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
陆宅灯火通明, 如水一般的车流蜿蜒盘踞在这座半山腰的豪宅前,宴会大厅,中央庭院的金色穹顶下衣香鬓影, 觥筹交错,奢靡到了极致。
在大露台上能瞧见不远处修剪得极整齐的草坪,草坪中心镶嵌着一处流光四溢的喷泉, 在优美的音乐中起起落落。
姜宜坐在后花园的秋千上, 等着把礼物送给陆黎,夜风浮动着他黑色的额发, 看起来很柔软的样子。
他浅浅打了个哈欠, 微微将头靠在秋千的铁链上, 垂着卷翘眼睫,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在透澈月色下漂亮得动人。
“你好。”
一声轻而带着笑的声音响起, 来人拨开几枝垂下的枝条, 站在了秋千不远处。
姜宜抬起头, 发现是一个穿着蓝宝石西装的男生,他半弯着眼眸, 胸口别着昂贵的胸针, 正冲着他盈盈一笑道:“你也出来透气的吗?”
姜宜摇了摇头,他目不转睛盯着男生,似乎注意全部被吸引了过去。
陈兆特别自然地走过去, 一只手扶着秋千的一条铁链, 低着头望着姜宜笑道:“我怎么好像没见过你?”
姜宜没说话, 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睫。
陈兆微微俯身, 盯着这个传说中陆黎的小青梅。
他跟陆黎家世相仿, 只不过他们两人从五年级的击剑课就开始两看相厌, 不对付已久。
初中的时候他出了国,最近刚回国,前不久,陈兆得知两人高中竟分在了一个学校,特地在快开学前来恶心陆黎。
看着这个传说中陆黎的小青梅对他目不转睛,陈兆微微一笑道:“你怎么不去宴会厅啊?”
他这话像极了明知故问,还带着点恶意。
毕竟面前男生穿着极普通的短袖短裤,像是连一件像样的正装都没有。
陈兆一向恶劣,半眯着眼睛,仿佛极有兴味等着面前人难堪的模样。
姜宜看着面前男生离他很近,终于忍不住开口轻声道:“那个……”
“你胸针歪了。”
“能整一下吗?”
姜宜不太知道面前的男生是什么来历,他只知道这个有点像孔雀一样的男生胸针别歪了,看得他有点难受。
陈兆微微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针。
还真的歪了。
姜宜:“你可以往左边调一点。”
陈兆下意识照着面前男生的话做。
姜宜微微直起腰,微微拧眉道:“过了,往回调一点。”
于是陈兆又往回调了一点。
几分钟后,看着整齐的胸针,姜宜舒了一口气,抬起头问:“对了,你刚才问什么?”
陈兆愣了愣,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自己要问什么。
“陈兆。”
一道声音忽然响起,不远处,穿着黑色西装的陆黎站在原地,他浅金色的头发全部往后脑勺梳去,露出优越至极的五官,眉眼越发显得俊美锋利。
他盯着姜宜旁边的男生,嗓音冷得阴郁一字一句道:“滚远点。”
姜宜微微一怔,下意识望向了那个穿得像孔雀一样的男生。
陈兆耸了耸肩膀,笑意盈盈道:“说个话而已。”
陆黎盯着他,眼神阴冷,似乎在警告着什么。
陈兆摊了摊手,拨开垂下的枝条慢悠悠地沿着小道晃走了。
姜宜坐在秋千上,他头一次见到这样的陆黎,情绪外露得如此厉害。
果不其然,陆黎走了过来,脸色很难看。
姜宜抬手,揉了一
他没忍住笑道:“你今天看起来好凶。”
陆黎没说话,冷着脸直起腰,替他推着秋千道:“我凶,他不凶是吧?”
姜宜坐在晃着的秋千上道:“你认识他吗?”
陆黎:“不认识。”
姜宜扭头看他:“我听见你叫他名字了。”
陆黎冷哼一声,眉眼阴郁地没说话。
他跟陈兆不对付在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陈兆的性格极其恶劣,最大的爱好就是抢别人的东西。
初中的时候出国,这会不知道怎么又回来了。
姜宜拿起秋千上的礼物盒,递给陆黎道:“生日快乐。”
陆黎脸色缓和了一点,他让秋千上的姜宜坐过去一点,跟姜宜一块挤在秋千上,拿着礼物盒道:“是什么东西?”
姜宜眨了眨眼道:“你猜猜看。”
陆黎没猜,而是低头拆开礼物盒,看着黑色的运动发带,他扭头期待道:“你织的吗?”
姜宜:“……”
他默默地伸手,想要伸手把礼物拿回来,却看到陆黎警惕地把礼物背在身后道:“干什么?”
姜宜平静道:“拿回去拆了,研究一下怎么织给你。”
陆黎悻然,他坐在秋千上,长腿憋屈地垂在地面嘀咕道:“钟茂他网恋的女朋友都给他织毛衣。”
姜宜:“???”
“我们开学就要军训了。”
“九月份,他女朋友给他织毛衣?”
陆黎扭头:“你不觉得浪漫吗?”
姜宜摇了摇头,诚实道:“不觉得。”
他只觉得恋爱的人真可怕。
自从钟茂放假打游戏认识了一个女生,并且迅速发展成女朋友后,开口闭口就是他女朋友他女朋友。
他们一圈人几乎都能把钟茂女朋友人生经历都明白了。
家里爷爷卖茶叶的,特别有爱心,经常去慰问希望小学的同学,温柔又善良。
陆黎觉得姜宜跟块木头一样。
要是姜宜给他织毛衣,别说是九月份,六月份他都能穿去学校炫耀。
上体育课脱毛衣都要拿个衣架挂在篮球场上给所有人看的那种。
姜宜搞不懂身边人的口中的浪漫,但他懂怎么样脸臭的陆黎高兴起来。
他伸腿碰了碰陆黎的膝盖,脸颊抿出个小梨涡道:“今晚我过去。”
“你记得别告诉阿姨。”
“不然阿姨又让我喝好多汤。”
陆黎果然高兴起来,他扭头,将下巴搁在姜宜肩膀上,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姜宜刚洗过澡,身上带着家里沐浴露的味道,闻起来很好闻。
陆黎埋在姜宜肩膀,嗓音含糊抱怨道:“累死了。”
“给我抱抱。”
他在这一刻离开万众睹目、众星捧月甚至是前拥后呼的宴会,来到了偏僻的后花园,趴在姜宜身上,享受到了一整晚中最难得的放松。
姜宜看着黏在自己身上的陆黎,仿佛看到小时候的Arno,他无奈道:“要掉下去啦。”
秋千本来就不大,两个人坐在一起更是挤,更不用说陆黎整个人抱着他,摇摇晃晃的秋千让两个人都摇摇欲坠。
陆黎头也不抬:“不会掉。”
“我脚撑着。”
终于,等陆黎抱够了后,姜宜才感觉身上一松,穿着昂贵定制西装的陆黎起身,不情不愿地离开后花园。
晚上十一点半。
陆宅卧室里很安静,只开着一盏亮着的小灯。
陆黎一边脱着领带,一边轻轻推开卧室门,看到卧室大床上安静睡着的姜宜。
陆黎坐在椅子上,繁复贴身的西装让他紧绷了一天,但不知怎么的,他望着姜宜就笑了起来。
他似乎是想到了小时候的父亲和母亲,并且在这一刻觉得无比贴合,贴合得让他心情很好。
晚上十二点,穿着睡衣的陆黎上床,环着了姜宜,睡前先给自己和自己的小兄弟做了一番恩威并施的思想工作。
具体内容主要是针对自己的小兄弟,警告它晚上不要乱来,为了以后能继续能姜宜好好在一起睡觉,最好晚上能有多安静就有多安静。
不该起来就不要起来。
做完思想工作后,陆黎才闭上眼睛睡觉。
但事实证明,脾气不好的陆黎不接受任何警告威胁,他的小兄弟也跟他如出一辙。
凌晨四点,姜宜觉得热得厉害。
他梦到他变成了一个汉堡包,不断有人拿东西往汉堡里面塞,塞得他又热又难受,觉得闷得慌。
于是他开始挣扎,塞东西的人安静了一下,然后似乎变得非常不高兴,往汉堡里塞东西的动作变得更加大力了,蛮横霸道得厉害。
姜宜觉得有点委屈,好一会后往汉堡里塞东西的人不塞了,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段时间,姜宜迷迷糊糊地努力睁开眼,却发现自己身边床是空的。
他睡眼惺忪地等了好一会,也没等到陆黎回来,便担心陆黎同爱拉肚子的程晁一样,便迷迷糊糊地起床,踩着拖鞋去找陆黎。
浴室里,陆黎咬牙切齿着洗着手里的东西,一边洗一边骂。
姜宜站在浴室门口,揉了揉眼睛道:“你在干什么?”
陆黎被吓得差点没打翻手里的盆,他扭头看见凌晨四点半起床的姜宜,跟看到鬼一样,眼神惊悚。
姜宜探着脑袋:“你在洗什么啊?”
“……”
陆黎僵硬在原地,没吭声。
他就不应该想着这条内裤跟姜宜是同款舍不得丢,就应该直接丢在垃圾桶里。
好一会,陆黎僵硬道:“洗毛巾。”
姜宜奇怪:“我记得你没有黑色的毛巾啊。”
“啪”的一声,陆黎把黑色内裤丢在盆里,涨红了脸,他索性破罐子破摔,耳根红得能滴血,咬牙大声凶巴巴道:“内裤!我洗内裤!”
姜宜被吓了一跳,他连忙捂住陆黎的嘴:“小点声小点声。”
“自己洗内裤就洗内裤,不用那么骄傲。”
“明天再夸你,现在大家都在睡觉呢。”
陆黎:“……”
姜宜叮嘱道:“记得用洗衣液洗,这样才洗得干净一点。”
陆黎:“……”
姜宜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道:“我回去睡觉了,你记得快点洗哦。”
陆黎僵硬地点了点头。
姜宜走回床上,盖上被子后没多久就沉沉睡去。
十多分钟后,洗完内裤的陆黎轻手轻脚地爬上床,熟练地抱住姜宜,并且恶狠狠地对自己的下半身给予警告。
烦死了,再乱来,打扰他跟姜宜睡觉,小心他一巴掌拍下去。
一天天的,就不能梦到点别的吗?
整天抓着姜宜薅。
骂着骂着,陆黎就有点底气不足的心虚。
虽然面对姜宜,他也觉得很舒服很兴奋,但是总不能老是抓着一个人的羊毛薅吧。
即使他很乐意姜宜天天梦到他,抓着他的羊毛薅,但是不代表姜宜愿意。
姜宜连给人织毛衣的浪漫都体会不了,肯定不能接受这种梦。
陆黎舔了舔唇,觉得烦得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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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份,市一中准时开学。
分班排名表出来,姜宜依旧在重点班,但值得一提的是陆黎也在重点班,虽然是在重点班的末尾。
虽然是在末尾,但姜宜依旧很开心,就是程晁脸色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好,臭得厉害。
姜宜以为是程晁知道了陆黎叫他拉屎的,心虚了好一阵子。
开学年级大会那天,校领导念了足足两个小时后的稿子,展现了对新生的期望,以及新生在市一中千万不能触犯的规定。
第一条规定是不能早恋,陆黎鼓掌得很大声。
第二天规定是不能打架,姜宜鼓掌得很大声。
在长达两个小时的稿子中,其中最重要的是接下来整整一个星期的军训。
市一中高一新生开学前,要统一去军训的训练基地接受军训。
军训基地在很偏僻的郊区,由大巴车将市一中的学生拉到基地,等到军训结束后再由大巴车把学生拉回学校。
听上一届的学生说军训基地特别简陋,伙食也不好,体能训练更是累到天天有人进医务室。
姜宜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但陆黎的反应却大得要命。
回去以后,姜宜靠在沙发上玩开心消消乐,看着陆黎走来走去,骂破学校搞什么军训,分明是想要学生的命。
姜宜抬头看了一眼身高一米八七,宽肩长腿,体魄好到跑拉马面不改色的陆黎,诚实地觉得军训应该要不了他的命。
军训的前一天,陆黎跟姜宜一起收拾行李,陆黎把姜宜箱子里乱七八糟的拼图拿出来,塞进一大堆红枣枸杞,如果不是姜宜拦着,他甚至想往自己行李箱放一个小砂锅。
煲汤用的那种。
临走前,姜父很紧张,他千叮咛万嘱咐姜宜如果在军训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教官,不要强撑着,姜宜认真地点了点头。
陆宅那头,陆母也很紧张,她千叮咛万嘱咐陆黎一定不能让姜宜晒黑,要是姜宜有什么不对劲,他一定要替姜宜告诉教官,陆黎严肃地点了点头。
姜宜以为上一届学生口中训练基地的偏僻简陋,是指跟自己奶奶家一样,但等他跟着陆黎坐大巴车整整三个小时到了训练基地后,他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简陋。
宿舍是六人间,木质大门年久失修,基本没有关门这个概念,水龙头只能出冷水,没有热水,床板更是几层薄薄的板子。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跟陆黎和程晁分在了一个宿舍。
在一行人拖着行李箱走到宿舍时,陆黎当场就想拉着姜宜要往外走,说不训了。
这个破地方他住没有问题,但是凭什么让姜宜住?
从小到大姜宜被蚊子咬一个包,陆黎都舍不得,这破地方蜘蛛壁虎乱爬的,他怎么可能让姜宜住?
姜宜拽着陆黎,绞尽脑汁才憋出一句道:“你没捐楼,不能撒野。”
陆黎瞪着他:“我让钟茂撒野不行?”
他是没捐楼,但钟茂家可是给市一中捐了两栋。
姜宜不说话,抱着他的手不放,也瞪着他:“你不能老是搞特殊。”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最后还是陆黎败下阵,他一边把床板擦得咣当咣当响,一边心想迟早有天要让拖拉机把这破地方推平。
姜宜选了一个上铺的位置,陆黎想选姜宜上铺的左边,方便晚上爬过去跟姜宜一起睡觉,但不知怎么的,程晁坚持要跟他抢同一个位置。
于是,陆黎跟姜宜僵持完,又开始跟程晁僵持。
程晁心想别他妈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他在家管不了,不信在外头还管不了,态度越发坚决。
陆黎也心想,别他妈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拉屎的心里想什么,考个年纪第二还以为能跟姜宜有多好,态度也更加坚决。
最后还是姜宜看不过去,让他们两个抓阄。
程晁运气好,得到了靠姜宜上铺左边的位置,陆黎擦床边又擦得咣当咣当响。
姜宜不是第一次睡单人床,他在幼儿园也睡过这样的床,但是陆黎硬是说姜宜没睡过这样的床,晚上一定会认床睡不着,得抱着他才能睡着。
姜宜知道陆黎跟幼儿园一样,见到单人床不爬浑身不舒服,也就默认了陆黎这个说法。
陆黎美滋滋,看程晁都顺眼了不少。
晚上,忙碌整理的一天的众人睡得沉沉时,陆黎掀开被子,悄悄地爬上了姜宜的床。
姜宜举着被子,让他动作轻一点。
陆黎说对床的舍友打鼾跟打雷一样,根本就听不到他的动静。
姜宜没忍住,笑了笑。
陆黎跟他挤在一个枕头上,闻着他的枕头问姜宜为什么枕头那么香,姜宜说了一个洗衣液的牌子,然后让陆黎赶紧睡觉。
单人床本来就挤,两个人睡更加挤,姜宜几乎被陆黎完整地抱得紧紧的,他想对着墙睡,但是陆黎不让,他只好转过来对着陆黎睡。
转过来的时候,姜宜对陆黎说不能咬他,他的军训服大了一点,穿上去有点宽松,如果陆黎咬了他,印子肯定会露出来。
陆黎舔了舔自己的虎牙,说不咬。
姜宜睁着眼睛,等了一会,看到陆黎真的没咬他,他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陆黎确实是没有咬姜宜,他只盯着姜宜的唇瓣看。
姜宜身体不大好,唇瓣一直是淡淡的蔷薇色,不是那种红润的水红色。
他睡觉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微微抿起唇,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漂亮的唇珠也跟着一块抿了下去。
陆黎没忍住,伸出手指,借着窗外透过的月光,拨弄了一下姜宜蔷薇色的唇瓣,把微微抿着唇瓣给拨开了。
指腹上的触感温热而柔软,摸上去很细腻。
陆黎喉咙动了动,忽然觉得有点热,他不自觉地用了点力,揉了揉指腹上的唇瓣。
淡淡的蔷薇色唇瓣红润了一点,显得更加漂亮了。
陆黎舔着虎牙,克制着自己想上去舔一舔的冲动。
他仿佛潜意识里知道,姜宜可以接受他玩闹一样地咬着耳垂锁骨,但是这个地方不能碰。
仿佛是脖子上有一条无形的锁链,死死束缚着他克制着自己的举动。
哪怕他此时此刻想要上去舔一舔的冲动胜过了一切。
仿佛是两个人贴合得太过紧密,姜宜觉得有点热,迷糊中微微动了动,让床也跟着一起动了动,发出了咯吱的响声。
隔壁床的程晁觉得有点不对劲,他睁开眼摸开被子里的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一分钟后,陆黎察觉到有一束刺眼的光照过来,他皱眉,发现隔壁床的程晁举着手机,坐在床上,面无表情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