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沈寂,执昌眼底先涌起无以复加的惊喜,随即被一抹慌乱覆盖。
“你快走!”
独自面对万千凤卫,他不曾有此刻的半分紧张。
哪怕身死,他也不愿在此刻见到叔叔。
谢浮身后的金凤虚影也微滞一瞬,才冲天而起!
对上两人的视线,沈寂没有太大意外。
有上次的突然现身,这次再进入轮回,会被动现形不算稀奇。
只是这次比上次现形要仓促很多。
道具不能使用,以他现在的修为,其实能帮上的忙非常有限。
如果可以选择,他不会再出现在两人面前。
何况说要走,没有定点传送,深陷包围圈,脱身的几率也不算太高。
听到执昌的话,他只看过两人一眼:“不用管我,你们有计划吗?”
按原定时间线,没有他插手,谢浮和执昌会顺利回到明煌城,目前最好的办法还是顺其自然。
谢浮横跨一步,到他身前。
执昌也旋身到他身后,将他护在当中。
翱翔的金凤在三人头顶,双翼扇动时落下的金光在三人周身凝成结界,牢牢抵挡住法阵一击。
沈寂静静看着。
五百年过去,当年还需要被他保护的小朋友,今天已经有能力自保了。
谢浮道:“随我来。”
执昌早已习惯听从他的指挥,他话音未落,就有转身的动作,如今身边多出沈寂,才下意识多说一句:“叔叔,我们走!”
沈寂说:“嗯。”
金凤护送三人飞向东侧。
途中,谢浮的声音传到两人耳边。
“此处阵法薄弱,合力一击,尚可破阵而出。”
头顶,凤卫统领似乎也察觉到他的打算,操纵法阵释放的气浪成倍增长,疯狂斩向金凤。
“拦住他!”
上层赤凤卫们也纷纷持枪追下。
在这样的紧迫关头,执昌的满腔心绪都被咽回心底。
他看着面前相隔五百年的熟悉背影,积压了五百年的思念叫嚣着,好像让他又回到五百年前。那一日的分别,他至今仍在梦见。
但他不愿叔叔分心,是以一字未语。
谢浮当先开路。
他比执昌少修炼一百年,修为却比执昌高出不止一个一百年。
金凤挡住大部分攻击,他双目如炬,轻易找出生路,对身后两人传音。
多出沈寂帮忙,破阵耗费的时间比他预料中更快稍许。
谢浮抿唇。
但若可选,他宁愿此人不在。
顶着凤卫愈发狂躁的攻击穿过包围圈,金凤虚影承受的攻击骤然加重百倍。
凤卫统领不再试图以困杀的万全之法斩灭白凤,举剑下令:“斩杀白凤者,重重有赏!”
本想由凤卫见证白凤死于阵下,不想白凤一再逃脱,他已顾不上颜面。
陛下凤令为重,只要杀了这只该死的凤凰,诸事还可商讨。
看着不远处的金凤,凤卫统领瘦削的脸上露出恼怒的神色。
绝不可再让这孽障逃出他的掌心!
他当空虚点,狠狠振翅,持剑飞向三人。
沈寂正源源不断向谢浮输送灵力。
他把储物戒里的如意丹分送给两人,保证他们灵力充裕。
只是被这么多人追杀,只是保持灵力充足,还不能高枕无忧。
这次凤族追派了半数赤凤卫,相当于出动了凤族半数精锐,他们的修为各个比谢浮要高,每一次集中力量出手,金凤虚影都会黯淡一分。
悬在谢浮掌前的金凤内丹已经失去半数华光,可以预见,再过不久,它就会失去原有的作用。
沈寂皱眉。
凤族对谢浮下的杀手没有任何收敛,几乎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转变。
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才会导致局势回到原有的时间线?
他的余光扫过两侧紧追不舍的凤卫,再看向谢浮和执昌。
赤皇出于预言想杀了谢浮,也只会是不死不休。
中间一定出了变故。
可惜原文里没写这段剧情,系统能查阅的资料也对凤族的争斗一笔带过,想了解这段历史,只能亲身经历。
“宿主,我们不明不白就跟着大反派被追杀,你可千万不能死在这里啊……”
沈寂问:“如果我死在轮回,会发生什么?”
系统说:“我也不知道……”
这种事它也没经验啊。
死在秘境,肯定是一命呜呼了,死在轮回应该也是一样……吧?
沈寂敛眸。
这段轮回是六轮转珠的上一任主人,为困住金凤传承者设的陷阱,本意就是要谢浮死于非命。
他受到波及,肯定也受到了六轮转珠的一丝关照,死在轮回,恐怕就是真的身死。
他的修为还不能触及轮回本源,能不能安全摆脱这个麻烦,还要看谢浮那边进行得怎么样。
—
“沈寂,为什么打人?”
沈寂淡淡道:“他骂我。”
“我没骂!”他身后侧一个鼻青脸肿的男孩梗着脖子喊,“他就是扫把星,大家都那么说!”
沈寂转过脸。
男孩对上他的双眼,瑟缩地往后退了退,脸上身上的伤口都隐隐作痛。
站在两人身前的老师皱了皱眉。
她看着没事人似的沈寂,再看还在塞着纸巾堵鼻血的同学,最后看过沈寂右臂上的孝章,叹了口气:“沈寂,不管怎么说,打人就是不对,你们两个,今晚回去都写一份检查给我。”
沈寂把她递来的满分试卷随手塞进包里,只说:“我没错。也不写。”
话落,他径自转身,路过男孩时低声警告,“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男孩霎时面露惊恐,无措地看向老师。
沈寂已经不再关注身后两人的交流,继续走出了办公室。
场景忽又缓缓扭曲。
“沈寂!你疯了!”
沈寂最后一锤砸烂门锁,拉开房门,示意锁匠动作,才看向还穿着睡衣的两夫妻。
对面男人怒不可遏:“你大清早来发什么疯!”
沈寂看向门内,大致扫过一眼,对他说:“今晚之前,搬出我的房子。”男人愤怒地冲过来,一把按在门上:“什么你的房子,别以为老太太昏了头被你骗得写了遗嘱就真成你的了,这是我妈的房子!”
属于成年人的阴影压下来,带着天然的威胁恐吓。
沈寂看他一眼,举锤砸向他按门的手背。
“砰!”
一声巨响,在走廊内沉重回荡。
男人猛地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沈寂不疾不徐地收手,再看门上的铁坑,咽了咽口水。
要不是他躲得快,这个坑就是在他的手背上开花了。
想到这,他一条胳膊都在打颤。
“你……你……”
“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沈寂敷衍一个解释,给出最后通牒,“今晚之前,如果你们还没走,我会报警。”
被刚才的巨响惊醒,一个楼层的住户都打开了房门。
男人在众人的打量里脸色僵硬,他气得呼吸急促,却碍于沈寂手里的铁锤,只能恨声答应。
“我走!”
沈寂进门,轻车熟路来到沙发旁,随意靠坐地面,把铁锤放在脚边,从包里掏出习题摊在桌上,静心写下解答。
窗外曙光泻了满地,在他侧身浇筑一层灿烂弧光,轻易模糊着轮回的界线,仿佛发生在眼前的,便是此时此刻。
谢浮缓步到沈寂身侧。
他看着少年的身影,然而只一息间,这道身影再度消散。
周围灰芒闪烁,无数道粗重巨大的灰色流光凝聚光柱枷锁,也再度将一切静止。
谢浮立在原地,白色下摆无风自动,在渐渐褪色、直至虚无的昏暗里,只有他掌中的银焰,有如日光灼眼。
圆形屏障内,各色碎片里闪过沈寂自幼长大成人的画面。
他掐诀的手微顿,视线不知有过几度流连。
在枷锁间高飞的银凤虚影散发着镇压神魂的澎湃威能,展翅间,银羽中坠落的银焰包裹灰色枷锁,无声而强势地蚀穿轮回气息。
从如河的碎片中看到无数熟悉的影子。
稳占上风的它也悄然随主人静默。
不知过去多久。
碎片悄然炸散。
谢浮缓缓阖眸,抬手掐诀震天。
“轰隆——”
寂静的灰色屏障内,灵光塌陷,薄雾颤颤,巨大的枷锁疾速挥动,与银焰抵抗,还做最后无谓的挣扎。
一颗宝珠在挥舞的锁链中隐约可见。
面对银凤气息,它周身华光大盛,陡然爆出数道锁链,刺向雾中身影!
—
“布阵!”
看着护住三人的金凤影子逐渐转淡,凤卫统领肃穆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轻松。
时隔整整一千年,这只白凤总算招数用尽,让他有可趁之机。
陛下为此早已对他不满,今日若果真是白凤死期,他回去也好交代。
遮天蔽日的凤卫奉命急骤而下,展开新一轮的攻击。
凤卫统领亲自上前,剑尖指向谢浮,眯眼道:“都打起精神,一个也不准放走!”
“是!”
应答声响彻天地。
浩瀚的天际,布满凤族的身影。这等由数量堆积而成的压迫感,自五界封印,战争止息,是凤族第一次出动。
而今日,他们只为一凤前来。
握枪的赤凤们面面相觑,又各自低头不语。
至高凤族为三灵境中三灵之一,地位从来超然,他们作为赤凤一脉,为凤族存亡而战,纵死无悔,而近千年来却为追杀一只白凤大动干戈,屡屡加派,屡战屡败,如此行径,早已颜面扫地。
如今更是出动半数凤卫,日夜奔袭。
即便如此,他们仍用了一百年之久,才将白凤逼至绝境。
这是尊荣?
还是耻辱?
“杀!”
听到统领一声令下,众凤卫来不及再多想,听命齐齐下压!
金凤虚影已然溃散。
为保万无一失,统领率亲兵直直找上谢浮,誓要将此孽障就地格杀!
执昌举剑上前,却被其余凤卫拦下。
没了金凤护体,以他的修为,在众多凤卫的围攻下,只能勉强自卫。
沈寂也被凤卫刻意拦住。
统领的目的很明显,阻止他们会合,逐个击破。
沈寂正从储物戒取出青霜,忽然一顿,又翻掌。
一枚精绝的银色凤佩赫然在他掌心,在日光下灿烂夺目。
系统惊喜交加:“天呐,是大反派送的防身法宝,它那么厉害,宿主,你赶紧用它逃跑吧!”
沈寂还没动作,凤佩里爆发出的气息在他周身盘旋。
来自未来凤皇的可怖威压,在九千年前震慑着周围一众凤卫。
谢浮的金凤之力对凤族有压制作用,用在这里很合适。
围着他凤卫们也的确不由地心生畏惧,动作僵在原地,有一瞬迟疑。
沈寂在这一瞬看向四处,找到谢浮和执昌的身影。
谢浮送的法宝,用来帮谢浮脱离险境,理所当然。
他想着,飞身而起时,向凤佩注入灵力。
然而姿态夺目的银色凤凰在空气里堪堪显现出一道足以令万兽敬畏的轮廓,就被六轮转珠中的轮回之力察觉。
兀地,天际落下无数灰色光柱!
条条锁链凭空抽长,带着真正虚无缥缈的灰色轻烟,挥舞着飞向沈寂。
就在一霎之间,锁链穿透银凤虚影、穿透沈寂——
这道气息灌满天地,执昌抬眸,倏然目眦欲裂。
“叔叔!!”
他奋力从凤卫中杀出一条出路,却又被更多凤卫掩埋。
沈寂转眼看他,连一句话也来不及出口,身影被凤佩内的强绝气息包裹,随即在轮回气息中溃散。
统领也看着化为飞尘的沈寂,眼底划过一抹疑惑。
这锁链从何而来,他并不知晓,莫非是凤卫中用出的法诀?
不过此刻无暇多想,再感受不到此人气息,他又看向谢浮:“同伙已去其一,还不俯首就擒?”
谢浮怔怔看着空中尘粒转眼不见,向来无情冷漠的银眸涌动着不信的心悸,耳边嗡声悠长。
闻言,他心神归位,回眸看向统领,眼底有无尽杀意剧烈狂涨,眸光如雪,沉怒如霜,冷得令人寒意丛生。
纵使对方已是困兽,被这双眼睛盯上,统领仍后背一凉,待回过神来,他脸色阴沉:“事到如今,还想垂死挣扎?”
他冷冷一笑,对左右打个手势。
战斗从未停止,便又开始。
执昌冲向沈寂消影无踪的方向,凭胸中一股勃然怒气杀出一条血路。
但他毕竟只修炼千年,还没走到,已被当胸一剑穿透!
自身后刺到胸前的剑尖一闪而过,执昌呼吸一滞,上身一震,却好似不痛不痒,再度飞身冲向空中。
可当空一道灵力,轰然拍在他的右肩,又将他狠狠打落。
执昌砸在地面,“噗”地吐出一口鲜血,抬掌扣紧一旁沙土,借力跪地起身。
紧接着身侧一枪|刺来,他勉力举剑挡住。
“让开……”
执昌重重挥剑,气息渐渐粗重。
“让开!”
趁他受伤,身侧又有数道火影猛然撞来。
凤凰火种在身上灼烧,执昌还在掐诀,身后再是重重一击——
被掀飞的身影再度深深砸入地底。
“咔嚓”
头顶传来一声脆响。
执昌眼底深红一片,拖起满身狼狈往前爬了一步,他强撑力气,又抬起颤抖的手,抓向仅仅一步之遥的断裂玉簪。
但就在他面前。
漫天火光焚起,两段静躺的玉簪眨眼化为灰烬。
“叔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