着的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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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名字首字母的缩写。
今昭瞳孔突然缩紧,难以置信般睁大眼,定定盯着那一处,脸上怔忪。
当场她买衬衫的那家西服店,就有一个手工定制的服务,可以在每件衣服袖口,绣上客户名字的首字母。
周北屿的名字,是今昭亲眼看着绣上去的。
她目光在那处停留太久,周北屿察觉,望来一眼之后,仿佛感知到什么,下一秒,放下了自己袖口。
车子在夜里车流中穿梭,五彩斑斓的灯光闪烁,透过车前玻璃,涣散模糊。
今昭眼睛莫名酸胀,她垂着头,全程一言不发。车内空气很静,两人没有任何交流,直到车子停在了她家楼下。
周北屿也没有出声,催促或者其他,今昭安静坐在副驾驶上。夜晚无人打扰,或许是今天发现的事情,又或者是,这么久以来,他们难得有一个独处的机会。
今昭不想再这样不明不白别扭下去,她觉得他们之间需要开诚布公的聊一次。
抱着这样的想法,今昭鼓起勇气,望向他。
“周北屿。”她垂眸短暂停顿,稍作迟疑,“你那晚,为什么要亲我?”
问声在寂静车内响起,又很快消弭在空气中。
周北屿黑眸同她对视几秒,转开眼,望向窗外,语气轻而淡,“想证明一下而已。”
今昭沉默了下,声线平平,“那是我的初吻。”
她还想说,自始至终都只有他,她并没有把他当成试验品,从一开始,就是喜欢。
腹稿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周北屿闻声立即转过了脸,目光投落下来,打断她,“谁说的?”
“?”她诧异惊疑抬起头,万分困惑,本能追问,“什么意思?”
身前不远处,周北屿偏头,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你的初吻早就不在了。”
心脏跳动倏忽停止一瞬,今昭屏息,大脑陷入无尽的茫然空白,正准备继续追问之际,看到周北屿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
她顺着他目光望去,下一秒,听见他说。
“海边那晚,你亲了我第二天就消失了。”
如同今晚的月亮。
有乌云,一轮弯月,在黑暗中散发着皎洁,银光清冷。
海边浪声翻涌作响。
喝醉了的女孩,一头栽进他怀里,迷迷糊糊,手里拎着一罐空了的啤酒。
“周北屿...你身上好香。”他来不及反应之际,怀中的人已经抬起头,重新坐直,朦胧的眼神打量他片刻,然后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一点点力度加重,拉着他朝她靠近,周北屿盯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笑眼,入迷了般,完全没有抵抗,顺着她手里的动作,俯身挨近。那一刻时间无比奇妙,好像世界静止,耳边失去了所有声音,只有近在咫尺的那张月光下洁白的脸。
周北屿被蛊惑,陷进去无法挣扎,心甘情愿沉沦,仿佛命运定好的轨迹,最后接近那刻,她手中忽的一用力,拽着他身体猛地靠过去。
不偏不倚,他碰到了视线里那片柔软,月光中盛开的粉色玫瑰。
今昭微仰起脸,贴着他的嘴唇,笑出来。
她喃喃出声:“亲到了。”
转瞬,她松开了他,心满意足般,脑袋靠在了椅子上,嘴角甜笑。
“周北屿...”
她就如同酒吧喝醉那天,无意识在梦里叫着他的名字,一声一声,流连齿间呢喃,手中空啤酒罐滑落,空落落的手心换成了他的手。
周北屿就这样让她牵着手,坐了大半夜,滚烫的脑子在清冷海风中一点点归于冷却,清醒下来。
他最后把她抱回房,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盖好被子。
离开前,他克制隐忍地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
“晚安。”
再后来的后来,周北屿最后悔的,就是在那个六月,赶上了那趟回程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