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事情一窝蜂的往上挤。
沈氏季度初的第一个合作案便出了问题,几个经理哭丧着脸,在一众同情地注视下,推开阔别半月的董事长办公室。
办公室灯光明亮。
熟悉的男人背靠着全景落地大窗,眉眼深邃,面无表情,看他们的眼神像再看一群酒囊饭袋的废物,冰冷至极。
熟悉的压迫感卷土重来。
几个经理头皮发麻,颤颤巍巍的,开口道:“沈总,是这样的——”
……
合作案合同出了问题,这个不需要沈时善后,他只需要回来镇军心,后续处理交给几个副总、特助即可。
许文忙起来昏了头,白天黑夜都差点忘干净。
一周后一个微风徐徐地傍晚,他终于加班加点的忙完了自己的工作。
总裁办已经没有人了,沈时身边一共有三个特助,除了他,其他两位特助负责的方向与他并不相同,今晚沈时有饭局,带的是酒量最好的安特助。
同一时刻,对注资叶氏的投资人排查也到了最后,这一周,许文先后查了程家董事长、大儿子,几个占股颇多的副总、股东,偏偏与他们全无关系。
他能感受到沈时一天比一天冰冷的死亡视线,焦头烂额之际,顺手把剩下几个小虾米也纳入排查范围,只是这几个人用不着他亲自动手,工程繁复,交给手下即可。
今天便是出结果的日子。
许文没抱什么希望,已经决定从其他方面重新着手。
电脑上邮件闪烁个不停,他抿了口苦涩的咖啡,点开新邮件。
幽幽的光线中,许文一目十行,在扫到一行文字后,他瞳孔倏然一缩,犹如看到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握着鼠标的手掌不自觉地紧了紧。
几秒后,想也不想的,他猛地起身拨通沈时的电话,拔腿朝外跑去。
“嘟——”
“嘟——”
今晚的饭局由姜氏牵头,沈氏撑场。
海城两大龙头邀请了同样身价不菲的几位老总,美名其曰私下聚会,实则还是为了城南的那几块地皮讨论。
姜氏和沈氏联手,必然会得到‘地王’,不过剩下的地皮,他们肯定不会再竞拍。
几家公司私下里不论打的什么主意,今天这场饭局倒是和乐融融。
包厢内人声嘈杂。
大圆桌上一片狼藉,几瓶茅台、红酒摆在正中央,都喝得零零散散,到了最后的聊天时间,有上了年纪的老总抽着烟,云烟雾饶的,朝着主座两个男人看去。
左边的男人笑容和煦,保养得当,完全看不出已经五十多岁,正是沈时的亲舅舅,姜国正。
姜国正乐陶陶的推了几个老总明天去打高尔夫的邀约,余光瞥了眼身旁的沈时,压低声音问:“怎么了?今晚心情这么差?”
“没怎么。”
沈时撩起眼皮,他面色有几分倦怠,胸前的纽扣解开两颗,散漫随性的靠着椅背,修长的指尖夹着点燃的烟,烟雾腾绕而起,他没抽,只漫不经心的掸掸烟灰,说:“过两天我回北京。”
“你怎么也劲往北京跑?”姜国正笑容消失:“北京有什么好的。”
海城和京城互相看不顺眼,两边都觉得自己才是经济老大,明面上没什么矛盾,实则暗潮汹涌。
沈时语调依旧懒懒:“人杰地灵,挺好。”
姜国正:“……”
说到人杰地灵,那也一定得是他们海城!
酒桌某处传来几声大笑。
几个老总闹哄哄的喝成一团。
沈时看去,瞧见个生面孔:“这谁?”
“哦,你不知道,那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从北京迁到咱们海城来的地产公司,听说挺有人脉的,来这才一个月,就混熟了不少老板。”
沈时不感兴趣:“他也要竞争地皮?”
“那谁管得着,”姜国正乐陶陶的笑:“初来乍到的,我也想看看他怎么做,反正‘地王’他是别想了。”
若是只有姜氏自己,姜国正倒也不会这么笃定,但他是知道沈时的手腕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完全没有沈寒清年轻时的温和,杀伐果决、城府深沉,再过个几年,沈氏就真是他的一言堂了。
这种人当对手可怕,当合作伙伴安心。
耳边似乎有“嗡嗡”的声音响起,姜国正看过去,见沈时掏出手机,眸色黑沉沉的,正要接通,那边那位新来的黄老板,忽然说热闹似的高声笑起来。
“谁说不是呢,现在的小孩都叛逆。就说我那个外甥,哎哟喂,京大毕业的,一表人才吧,前几天闹着跟家里说要订婚,订婚就订婚,年纪轻轻定下来也好,以后也不用愁了。”
“结果呢,这臭小子……哎,说出来我都嫌丢脸……他喜欢的是个男人啊!被我那个妹夫差点打断腿,就这还非要跟那男的订婚——”
“我那妹夫家干的就是小产业,你们应该没听说过。”
被称作黄老板的男人端着酒杯,红光满面,享受似的被其他老总围在中心,高谈论阔:“程家……就是那个京城的程家。”
程家?
那倒是真没听说过。
姜国正听的正入迷,心里啧啧称奇,只觉得现在的小年轻真会玩,下一秒,耳边响起低沉缓慢的男声,沈时掐灭烟,捏着眉心,哑声道:“什么事?”
包厢中央,一道声音横插而来。
姜国正抬头,只听黄老板哈哈大笑着,接着说:“哪里是我妹夫的大儿子,我那大外甥可优秀的很——”
“是我那个小外甥啊!”
……
“轰隆——”
漆黑的夜幕被狰狞的闪电陡然劈开一个口子。
狂风暴雨倏然而至。
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不祥的黑沉。
京城笼罩在这层薄雾与雨水中,噼里啪啦的大雨重重敲击着地面、树梢,伴随而来的,是阵阵划破天际的响雷。
宾利车飞速行驶在风雨中,犹如蛰伏在黑暗中嗜血的凶兽。
车子到达叶家。
熟悉的别墅区映入眼帘。
叶家由叶然照顾良好的花园被风雨吹的七零八落,一片残枝败叶。
“叮铃铃——!”
“叮铃铃——!”
急促的门铃声骤然摧毁这片寂静。
沈时面无表情、满身雨迹的出现在叶家大门外,身后是急忙跟来才撑开伞的许特助。
开门的是沈母,一个星期不见,沈母面上满是愁容,看见沈时后她明显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盯着沈时潮湿的头发,惊道:“小、小时……”
没有任何回应,沈时径直饶过她闯入客厅。
他周身裹挟着可怖的、阴鸷的冷意,眸色犹如化开的浓墨,渗不进一丝光亮,幽深而骇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沈母仿佛能感受到他身上被雨水浸透了的寒气。
沈母的心跳猛地急促起来,想也不想慌乱的追上去。
“小时?……小时,你、你这是……?”
客厅只开了几盏夜灯。
沈时一进客厅,一眼便看见了背对着他坐着的叶然。
背对着他的单人沙发上,安静坐着的青年被昏黄光影勾勒得越发清瘦、苍白。
客厅里还有几个人,他听见了沈父威严的询问。
还有一个陌生青年疑惑看来的视线。
……
这些吵人、令他戾气陡升的声音统统被他甩至身后,众目睽睽下,这倾盆大雨之夜,忽然闯进来的男人一步一步、气息平稳的走到叶然身前。
月光衬托出他狰狞拉长的影子,仿佛一头危险凶猛、藏在暗处的大型猛兽。
“轰——!”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响雷。
别墅区被惨白的闪电照的亮了一亮,沈时蹲下身,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中,堪称心平气和的仰头唤道。
“叶然。”
叶然一怔,脸色苍白的抬起头,“沈时……哥哥?”
“嗯,是我,”沈时平静的看着他,眸底却翻滚着森然、浓稠的墨色,他的衣角还在滴滴的滴着水,浸湿了羊毛地毯,但他仿若无觉,只如往日一般,温和的对叶然道:“订婚的事我来解决。”
“不用放在心上。”
叶然顿住,声音很轻。
“你也知道了?”
他安静的垂下眼帘,鸦羽般的眼睫洒下一层灰色的阴影,唇色淡得几近于无,说:“他对我说……叶氏是我妈妈的遗物,他要帮我守住它。”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空气最终在这一刻陷入静止。
客厅角落的陌生青年气的握拳,身体一直在发抖。
沈时的眸色彻底变成浓郁的黑,仿佛能吞噬掉一切。
他神情不变,即便蹲着,依旧稳重平稳,令人信服,仿佛一切事情在他手里,都会变得顺利,他静静盯着叶然,描摹着叶然没了任何情绪的眉眼,心脏却像被一只大手死死捏紧,压抑的透不过气。
他不动声色呵护了那么久的玫瑰,才被亮晶晶的珍珠宝石哄得露出软软的笑,不过一个星期,便像没了任何生机,迅速的枯萎下来。
“是我和叶氏欠他的。”
目光中,叶然抿唇笑了下,脸颊却没有可爱的小涟漪,只像是安慰着客厅里的所有人,以及他自己:“订婚也挺好的。”
“叶氏起死回生……妈妈的遗物也保住了。”
程嘉铭也那么喜欢他,终于得偿所愿。
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
……
……
这一晚上,叶家的气氛充满风雨欲来的紧绷。
窗外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叶然在安瑜的陪伴下,回了卧室休息。
客厅只剩下沈父沈母以及沈时三人。
沈母心里古怪的感觉久久不散,叶然走后,沈时坐在了他坐过的位置上,潮湿的衬衫紧贴着身体,他衣服皱巴巴的,像一尊静默冰冷的雕塑,能看得出来才从酒桌上下来,便飞来了北京。
沈母有心让他去洗个澡,小心感冒,但不知为何,她看着沈时平静幽深的眼眸,却说不出任何话。
沈时只坐在单人沙发上,微垂着眸,客厅暗淡的光影在他身侧拉出长长的、浮动的影子,他似有所觉,撩起眼皮,幽黑如墨的眼眸一眼望不见底,似一汪深潭。
那一刹那,沈母在他眼底似乎看见了极冷、极浓的戾气。
她脑袋嗡了一声,还没开口,沈父先道:“你怎么……”
“订婚这件事——”
话音骤然被打断,沈母呼吸一乱,瞬间看过去,只看见沈时漫不经心的神情,沈时语气不咸不淡的,问他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一点古怪的感觉在沈时如此冷淡的询问下,渐渐消散。
沈母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说:“我们也是昨天才知道的……那个孩子,昨天忽然找上门,脸上还有巴掌印——”
沈母陷入了回忆,眼里满是回不过神的挣扎:“然然那孩子一看见他身上的伤痕,就把他领进门了。”
“我……我和你爸……”
她和沈父这些年走南闯北,见过人世间百态,自然不会歧视同性恋,就算叶然是同性恋,他们依旧会待他如亲子。
只是那个笑容灿烂,顶着一脸青肿,径直闯入叶家,一点也不懂得规矩的男生……让她和沈父不太满意。
哪有这样出柜见家长的。
叶然没对外说过自己和海城沈氏的关系,所以那孩子对他们挺随意,只叫了他们一声叔叔阿姨,便开始跟叶然说给叶怀山请专家治病的事。
沈母不自觉地蹙眉,几秒后,似乎察觉到自己的话有失偏颇,她又道:“但那个孩子确实是好的……把自己全部股份换成资金注入叶家,也盘活了叶氏。”
光这份儿魄力,常人就没有。
看得出来是真的对叶然上心了。
沈时淡淡听着,又去看沈父。
沈父被他看的无奈了,也开了口:“不告诉你这件事,是我们考虑不周。”
他在私事上一向反应迟钝,和沈母一样,以为沈时对叶然和叶家都不上心,生怕把叶然是同性恋的事告诉沈时,会引来沈时的厌恶。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打算先瞒着,等日后沈时知道了,再看他反应。
唯独没想到……沈时对叶然还挺上心的,一知道就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
想到这,沈父沉默片刻,加了一句:“对了,明天程家那边会约我们去讨论订婚事宜,你去不去?”
“明天?”沈时撩起眼皮,强压下心底的暴戾与阴沉,若无其事地问:“这么快?”
“是啊,也太快了。”沈母叹气。
这么快谈论订婚的事宜,程家究竟有没有认真的把叶然放在眼里。
沈母也是从新妇一步步走过来的,心里不由升起几分不安。
寻常人家尚且不能忍受男妻……程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又会怎么对待叶然。
在座的所有人都是聪明人。
沈时几乎只是一个瞬息,便明白了沈母的潜意思。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掌骤然一紧,心底的暴戾浓的几乎压抑不住,眸色深深,犹如即将溢出戾气的凶兽。
……程家。
很好。
“我也去。”他道。
他当然也要去看看那位,沈父沈母口中,甚至愿意为了叶然去死的小少爷。
愿意为了叶然去死……
沈时沉沉的,不带任何情绪的扯了扯唇。
他倒真想看看,是怎么个死法。
作者有话要说:大沈:别光说,赶紧死
大沈开始了他的强取豪夺之路
下章就开始了——
程嘉铭不可能玩的过大沈的,尤其他本来就脏
但他很会伪装感谢在2022-10-0421:24:40~2022-10-0522:1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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