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前世
扶容和秦骛和好了。
说来也慢, 秦骛花了整个前世,再加上今生小半辈子,才和扶容和好。
说来也快, 他们只用了一天就和好了, 然后迅速天雷地火,做了个昏天黑地,一步到位。
这天夜里,外头正下雪,北风夹杂着雪花,打在窗棱上,扑扑地响。
房间里倒是暖和, 点着炭盆,床榻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和毯子。
秦骛平躺在床榻上,双手交叠放在身前, 他不自觉掰着手指,骨节摩擦,发出咯咯的声音。
秦骛转头看向身边。
扶容穿着毛绒中衣,盖着毛绒毯子,裹得严严实实的, 只露出半张白皙的小脸。
扶容闭着眼睛, 好像是睡着了, 可是秦骛看向他的时候, 他的睫毛却忍不住颤了颤。
秦骛了然, 俯身靠近, 低声道:“扶容, 我又难受了。”
扶容闭着眼睛, 没有回答。
秦骛伸出拇指, 按了按扶容的脸颊:“真的,时间到了,我又掉进水里了。”
扶容的睫毛抖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回答。
秦骛低声唤道:“容容?”
一听这话,扶容连忙睁开眼睛:“谁让你这样喊我的?”
秦骛正色道:“我听你娘这样喊你。”
“你也知道那是我娘亲喊的……”扶容顿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醒”了,也就坐了起来,摸摸秦骛的脸颊,“又开始了?很难受吗?”
秦骛像狼一样,蹭了蹭扶容的手心,眼睛里亮着光,认真地看着他:“嗯,靠近点就舒服了。”
扶容对上他的目光,好像明白了什么,哽了一下,把手收回来:“不行。”
秦骛正色道:“容容,我在生病,之前说好的,你白天睡觉,晚上陪我。”
“你还好意思说?”扶容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秦骛,我有时候觉得你根本就没生病,你怎么能一边‘掉进冰湖里’,一边生龙活虎……龙精虎猛……”
扶容没忍住红了脸颊,轻轻地推了秦骛一把:“啊?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一点都没有难受的样子。”
秦骛面不改色:“我天赋异禀。”
扶容眨巴眨巴眼睛,一裹被子,直接躺下了。
秦骛像狼一样,坐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他。
默了一会儿,扶容掀开被子一角:“快进来,只可以抱着睡觉。”
抱着也行。
秦骛钻进毯子里,稍稍抬起头,搂着扶容的腰,把他整个儿抱进怀里。
扶容也抱着他,拍拍他宽厚的后背:“睡觉,睡一觉就好了。”
秦骛垂眼看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好。”
扶容窝在秦骛怀里,软软的脸颊贴在秦骛胸膛上,秦骛低头看着他的发顶,长舒了一口气,忍耐住溺水的痛苦。
掉进水里算什么?只要扶容在他身边,他除了扶容,什么也管不了。
秦骛的眼神慢慢变得深沉起来。
没多久,扶容抬手推了推他:“别抱这么紧,没气了。”
“噢。”秦骛收敛了表情,松开一些,也闭上眼睛睡觉。
*
秦骛抱着扶容睡了一会儿,忽然,耳边传来无比聒噪的声音。
“五殿下放心,您这马上就束冠了,别的皇子有的,您也有。老奴一早就为五殿下准备好了伴读,人都带来了。”
秦骛猛地睁开双眼,隔着一扇门,目光凌厉地望向外面。
冷宫门外,喜公公拍着门,聒噪极了。
“五殿下?伴读给您带来了,老奴这就让他进去。”
秦骛迅速反应过来。
他大约是在做梦。
建昭二十年,冬月十一,扶容被带到他面前的那天。
门外没了动静,不知道是人走了,还是怎么样。
秦骛跟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迅速推开冷宫破旧的门。
果然,扶容和喜公公站在门外。
扶容正和喜公公说话:“公公,我不……”
秦骛心中登时警铃大作,他一把握住扶容的手,把他拉进门槛,冷声向喜公公宣布:“这是我的伴读,我很喜欢,你回去罢。”
说完这话,他便把冷宫的门关上了。
扶容被他拉着手,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秦……”
他们只是在做梦啊,秦骛看起来好紧张的样子。
秦骛对上他的目光,看看他。
虽然知道是在做梦,但秦骛还是忍不住心疼扶容。
就算是在梦里,他也要和扶容在一块儿!
十六岁的扶容可怜巴巴的,穿着薄薄的太监衣裳,脸颊鼻尖冻得通红,怀里紧紧地抱着那个蓝色小包袱。
那里面装着扶容所有的家当。
秦骛的心跟被针扎了似的,他把扶容抱起来:“走。”
扶容吓了一跳:“啊?我自己走。”
秦骛正色道:“地上有雪。”
扶容脚不能沾地!会冻着他的!
*
冷宫里,扶容站在床榻前,整理了一下身上新换的衣裳。
他穿的是秦骛的衣服,秦骛太高了,他穿秦骛的衣裳,跟被麻袋装着似的。
扶容举起双手,挽起衣袖,又往上提了提衣摆。
还是很长。
秦骛把所有衣裳都拿出来给他穿,甚至还想把自己身上的脱下来给他穿。
秦骛把他按回床榻上:“我不怕冷,衣裳不多,你先这样穿,要是冷了就盖被子,不要下床。”
扶容呆呆地应了一声:“噢。”
确实有点冷,扶容缩着脚,坐在床上,盖着被子。
秦骛想了想,他的冷宫里,什么也没有。
没有暖和的衣裳,没有好吃的,也没有好玩的。
他要用什么留住扶容?
秦骛转过头,把扶容带来的小蓝包袱拿过来。
扶容连忙站起来:“这是我的。”
“我知道。”秦骛把扶容的包袱放在他面前,又打开柜子,拿出一个黑布裹着的匣子,也放在扶容面前,“这是我的。”
扶容不解。
秦骛在他面前坐下,把匣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拿出来。
“散碎银子,应该有十两。我不经常用钱,所以手边没有太多钱,宫外还有,我让他们去取来给你。这个先给你。”
“一块玉佩,是附离皇室的信物。这个给你。”
“一块令牌,号令附离眼线的。这个也给你。”
秦骛的家当也不多,他介绍一个,就塞给扶容一个。
秦骛道:“东西不是很多,宫外还有,你想要什么都有。我正在谋划造反,马上就能当皇帝,你再等一会儿,最多一个月,我们就从冷宫里搬出去。”
扶容抱着这些东西,认真地看着他。
秦骛低声道:“扶容,我把东西全部给你,你先不要走,好不好?”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他害怕扶容走了。
扶容抿了抿唇角,没有回答,也拿过自己的小包袱,打开包袱。
“这些是我的东西。”
“这个是从掖庭领的两身衣裳。”
“这个是我娘给我绣的小荷包。”
“这个是我娘给我的银子。”
秦骛把包袱一搂,也塞进扶容怀里:“你收着,我的东西是你的,你的还是你自己的。”
扶容抱着他们所有的家当,点了点头:“好啊,那以后我管钱。”
秦骛颔首:“你管。”
即使知道是在梦里,他们也默契地不想醒来。
既然秦骛这么有诚意,扶容也就在冷宫里住下来了。
冷宫里点着炭盆,暖融融的。
扶容翘着脚,趴在床榻上,翻看着秦骛让手下给他搜罗来的小人书。
秦骛坐在旁边,给他剥着蜜桔,把桔子瓣塞进他嘴里。
扶容嚼了嚼橘子,晃了晃脚。秦骛瞧着他,自己也吃了一瓣。
像是要把前世所有的错误都弥补回来。
扶容再也没有被其他人欺负过。
在梦里,那些欺负过扶容的人,还没来得及靠近扶容,就被秦骛赶跑了。
秦骛跟在扶容身边,像守卫他的野狼,紧紧地看着扶容。
别说落水了,扶容只有在喝水和洗澡的时候能碰到水。
*
画面一转。
扶容从秦骛身边消失,宫门里外,喊杀声震天。
秦骛只穿着一件靛蓝色的掖庭衣裳,骑在马上,手握弓箭,正对着城楼上的禁军。
宫门里,“嘭”的一声巨响,禁军统领被秦骛一箭射中,摔下城楼。
秦骛迅速反应过来。
这是在宫变那天。
果然,下一刻,扶容小小的身影整个儿压在宫门上,推开了宫门。
秦骛策马上前,扶容吓了一跳,连忙退到一边,生怕他撞到自己。
可是,秦骛在经过他面前的时候,一把抓住扶容的衣领,把他提到了马背上。
他绝不丢下扶容。
扶容坐在马背上,回头看他。
扶容靠在他怀里,秦骛一只手紧紧地搂着扶容,另一只手换了武器,长戟穿透敌人的胸膛,将敌人甩到一边。
鲜血在扶容面前飞溅,模糊了扶容的双眼。
秦骛一路杀进宫里,和前世一样,追上老皇帝,一下就杀了老皇帝。
但是这回,他没有把老皇帝的尸体挂在马匹后面拖着走,他怕吓着扶容,直接让属下们把老皇帝拖下去了。
秦骛骑着马,抱着扶容,到了宣政殿前。
他抱着扶容,挽着缰绳,骑马上殿。
到了殿前,“哐”的一声,长戟刺穿石砖地面,铮然一声立在地上。
秦骛翻身下马,把扶容也抱了下来。
身后还在打仗,秦骛的属下迅速平定皇宫。
火光冲天,喊杀投降声不绝。
秦骛抱着扶容,进了宣政殿,没有回头,把殿门踢上。
他抱着扶容,走过朝臣们上朝时所占的空旷大殿,又走上龙椅前的九级玉阶,最后登上这天下的至高处。
秦骛稍稍俯下身,把扶容放在龙椅上。
扶容坐在龙椅上,抬头看着他。
秦骛低头,同他对上目光。
殿外的马蹄声、喊杀声,还有求饶声,仿佛都与他们离得很远。
这些东西,都不在他们的梦里。
扶容看着秦骛,忽然问:“殿下,你想亲我吗?”
秦骛颔首:“想。”
扶容笑了笑,伸出双手,攀住他的脖子。
扶容坐在龙椅上,秦骛俯身,弯腰靠近,两只手臂按在龙椅两边,将他围堵在中间。
烛火昏昏,秦骛的身影投下一层阴影,将扶容整个儿笼罩起来。
两人就这样交换了一个极其缱绻的亲吻。
不知不觉间,扶容整个人靠在龙椅靠背上,秦骛的手已经握住了他的腰,隔着薄薄一层衣料。
扶容蹬掉鞋袜,轻轻踢了一下秦骛的腰腹。
扶容靠着椅背,同龙椅上的龙首挨着。
他的脚轻轻压在秦骛的腰腹上,力道很小,秦骛反倒往前靠了靠。
扶容有些紧张,踹了他一下:“慢一点。”
“噢。”秦骛极力忍耐着,没有再靠近。
扶容小声问:“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算君臣吗?还是主仆?”
秦骛哑声道:“算君臣主仆,你是君,我是臣。你是主,我是仆。”
*
房间里,暖意融融。
扶容醒了,迷迷糊糊地推了推秦骛:“抱得太紧了。”
秦骛稍微松了松手臂。
扶容又道:“梦里也抱得太紧了。”
秦骛睁开眼睛,颇有怨气,声音也是刻意压制的沙哑:“容容,怎么这时候醒了?”
扶容鼓了鼓腮帮子:“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在梦里也不行……”
秦骛忽然暴起,从床榻上窜起来,扶容下意识伸手去挡,根本挡不住他。
“嗷——”秦骛低低地“嗷”了一声,把扶容的耳垂含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贴在他耳边说,“我们现在不算君臣,也不算主仆,我是小狼,我是扶容养的小狼。”
扶容失笑,按住他的脑袋:“你哪里小了?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
秦骛紧紧地抱着他,同他滚进床铺里面。
扶容拍拍他的后背:“不行!天都亮了!”
秦骛委屈巴巴的:“扶容,你在梦里也心动了。”
扶容没有再说话,大约是被说中了。
榻前帷帐落下,扶容攀着秦骛的脖颈,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