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八十六章

湖畔的渔村逐渐有了节日的氛围。

堆积如山的干柴，染色鲜亮的布匹，活蹦乱跳的鲜鱼与河蚌，肥嫩的小牛与土鸡，甚至还有渔村很难弄到的新鲜果蔬……

顶级仪式策划季倚危仔仔细细地在每一个需要用到的条目后面打钩，系统2333号也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帮他记笔记盯着，不会有任何一条疏漏。

蔚文心把整桶的脱壳小麦运过来，兔兔蹲在桶里给他增加重量。他看到季倚危正在清点的这一堆东西，发出了声感叹。

「过年了。」

这年货办的，谁说不行他跟谁急！

不过这些东西严格意义上来说，算是他们的断头饭，或者说，奠仪。最终的仪式明显是要他们命的，前几天，那个担任村长的老妪还想方设法弄走了他们的指尖血，虽然每个人都心有警惕，没有真的给就是了。

明日就是仪式。

因为鱼骨的头骨部分比想象中埋得深很多，昨天才挖出来。现在天色擦黑，立刻避过村民的视线进行组装。

盛颂时放下手，眼中闪过失望。

组装好的鱼骨依旧不是世界的连接点，那么就只有最后两种可能了。一种，是世界连接点就是抽象意义上的整场仪式；另一种可能，世界的连接点是最终boss。

如果是后者，就只能在击败对方之后、他们离开世界之前再动手，而无论目标是仪式还是boss，只会有一次机会。

保险起见，盛颂时又仔细确认了所有可能是连接点的东西，然后静待仪式。

鱼骨已经完全组装好，怎么使用只有季倚危知道，盛颂时让江濯去叫。不多时，衣兜里揣着策划案的季倚危就缓缓而来。

……还真把仪式当成活动来策划了。

「现在的问题关键是，要怎样用鱼骨牵制最终boss。」盛颂时问道，「不允许攻击蛇群，到时候蛇群攻击我们，又该怎么控制场面？」

季倚危打了个哈欠，反问道。

「你们的打算呢？」

盛颂时短暂沉默了一会儿。

「是先前的打算，还是现在的打算？现在的话……我会服从你的安排。」

【咦？】

就连系统2333号，都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小一的宿主，好像改变了一点哎。】

1001号沉默。

确实是改变了一点，三三已经说得很客气了。也不知道契机是什么，他的宿主盛颂时好像逐渐放弃了一些顽固坚持着的东西，变得识相了很多。

季倚危也觉得他很识相。

「不用管蛇的问题，有鱼骨在，蛇群不会攻击。」

听他这么说，盛颂时的心顿时放下一半，另一半则依旧悬在还没有找到的世界连接点上。

一切准备就绪。

【等明天的仪式结束，我们就能回家啦。】

听系统2333号这么说，季倚危的心情非常不错，甚至多跟盛颂时搭了一句话。

「刚才只说现在，你以前是什么打算？」

这句话搭的，盛颂时冷汗都下来了，只能勉强笼统地答道。

「打算……让鱼人稍稍牵制一下蛇群。」

季倚危微微点头，虽然问是他问的，可也就是随口搭句话而已盛颂时的回答只是在他耳朵里穿梭了一下，接着就忘了。

望着他慢悠悠离开的背影，盛颂时顿时感到自己捡回一条命。

季倚危没有产生什么联想，他先前会牵扯进猫猫球的计划也就不会暴露。

周月出来到他身边，低声说道。

「盛哥，放心吧，那件事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也会让曾经知情的人保持缄默。」

她向盛颂时笑了笑。

「因为盛哥的想法已经稍稍改变了吧。」

盛颂时回以淡笑。

「也许，我只是恐惧季倚危。」

这只是一个方面。

在矿场的时候，盛颂时就感到自己的想法有轻微的动摇，诚如周月出所说，既然同受压迫，未必没有联合的契机。后来他握住护符，被与自己太过相似的想法所裹挟，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种魔怔的境地，拒绝思考任何额外的可能性。

1001号喊醒了他，令他回忆起之前的很多次，当他陷入危机，当他精神恍惚，总是这么一道平稳坚定的声音将他唤醒。

这一切的相处、陪伴、互相扶持，都是假的吗？

他又想起周月出与他理念相左，曾悲伤地问他。

【盛颂时，在过往与系统的相伴中，你有没有在某个瞬间感觉到，系统的温度与对你的感情？我想是有的。】

【这种东西，代码描绘不了，程序解释不了。】

确实是有的，只是，都被他刻意忽略了。

【也许，哥哥的死，对我们的冲击比想象中还要大许多。】

周月出还曾这样疲惫地说。

【我很久很久走不出来，整夜整夜地流眼泪；温序选择了一个更激进的方向，与我们分道扬镳；而盛颂时，你也是。】

是啊，他也是。

时至今日，疮疤还在作痛，他仍旧无法信任其他猫猫球，但他想，他可以信任1001号。

他发出了喟叹。

「1001号，谢谢你。」

莫名其妙的1001号：【……】

盛颂时这是想干什么？

他扶正了歪掉的耳朵，开始在公共频道发问。

「宿主突然说谢谢你是什么意思？」顿了顿，他补充道，「之前说得相当少，也没这么清晰明确过。」

「啊这……」1314号也觉得很怪。

「会不会是，想跟1001号前辈打好关系？」6666号的推论其实最贴近。

系统2333号则沉默了一下，尾巴开始比心，边唱边舞。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其他猫猫球集体后仰。

「谁把三三的麦打开了？快关上！」

除了被强行关麦的系统2333号，众猫猫球紧张地讨论了一会儿，最终采纳了2222号的意见。

「他要买东西了，所以想讨好你，进而争取商城打折。」

2222号满屏写着笃定。

1001号似懂非懂地点头。

盛颂时好半天没有得到1001号的回应，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心中非常忐忑。过了一小会儿，1001号终于给他回应了。

【系统商城全场999折。】

盛颂时沉默了。

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被关麦的系统2333号也沉默了，接着流下了羡慕的泪水。

他也好想打这种正常的折扣啊！每次一打折就是十几折，当奸商真的不是他的本意！

已经离开的季倚危本打算回房间，走在路上，他跟三三聊着天，突然发现三三很久没有回复。

「三三？」

【唔，没什么。明天就回家啦，回去之后，我们在家里吃还是在外面吃？】

季倚危把这当成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思索了一下。

「让机器人送餐上门？」

【好主意！】

恋家的季倚危对这个折中的决定很是满意，他笑着又走了几步，忽然，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机器人？」

他乌色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

机器人……鱼人……蛇……

下一秒，他气极反笑，怒不可遏。

他也联想起来了，在主系统空间里，盛颂时不可能没考虑过对付系统。恐怕就像此时用鱼人来对付蛇一样，用机器人对付猫猫球，再干脆一点，用点手段，让双方全灭。

季倚危的脑子非常好用，只是平时使用的比例比较少，现在他有心回想，之前与盛颂时、与周月出、乃至于温序相关的所有对话和场景全部浮现。

温序那间仓库里的密室，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那一次他前去，要打开密室前温序的表情明显很紧绷，当发现里面空无一物之后，却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仓库里放着什么？

系统2333号对季倚危的情绪很敏感，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他在生气，迷惑地问了一句。

【季倚危？】

季倚危一言不发，沿着原路走回去。留下的几人还在掩盖鱼骨，抬头，就看见季倚危面上带笑走了回来。

江濯很单纯，见季倚危去而复返，于是问道。

「季先生，怎么了？忘拿什么了吗？」

可包括蔚文心在内，曾经亲历过季倚危发疯全过程的几个人却寒毛直竖。

季倚危的这个表情，蔚文心还很有印象。在属于兔兔球的主系统空间里，他曾经接取善后处理的任务，废墟之中，季倚危手里捏着机器人的头颅，面上就带着这种轻飘飘的淡笑。

盛颂时的印象就更深刻了，那次差点死了的经历一直是他心中的阴影。现在阴影重演，他冥冥之中有所预感，他知道季倚危是为什么而来的。

领口被一把揪住，继而整个人都被拖行在地，盛颂时不知道季倚危的身体究竟强化到何种程度，因为呼吸不畅，他脸色泛青，却根本挣扎不开。

周月出在旁边都要急哭了。

他们明天就能结束这个任务世界，说不定关键连接点明天也都能找到了，季倚危这是在做什么啊，怎么在这个时候起内讧。

系统们的公共频道也炸开了锅，2222号有点慌张。

「三、三三，你的宿主这是打算杀了1001号的宿主吗？」

2222号察觉到了真实的杀意。

当事系统1001号却很镇定，他镇定地询问系统2333号。

「三三，是怎么一回事？」

系统2333号愣了一下，接着就想明白了。这个湖畔的渔村，本来就与主系统空间的构造仿佛，这种强烈的既视感恐怕也终于勾起了季倚危的联想。

小一的宿主，利用鱼人，清理蛇群，迎战最终boss。

小一的宿主，利用机器人，清理猫猫球，迎战主系统。

一模一样的思路。

那个仓库里染了病毒的机器人，果然与小一的宿主有关。恐怕不仅是有关，说不定是主要指使者，季倚危才会这么怒不可遏。

季倚危总是在涉及他的事情上，才会怒不可遏，甚至都来不及装成很乖的样子了。

系统2333号想明白所有，只对1001号说了两个字。

「放心。」

三三的话永远带着某种特别的安全感，其他猫猫球吓直的尾巴这才微微软下来。兔兔也跟三三通话，语气有些焦虑。

「三三，季倚危在我们的无限空间里就有凶名，三三你……」

系统2333号只是摇头，想起对方看不见，于是说道。

「季倚危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

沉默是现在的兔兔！他真的很想相信三三，可是……可是讲道理和季倚危之间……

他实在挂不上这个钩啊！

忽然，他听系统2333号继续说道。

「虽然有时候，他的道理对一般人来说难以接受，可那一定是他认定的道理。」

他会尊重那样的道理，因为他尊重季倚危。同样的，他给出建议，季倚危往往也会尊重他的建议。

「放心吧，兔兔，我有一个独门绝技哦！」

「无论多么愤怒，无论多么失去理智，无论多么想去做一件事，只要我叫三声季倚危的名字……」

「他就一定会停下来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