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马谡惊讶的表情后,柯比能哈哈一笑,手指头弯曲放入口中,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一只神俊的黑色雄鹰应声而来,扑棱着翅膀落在他的肩膀上。
这只老鹰块头更大,有一双锐利的竖瞳,看上去比老头领那只老鹰更威猛。
其余几个大头领也都纷纷吹了声口哨,一只只老鹰很快掠空而来,立于每個人的手臂上。
一时间,宴会上老鹰成群,上下翻飞。
看到鲜卑部落每个大首领都有一只听话的老鹰,马谡顿时有些担心鲜卑人会失去掌控,他对大巫师的“强驱”充满了信心,唯独对自己的“爷命”一点把握都没有。
自从来到草原之后,他已经暗中察看过中鲜卑所有大小首领的属性,除了柯比能的智力低于九十,其他几个大头领的智力大多都在九十左右。
这意味着他的“爷命”几乎起不到什么作用,这也是原时空里柯比能被刺后,鲜卑各部谁也不服谁的原因。
柯比能智力虽略低,但胜在武力值高,待人处事公平无私,在草原各部中威望崇高,更兼之有雄才大略,所以才能将中鲜卑各个部落都聚拢在他麾下,拧成一股绳。
一旦柯比能不在了,众鲜卑部落便会如原时空那般变成一盘散沙,弱者请降、强者远遁,为八十年后的卷土重来埋下了隐患。
这是马谡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柯比能的眼神是倨傲的,即使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草原上最聪明的人。
作为鲜卑首领,他深知“为上者御人、为中者御智、为下者御力”的道理。
豢养老鹰为斥候这个操作,是他受到“神秘人传信示警”启发后下令效仿的,今天在宴会上故意展示出来,就是希望马谡这个蜀汉第一猛将,在一统天下后,图谋他的鲜卑部落时可以多考虑一下后果。
毕竟,在这个时代里,自己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寄希望强者遵守“互为盟友、永不侵犯”诺言,无异是幼稚的。
第二天,柯比能邀请马谡立足高台,以观族中十万精锐骑兵的风姿,顺便做一做作战前总动员。
也就是喊一喊口号,确立一下此次战争的目标。
少顷,震天轰隆声中,台面微微颤抖着,数万骑兵从草原尽头飒沓而来。
在看到鲜卑骑兵阵势后,马谡才第一次意识到了鲜卑人的强大。在柯比能统领下,鲜卑骑兵吸收了汉人先进的骑兵军阵和作战经验,已是脱胎换骨,今非昔比。
不论是雁形阵,长蛇阵还是什么样的阵法,鲜卑骑兵都能运用自如,甚至还推陈出新,在军阵中穿插一些马谡都看不太懂的小阵法。
那种万马奔腾,整齐划一踩踏着草地迎面呼啸而来的场景,让马谡震撼到无言以表,对鲜卑部族有了新的认知。
当然,任何军阵都是死的,谈不上那个阵法最强,只有适合不适合。如果在战场上因地制宜,恰到好处的使用或改变军阵,即便阵法很普通,也可以战胜强大的敌军。
而鲜卑人娴熟的控马技术,无疑给他们临战变阵提供了最大的可能。
只是片刻功夫,数万骑兵已经到达阅兵台下。
柯比能站在高台最前列,张开双臂迎接他的族人勇士们,虽然这个姿态看起来有些狂妄,但那股子从心底洋溢出来的豪情和自信,让马谡忍不住撇了撇嘴角。
果然,对于一个族群来说,落后不算什么,被人欺压不算什么,哪怕骨子里还流淌着野蛮无知的基因也不算什么。
只要这个部族有自强不息的决心。
那么终有一天,他们一定会站起来的。
从某方面来说,草原各胡在晋朝一统后陷入精神麻痹和内斗的时候,默默厉兵秣马,壮大部族的策略,无疑是放大了西晋王朝的缺点。
“将军,他们的骑兵好强大,我们的羌骑恐怕打不过他们,您为什么要帮助他们攻打魏国啊……”
心直口快的张休凑到马谡耳边,无不担忧的说着。听他的口气,恨不得现在就把这十万鲜卑骑兵给干碎了,为蜀汉去一巨患。
换而言之,汉人不来攻打这些蛮夷都算好的了,断然不可能反过来帮助蛮夷去攻打汉人。
黄袭轻轻踢了张休一脚,张休瞪大眼睛,不解的看着他,不知道黄袭为什么踢他。
“你在教将军做事?!”黄袭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李盛接过话头:“老张,将军自有打算,要你多嘴?”
杨百万点头附和道:“上一个敢质疑将军的人,现在还在马棚里养马呢。”????????
杨百万说的是许慎,自从微县之战都,许慎就被马谡打发去羌地养马,到现在已经四年了。
马谡没有搭理张休,背着手陪着柯比能把这场阅兵仪式看完,就带着四大部将回到帐篷,草原上很快恢复了宁静。
按照柯比能的打算,三日后,等粮草齐备,便是兵发晋阳,直指并州之时。
帐篷里,烧烤架上的羊肉滋滋作响,晶莹的油脂散发出香喷喷的气味,引人食指大动。
张休低着头窝在一旁,神情低落,似乎是无法理解马谡帮外族攻打汉人的举动。
马谡没有和张休解释的打算,一边翻动烤羊腿,一边取出佐料往肉面上洒,而后继续放在火上烘烤。
一根烤羊腿很快被烤熟,被众人分食一空,唯独张休没有动弹。
马谡瞅着张休被火映红的脸膛,还是解释了一句:“这天下百姓,饱受战乱久矣。我今日所做之事,只为天下快速一统。”
张休嘟囔着道:“那也不能帮外族打汉人呀。”
马谡摇了摇头:“倘若千百年后,这天下汉胡皆为一家,没有内外之分,没有敌我之分,我今日所做之事,就不算是帮助外族了。”
张休怔了一下,瞪大眼睛道:“将军,真有这么一天吗?俺能看到这一天吗?”
“会有那么一天的。”马谡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并没有告诉张休,后者恐怕活不了那么久。
张休瞬间开心了,凑过来抓起刚烤熟的羊腿,一边啃一边说:“俺就知道将军一心向汉。”
这句话瞬间招来了三双白眼,黄袭、李盛、杨百万三人齐齐啐了一口。
就属你质疑将军跳的最欢好吧,刚才都绝食抗议了。
想是这么想,三人却都强忍着一口槽,没有喷张休一脸。
其实他们三人方才也有这个疑虑。
张休嚼了一口肉,含糊不清说道:“柯比能可不是什么好人,将军您可得防着点他们。”
马谡承认,张休说的一点都没错,柯比能不是什么善茬,目前鲜卑人跟汉人之间的关系,的确不是那么融洽,草原上到处都存在着压榨和奴役,歧视和偏见。
但反过来,中原的汉人也是这么对待鲜卑人的。而且,这也是两个部族融合的必经一步。
马谡斜躺在羊毛毯子上瞅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悠悠的说:“即使有十万骑兵,恐怕也很难对魏国造成致命打击。”
已经吃饱了的张休抹了抹嘴,低声道:“为何呀,将军?”
其实他想说的是,十万骑兵无敌了好吗。
马谡摇头失笑:“纵有十万骑兵,可鲜卑人还是太少了,今时今日之态势,正如昔日马超之于曹操。魏国可以经历数败而不危,鲜卑但有一败,便无了。”
听到这里,杨百万插了一句:“以将军之能,难道也不能扭转乾坤,以弱胜强吗?”
马谡哈哈一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对四大部将讲解何谓“势”。
“孙子曰: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
“势,是历来兵家所看重的第一要素,苦心营势,以求一战而胜。因而才有势破如竹之说。这句话告诉我们,两国交战,要懂得认清形势、选择出手时机、顺势而为,才能事半功倍,把事情做到最好。”
“我蜀汉七度北伐,屡战屡胜,为何却未能动摇魏国根基?盖因之前势不在我,强行北伐是逆天而为。”
“时至今日,虽然蜀汉已比先帝在时强大数倍,但魏强蜀弱之势仍旧不变,故而,克复中原绝非朝夕之功。”
“我所为者,唯改势尔。”
“睡吧,过两天就要打仗了,养精蓄锐才能克敌制胜。”
四大部将应了一声。各回营帐,马谡躺在旷野中,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色微微亮的时候,马谡满身舒爽的坐起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看到柯比能坐在一旁,正盯着天际的鱼肚白怔怔出神。
直到鱼肚白变成了红霞一片,他才转过头来问。
“本王昨夜一直在想,拿下并州的好处是什么?”
马谡脱口说道:“攻城,掠地,抢夺子民。”
柯比能沉默片刻,慢慢的道:“掌控更多子民的好处是什么?”
“收税,种地,自给自足,拥有更大的地盘和更强大的势力……”马谡随便列举了几个好处,反问道:“你也不想你的部落每年冬天都没有粮食吃吧?”
柯比能又沉默了一会,忽然冒出一句:“没东西吃的时候,我们可以去南边抢汉人,没必要统治他们的。”
“我们鲜卑人终究是草原的儿子,离不开草原的。而且,我一直以来的梦想都是统一鲜卑各部,而不是去攻占中原。”
马谡想了想,道:“那要是汉人全部南迁,迁到黄河以南,长江以南,如此过不了几年,你们鲜卑人岂不是全部都要饿死?”
闻言,柯比能一愣,旋即大笑道:“汉人怎舍得离开中原河北锦绣之地?马公,你多虑了!”
卧槽,你说的好有道理马谡一阵无语,幽幽的问:“所以,大人现在的打算是什么?”
“攻打盘踞在并州的步度根部,吞其部众,壮我鲜卑!至于曹魏城池,暂时还是绕道而行吧。”
闻言,马谡忽然想到,原时空里,步度根大概就是在这个时间点被柯比能诱杀的。
自从汉灵帝光和四年(公元181年),鲜卑大单于檀石槐病死后,鲜卑很快分裂为三个势力。一为步度根,他的势力范围在并州的太原、雁门等地;二为轲比能,他的势力范围包括幽州的代郡、上谷等地;三为东部鲜卑素利、弥加、阙机等,势力范围在幽州的辽西、右北平、渔阳塞外等地。
三个势力中,只有步度根比较亲魏,甘为汉臣,魏文帝曹丕代汉后,步度根数与轲比能相攻击。步度根部众稍弱,打柯比能不过,便将其众万余落保太原、雁门郡。
步度根一心为魏守边,不为边害。至魏明帝青龙元年(233年),轲比能诱使步度根与己和亲,然后杀步度根,寇钞并州,杀略吏民。
时任并州刺史的毕轨主动出击,却大败于楼烦,部将苏尚、董弼战死。魏明帝曹叡只得遣骁骑将军秦朗征之,轲比能不敌,败走漠北,泄归泥率步度根旧部降魏,拜归义王,还居并州如故。
想到这里,马谡意识到柯比能忽然改变主意,必然是因为畏惧曹魏太强大,怕捅了马蜂窝后,被追着打。
你个怂包,你分明是怕了曹魏……马谡也不说话,只一脸鄙视的看着柯比能。
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柯比能顿时有些急了,涨红了脸辨道:“我非惧怕曹魏,等到我一统鲜卑之后,便挥师南下,直取中原!”
马谡还是不说话,就那么鄙夷的看着柯比能。
柯比能实在受不了这种眼神,腾地一下站起来,气呼呼拂袖而去。
……
第四天,天光大亮的时候,出征的粮草终于准备好了,八万鲜卑骑兵聚集在一处,再次接受柯比能的检阅。
马谡跟在柯比能身后,看着柯比能策马从骑兵军阵的前列慢慢走过,认真的看了每一个族人的脸。
而后大手一挥,八万骑兵分为前中后三队,乌泱泱向南边杀去。
策马奔行间,他们逐渐进入到狩猎者的状态,挥舞着兵器呼喝着,声音响彻地表,气势锐利到不可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