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周五

小林和另一位场务这时候推着两箱忘川水过来了。

他们正在个小院落的场景里, 周围大概20多个工作人员，郁九初就张罗着，一人分了一瓶。

这水的包装还挺奇特的, 每瓶水都单独有一个包装，是黑色的纸盒，上面是金色的“忘川水”三个字，再无其他。非常简洁, 连LOGO都没有。

郁九初就介绍道：“盒子里面内置了留声卡, 打开之后会自动播放我们忘川水的广告曲, 大家记得听着音乐来喝水哈。同时也要欣赏一下瓶身的优美图案, 设计可是很花心思的呢。就照这个方法喝, 你觉得不好喝，你就来扣我眼珠子！”

怎么说呢, 郁九初的歌声还是很出名的。电影的男二也在场，那是个还在读书的小年轻, 这时就轻声问道：“郁哥，你说的广告曲，是你自己唱的那种吗？”

郁九初：“哈哈，不才正是在下, 献丑了。”

女一也问了：“九初，那你说的瓶身的优美图案, 也是你自己画的喽？”

郁九初：“是啊！本来想着，由我来设计个LOGO就好, 可是我居然灵感如泉涌, 把整个瓶身的图案都绘制了出来。最近我勤加练习, 画技进步很快, 我还专门去学了个Procreate呢。这次的设计, 我本人是很满意的，也请大家批评指正。”

女一当场就哆嗦了。

批评指正，谁敢批评指正您啊！不要命了吗！

她开始有了种预感，总觉得大家现在还只是濒临死亡状态，真的一瓶水下肚，大家那“濒临”俩字可以去掉，直接行尸走肉了。

但陈导看着忘川水，不知道为何，居然从这黑漆漆的瓶身里，看出了一点亲切。

就，真的很亲切了啊！这种黑洞一般的痛楚和抓狂，绝望和无助，悲恸和嘶嚎，不正是他这些天来内心的真实写照吗！看到了这瓶水，感觉就好像看到了老朋友一样啊！

于是他道：“小郁，我先来尝尝。”

众人就等着他先喝，心想看看情况再说。

陈导激动的心颤抖的手，麻利地打开了礼盒的盖子，从里面拿出了瓶身。

盒子里内置的留声卡启动了，歌声就此响起。只听那歌声唱着：“你你你你要喝水吗，你你你你要喝水吗，你你你你要喝水吗，你你你你要喝水吗~”

那歌声好像一道大雷当空劈下，在场众人全部如遭雷劈，全身麻木。

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他们都忘了一个问题：声音能在空气里传播，一瓶水唱歌，所有人都听得到。

这玩意压根就不是能等着陈导演先喝一口能解决的啊！

这种无差别攻击，你还想逃避？想得美！

容识白早躲去了远处，而离得近的人，都遭遇到了那种声波的□□和抚慰，两者无规律的交替运行。他们仿佛身处大海，猛然间一个大浪劈头打来，而这浪，时而是清爽适宜的，让人觉得可以在浪花里舞蹈，或是在温泉里享受；时而却变成了滚烫滚烫的，好像能烫死猪。

问题是死猪正是他们自己。

丫这居然还搞出了冰火两重天的效果！

要不要这么折磨啊！还在“你你你你要喝水吗”，到底喝什么水啊！我我我我不想喝水行不行，放过我啊！

距离这歌声最近的当然就是陈导。

陈导的心跳已经飙到了150的程度，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但是他马上就看到了忘川水的瓶身。

心跳瞬间下降到5。

差点停了。

瓶身上面是色彩斑斓的色块，用色大胆，画风前卫，风格自由，充满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有点太充满了，简直超出了人类想象力的极限了啊！看到的时候太阳穴就开始突突的了，很想让人跟作者说，你考虑一下人类的想象力好吗，不要随便突破极限啊！

色块上写着“忘川水”三个大字，LOGO就是个艺术字的“水”。

在画作上，郁九初的确是突破了。

这画看了一眼，陈导就觉得自己的眼睛刺痛，很想一边喊着“让你看，让你看”一边自戳双目。看第二眼，脑子开始嗡嗡的，神经已经错乱了，胃都开始想要吐酸水，而且耳边好像听到了死亡倒计时。绝对是死亡倒计时了啊！

同时，他迷迷糊糊地听到这画在对他说话，画说：“这是青春的水，友谊的水，快乐的水，喝吧，喝吧，赶紧给我喝啊！”

这样的声音中，陈导被蛊惑了，他就迷迷瞪瞪地拧开了忘川水，狂喝了一口。

就是这一口，他喝对了。

一口水下肚，歌声中的冰火两重天得到了合理的平复，瓶身那色彩斑斓的色块也得到了熨帖的处理，这一切居然就在这水中，升华了！

完全就是升华了吧！

歌声变得悦耳，图画变得顺眼，那水的味道，更是清爽甘甜。

陈导甚至觉得自己整个人和整个的灵魂也跟着升华，灵魂飘飘忽忽的，旋转，跳跃，起飞，飞到了一块新的土地。在这块土地上，他看到了遭受折磨的人们，人们抱着头，狰狞着，嚎叫着，好像正感受着无穷的痛苦。

啊，地狱吧，这绝对就是地狱呢，这些人大概就是在地狱中受苦的罪人吧。

想不到这忘川水，居然水如其名，喝下后，就让人看到了地狱的景象。

原来地狱就是这个样子啊！真的是很长见识。陈导不禁啧啧称奇。

他继续参观着，想把地狱的景象都印在脑海中，结果……怎么说呢，这地狱越看越眼熟，地狱里受苦的人类们也越看越眼熟。比如那个胖子，完全就跟他的副导演长得一模一样啊。还有那个瘦子，不就是他们的场务。

你们也到地狱里来啦。看到了这些亲切的老伙计们，陈导不禁微笑。

不过他们怎么这么痛苦呢？并不痛苦啊，这歌声多么美妙，这画面多么奇特，这水又是多么得清甜好喝呢。

又喝了一口水，看了一会儿，陈导终于反应过来了：这哪里是地狱，就是他们的片场啊！

绝对就是片场了吧！

至于片场为什么搞得地狱一样……

就是因为陈导手上的水，那留声卡还在继续唱着歌啊！在这歌声里，片场不变得像地狱就奇怪了。

原来如此。陈导恍然大悟，不禁又喝了一口水，欣赏着地狱，啊不，片场的景观，如饥似渴地把这感觉都牢记心中。

《桎梏》是一个很绝望、很挣扎的故事，故事核心讲的便是心灵囚牢，那种闷不做声、也不见光的窒息感，就是“桎梏”。陈导一直摸不透那种“窒息感”要如何靠近如何表达，始终觉得不对，倒是现在，在这场景之中，他觉得自己能够靠近那种感觉了。

这是他想要摸清楚的“桎梏”啊！他喝了一口水，更觉得满足。

他倒是满足，但周围的人可就不是了。他们在歌声里一会儿天堂，一会儿地狱的来回横跳，血管里都是“你你你你要喝水吗”。

还是容识白聪明，他果断道：“你们愣着做什么，赶紧喝水啊！”

说着，率先就拿出了忘川水开始喝。

注视着瓶身图案，喝上水了，容识白才终于呼出了一口气：这样三重的打击下，居然负负负得了正，一切变得美妙了起来！

甚至他都能欣赏神眷者大人的天籁之音和神来之笔了！

现在因为开了两瓶水，歌声就变成了两份，众人都更受不了，学着容识白，纷纷开始喝起了水。

周围此起彼伏的“你你你你要喝水吗”，然后是歌声里面那20来个正在狂喝水的人。

直到此刻，方才的天堂地狱一日游，结束了。

心情都变得愉悦和舒适了呢。

想到刚刚的遭遇，就像是地狱里走了一遭。

大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忘川水”名字的由来啊。

五分钟之后，第一个播放的声卡停止了。又过了半晌，所有的忘川水都停止了唱歌，陈导终于第一个从这水里回过神来。

他猛然振奋。

这不就是我想表现的“人间炼狱”主题吗！这不正是饱受折磨的心灵，被桎梏的灵魂，旁观者的冷漠，以及逃脱不开的枷锁吗！

正是这样啊！

他找到灵感，找到了表达欲，他知道这部电影的感觉在哪儿了！

他拍着腿叫道：“我知道电影怎么拍啦，就是这忘川水的感觉！”又捧着郁九初的手，对他热情洋溢地道：“小郁啊，你这忘川水还有多少？可以给我们剧组每人来一瓶吗？我想给大家都找找感觉。”

郁九初爽快道：“陈导都开口了，那当然要多少有多少啦。”

他随即摆出一张严肃脸，用播音腔远目道：“我宣布，忘川水自此刻起，对《桎梏》剧组，全天候供应！只要你想，你可以随时随地喝到忘川水！因为忘川水，是国家的水，民族的水，是我们自己的水！现在，让我们一起说：干了这杯忘川水，来生还做地狱人！”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一脸呆若木鸡，只有陈导很是捧场，兴奋鼓掌：“好！”

容识白看了看明显来劲了的郁九初，认命地跟着一起鼓起了掌。

其他的工作人们也默默地鼓起了掌。

从这一刻开始，忘川水已将世界的规则重写。

这主要也是因为其中诞生了一种特殊的情况：

前置条件是，只听郁九初的广告曲，只喝水，或者是只看郁九初绘制的瓶身图案，都会是一种残忍的折磨。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三位一体之后，奇迹发生：这折磨不见了！

好像是大脑在三倍的痛苦面前开启了自我防御方式，人就会变得开心，愉快，舒适，惬意。就算身在地狱，也会有种“这地狱景色不错看”的感觉。

而喝完水之后，人就会收获健康——的确是健康，容识白之前上火长了口腔溃疡，几口水下来，好了。摄影师和助理因为压力太大扁桃体发炎，水喝了，好了。

谁不道一声神奇。

但随之也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必须三位一体的来，缺一不可。

所以当一个人打开忘川水，就意味着周围的人都会遭殃，只有同样喝水，才能解除。

而你在路上看到的每一个行人，他们都可能随时打开忘川水的盒子，将这歌声分享给全世界。你不知道谁会先开始，你只知道，当别人开始放歌，而你手上没水的时候，你就死定了。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你也必须随身携带一瓶忘川水，以防在其他人开启忘川水时，自己也有水喝。

这就是“忘川水法则”。

法则此刻生效，只有郁九初胜利的世界达成了。

龙殒正在混沌之海上，突然之间，祂心有所感。

神明俯瞰着郁九初所在的小世界，e……那里已是郁九初的领土。

小世界有了主人，开始排斥祂此前施加在上面的力量。

这种占领速度，龙殒也不禁肃然起敬：不愧是我老婆，棒棒。

简直有点棒得过分了吧！

你要对你的子民们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