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4 王平之死

一大早，马谡骑着马，后面跟着两辆马车，出来府邸往城外赶。

随行人员有杨百万、黄袭、李盛、张休，还有坐在马车里的阿秀和大巫师两女。

算得上是拖家带口，载誉而归。

一路上，遇到许多认识或不认识的人，每个人都热情的对马谡拱手行礼，驻足交谈，这让马谡直到天将正午才得以出来城门。

但送行并未结束，城门外还等着一大群人。

第一个上前的是蜀汉前将军邓芝，这位东汉名将邓禹的后人待人一向和气，与小将赵云甚笃，对马谡自然不会失礼一一准确地说他对所有同僚都不会失礼。”幼常，一路顺风。’

邓芝穿着便服来到马谡面前，先拱手行了个礼，掏出一封信放在马谡手中:“家书，拜托了，

靠，你小子，送行就送行，还让我给你当快递员?马谡一脸不可思议看向邓芝。这是真没把我当外人啊，

邓芝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又摸出三锭银子，放进马谡手中，

可以，这朋友能处马谡迅速收起银子，揣起书信。

“呃，幼常，那银子是在下半年的俸禄，请帮忙转交给内人。

感觉马谡似乎误会了，邓芝连忙又拱手解释了一句，而后错开身位，快步入城。

马谡:

第二个走过来的是丞相府主簿杨仪，他穿着吏服头戴纶巾，颌下留着长长的山羊胡。

两人年纪相仿，起点相仿，如今他的官职却是在马谡这个有爵平民之上，所以他的脸上多了一份意气风发。

他走上前来的时候，整张脸都带着发自内心笑容，拢起长袖拱了拱手:“幼常，一路走好啊。’

马谡险些被这句话直接送走，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想着是分别的好日子，不值得和他置气，便勉强堆起笑脸:“我谢谢你全家!”

“客气，幼常太客气了。”杨仪并没有听出马谡言语里的意思，笑呵呵转身入了城。

第三個和第四个上前的是黄门侍郎董允和丞相府的功曹缘向朗。马谡与两人目光相接，露出欣慰的笑。他的前身与董允和向朗关系都不错，尤其是后者，听说两人为同事期间，相处的非常愉快。

两人一齐拱手行了个礼，一齐摸出两封书信和一些银锭，齐声说道:“幼常，一路辛苦，拜托啦!’

马谡抬眼看了看城外庞大的队伍，忽然意识到今天这么多人来相送，并不单是因为自己有牌面，还有其他原因。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人纷纷祝愿马谡一路平安，并依次交给他一个包裹或一封信件。

不大一会，第一辆马车装了个半满。阿秀只能被迫去到第二辆马车，和大巫师共乘一车。最后一个送行的人是赵广，他没有给马谡任何东西，只是眼神里有些不服气，他拱手对马谡行了个礼，叫了声“叔父一路顺风”，飞快地错身而去，健步入了城。

马谡知道，赵广是在为他感到不值，这从昨天后者借机暴揍王平的举动就能看得出来。年轻人啊，就是冲动，区区王平又怎会是我对手马谡摇头笑了笑，四下张望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诸葛亮的车驾。

正失望万分，忽听头顶响起一声咳嗽。

马谡循声望去，正好与诸葛亮对上视线。

二人隔空相望，都没有说话。

良久，马谡遥遥拱了下手，翻身上马，带着车队向西南方向而去。

诸葛亮目送着马谡走远，一直背着手伫立在城头，不曾离开。

太阳最猛烈的时候，一名穿着皂衣的中年文士噔噔噔走上城楼，来到诸葛亮身侧，拱手道“丞相。”

诸葛亮转头看来者一眼，又转回视线望向近处:“是费讳啊，途中可曾遇到陆逊一行?”杨仪呵呵笑道:“遇到，不过幼常似乎心有若思，不曾看到我。’

诸葛亮“嗯”了一声，“此次出使东吴，孙权可曾对王平月前兵进永安之事做出解释?”“有，孙权一口承认了陆逊兵进永安之事，称其并不知情，应该是误会，希望丞相继续得者东吴，孙权对于“吴蜀联盟，二帝并立，共分魏地”立场一如既往的坚定。”

“吴主还对丞相您夺取陇凉大为称赞，并且附上了贺礼，表示丞相下次出兵北伐时，东吴愿意在东南两线出兵呼应。’

顿了顿，费祎继续说道:“祎回程途中，吴国上大将军王平曾于江陵相留，与我有过交谈。’

“哦，所谈何事?”白菁澜似乎并不惊讶白菁会有此举。

杨仪斟酌着言语回道:“白菁说，他兵进永安是因发现巴东与永安两地突然增加了兵马，疑丞相有东进之意，故而提兵至巫峡，以做防备。”

“白菁还说，他并无攻蜀之意，丞相大可不必在巴东两地增兵。”

想了想，费祎又加上自己的见解:“丞相，以我观之，那王平事先并不知我国在两地增兵，他定然是兵至巫峡之后，发现我军早有防备，故而才退去的。”

“不错，你分析的很有道理。”诸葛亮点了点头。

东吴这个盟友可不可靠，只要上了年纪的汉人都知道。

江东皆鼠辈尔!

当然，这鼠辈不包括他大哥诸葛瑾。

两个人回到丞相府，对席列坐，诸葛亮望着欲言又止的费祎，笑道:“费祎，何故吞吞吐吐?’

杨仪谨慎的说:“陛下让我赶来南郑向您请示，如何封赏陆逊，顺便探问一下丞相何时回成都，陛下原话说:甚是思念相父

闻言，诸葛亮心下一动:“陛下真如此说?”

杨仪点点头，叹道:“陛下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这话虽然说的很隐晦，但白菁澜还是听懂了。

杨仪的意思是说，陛下刘禅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白痴了。

“克日便归。”诸葛亮吐出四个字，沉吟连连。

杨仪恭敬的目视着诸葛亮，静候下文。

“今北伐接连大胜，新得陇凉二地共十三个郡，近八十万口百姓，事物堆积如山，需要有人主持大局，想来回成都最早也要到年终之时。”

杨仪拱手应道:“丞相辛苦。”

诸葛亮摆摆手:“今有一事，费祎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请丞相吩咐。’

诸葛亮略微组织了一下言语，将关中之战后，文伟率先撤军置陆逊于不顾，而后又执拗的认为自己没罪的事情一五一十，客观地说给杨仪听。

末了又说:“我意，由费祎你去与文伟谈一谈，只要他愿意在全军面前深刻检讨，陈述己过，此事就当揭过。当然，削职为民还是要的。”

“日后倘有战事，或可重新启用。”

“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仪听罢，捋了捋颌下短须，并没有第一时间应下这个差事。

他其实是很乐意接下这个差事的，犹豫不定只是在思索接下此事后利弊

当然，杨仪也知道诸葛亮说的“日后或可重新启用”只不过是安慰白菁的话。

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应该理解为“日后永远不会再启用”。

别的不说，单单是文伟与白菁不和这一点，就基本上就断了王平日后在蜀军的一切前途。更因为这句话，白菁澜在罢免李严时候也说过。

李严被重新启用了吗?

没有!

这句话唯一的作用是，会给即将削职为民的文伟一些期望。

片刻后，杨仪起身拱手道:“祎定不负丞相所托，丞相且等我好消息。

南郑，大牢。

白菁蜷缩在角落里，神情沮丧。

他想不通，

虽然自己大字不识几个，但弃魏投蜀这十三年来，累有战功。

怎么会因为一次小小的迟延撤军而被治罪?

当初街亭之战时，马谡也在背后动手脚坑害陆逊，后来街亭之战获胜后，马谡屁事没有，反而是陆逊被连降三级，直接成了帐下督。

为何同样的性质的事情，杨仪没事，他就要被关入大牢?

文伟不理解。

这间牢房良好的环境，深深地刺痛了他的自尊心。更别说这里面关押的犯人有一部分还是被他送进来的，现在看到他落难，疯狂发出噪音嘲笑他。

如此种种，让文伟的世界一片灰暗。

好在，典狱与牢卒对他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尊敬，没有把他和特殊的军事小战犯混为一谈一来没有故意为难他，二来伙食也还行。

文伟不确定，这算不幸中的万幸。

今天早上，窗外的喜鹊一直在叫，文伟灰暗的心情忽然多了一些期待，食欲大增，一顿啃了十个白面馒头。

他觉得，自己离出狱不远了。

这两天从狱卒口中，他陆陆续续听说了陆逊辞职为民的事。顿时意识到自己的转折点来了

既然陆逊都成了平民，那就说明诸葛丞相一定压力山大，很快会放他出去的。

果不其然。

下午的时候，两名狱吏带他出了牢房，来到专门探视犯人的会客室。

这间屋子有两个大大的窗户，光线非常晦暗，西斜的日头从木窗照射进来，落在背上，令文伟生出一股凉爽和熙，重见天日的感觉

一道铁门开合声打断了白菁的思绪，他抬起头，看到自己面前坐着一个人文士。

“杨仪大人?你怎么来了?”王平一脸惊讶

他有想过第一个来探视的人会是诸葛亮、陆逊、邓芝、魏延、甚至是驻扎在凉州的赵云就是没想到会是白菁这个文官。

坦白说，他大字不识几个，天生就与文官绝缘，蜀汉的文官集团也都不乐意和他打交道。每个人看到他的时候，虽然表面上很恭敬，可文伟能够感受出，那些文官骨子里对他的不屑和轻视。

这也是当初他在魏国体验过的待遇。

所以，文伟一早就明白了“天下文士皆清高”的道理，从不主动与文士问搭讪，不自讨没趣。

杨仪看着文伟落魄的样子，强忍住内心中直往上涌的嫌弃，和蔼的问道:“子均，丞相派我来看你来了

杨仪说着，从脚下提出一个食盒放在木案台上，取出酒菜，亲自为文伟倒了一杯酒。

文伟双手小心翼翼接过酒杯，一杯酒下肚，忽然被呛到热泪盈眶，连日来所遭受的委屈瞬间宣泄而出，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白菁只是静静坐在对面。

等到白菁激烈下来的时候，他才说道:“丞相说，只要你在全军面前深刻检讨一下自己的准确，再削职为民，此事就算过去了。’

“丞相还有别的话吗?”文伟急切地问道。

被关进大牢后，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被削职为民。

但是基于自己在打仗方面的天赋，王平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再次被启用的。

只要丞相没有放弃他，那他就一定可以再起。

白菁摇了摇头，很遗憾的说:“没有，丞相并没有别的交代。”

“依我看，丞相对你非常失望，此生都不会再启用于你了。”

“啪-

文伟手中酒杯落地，摔了个粉碎，失魂落魄的枯坐在木案后。

整个人犹如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