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开灯的主卧, 昏暗又迷离的环境。
薄越明的重量覆盖了上来,被压制的裴意有了一瞬间的错愕感,“二哥?”
熟悉的味道混杂着他并不反感的酒意, 隔着双层衣料, 似乎还能感受到从对方传递而来的温度。
微妙又奇异的情绪在裴意的心尖起伏舞动,让他短暂忘了推开。
薄越明偏头抵靠在裴意的肩颈,极致温柔, 又像是在极力压制,“裴意,你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吗?”
“……”
温热的气旋掠过裴意的耳畔, 也招惹了他的心跳。
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联姻对象吗?
固有思绪冒出的那一刻,薄越明就抢先给他们的关系上升了一层定义,“是夫夫。”
简单三个字, 重重压在了裴意的心坎上。
薄越明伸手摩挲着他的发丝, 又向下抚过他的后脑勺,指尖最终停留在那颗隐秘又勾人的小痣上,来回拨弄。
裴意缩了缩脖子,想要挣脱这种无所适从的痒意,“二哥。”
推拒含糊的语调,出口就成了邀请。
薄越明眸色骤暗, 停留在后颈的手再度扣上裴意的后脑勺, 轻巧一抬,用力吻了上去。
“唔!”
裴意蓦然睁大眼睛, 大脑瞬间空白。
薄越明强势地吻着他,呼吸是热的、唇也是热的。
裴意从最初的失神中反应过来, 未被束缚的双手猛地推开身前的人, 心跳如鼓地艰难出声, “不行,我、我……”
不应该是这样的!
薄越明怎么会吻他的?
相对昏暗的环境中,裴意看不清也压根不敢去看薄越明的神色,唇上残留的热意似乎上了头,影响到了理智的思考。
他只能慌张表示,“医生,马、马上就来。”
薄越明指腹蹭过裴意的唇,叹出一口热气,“裴意,我不需要医生。”
“……”
“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回来,又为什么会吻你?”
“……”
裴意被薄越明堪称直球的话语击成了哑巴,最终只能干瘪地抛出一句,“不行。”
他们明明只是表面上的“联姻”关系,怎么能发展到这种程度?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不应该做任何逾界的事情。
裴意脑袋早已经乱成了一团,只能抓住最初的那点理由,“药,药效过了就好了。”
薄越明瞧出裴意的闪躲和抗拒,瞳孔深处晃过一丝复杂,“抱歉。”
他松开对怀中人的禁锢,用手微微撑起身体的重量,“你先走吧,我怕我控制不住。”
裴意喉结轻滚,“二哥?”
然后他就听见薄越明轻易地追加了一句,“我找其他人。”
“……”
裴意没来得及放松的情绪瞬间紧绷,原本想要推拒的手也跟着紧紧抓牢,“什么?”
急切和酸意并发。
薄越明听出语气里的端倪,又假意不知。
他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恶劣,恶劣地利用一切手段逼怀中人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即便被拒绝了还是心有不甘。
他用尽演技表现出自己的急切和放纵,“我知道你不愿意,我找其他人解决。”
裴意一想到薄越明有可能在其他人身上纾解药/效,只觉得气闷又难受,“不、不行!”
薄越明重新锢住他的手腕,像是黑暗中伺机而动的野兽,非要猎物将真心彻底暴露在眼前。
“你不想?也不准我找别人?为什么?”
“……”
裴意大脑和心跳都乱糟糟的,只能被本能驱使着仰头贴近薄越明,被过长发丝遮挡的耳朵都快充血了。
“你有我了,不准、不准找别人。”
“二哥,我、我也可以。”
薄越明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很轻却很慎重地说,“抱歉,骗你了。”
吻再次落了下来。
裴意没了拒绝,只觉得自己的酒量差得离谱。
明明已经兑成了气泡酒饮,可现在他一定是醉了,才会冲动应下这种事。
热意和薄汗齐发,缱绻和热烈共存。
裴意被吻得迷迷糊糊,忽地感受到了一点不同寻常,他的脑海中忽地蹦出了自己刚来别墅的第一晚——
眼睛不便的薄越明意外滑倒在浴室的地上,被意外闯入的他窥得一片春光。
感受到凉意的裴意有些惊恐地睁眼,往后微微撤离这个吻,“二哥。”
薄越明看着怀中人被自己吻得迷离,眼角还挂着一丝摇摇欲坠的水光,在昏暗的环境中缔造出不一样的美感,“嗯?怎么了?”
裴意无所适从地圈紧他,小声坦白,“我不太会。”
不止是没有跟别人,他连对自己都没有多余的经验。
薄越明只是想“借机”逼一逼小猫认清自己的心意,原本就没打算在这种情况下随便对待、做到最后。
薄越明吻了吻怀中人的眉心,似哄似骗,“我教你,你帮我,好不好?”
裴意小幅度地动了动,“嗯。”
……
次日,薄越明难得打败了自然醒的生物钟,醒来时已经过了中午了。
裴意还缩在他的怀里睡觉,被子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在外面的眉眼分外乖巧好看。
一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薄越明的眼中就忍不住流露出悦意,他不忍心吵了小猫的美梦,轻手轻脚地进了浴室洗漱。
或许是感知到了身边人的离去,睡梦中的裴意很快就有了转醒的迹象。
他带着强烈的困意睁眼,直到耳畔传来浴室里的水声、明确自己身处的环境,沉寂在脑海中的缱绻片段顷刻复苏。
裴意一个挺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瞄了两眼——
不再是昨晚的睡衣,而是换上了浴袍。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很显然已经有人替他做过清理工作了。
“……”
羞红瞬间从裴意的脖颈弥漫到了全脸。
他趁着薄越明还没从浴室出来,迅速从主卧跑回到了自己的小房间。
——砰!
薄越明从浴室迈出的那一刻,就听见了这道动静略大的关门声。
被迫在小客厅沙发上守了一夜的探长没能跟上自家主人的步伐,小脑袋差点磕在门板上,顿时扒拉着房门,发出喵呜控诉。
它无法理解自家主人的异常行为,听见薄越明的脚步声后,又更改撒娇目标,“喵~喵呜~”
薄越明将它抱了起来,“嘘,别吵。”
探长超小声地“喵”了一下,乖乖不吵闹了。
薄越明敲了敲紧闭的房门,“裴意?”
“……”
无人回应。
薄越明料到裴意有害羞的可能性,没有勉强他立刻从房间出来,“你再睡一会儿,迟点我们再把事情说清楚,好不好?”
房间内的人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沉默。
薄越明无奈,暗自反思昨晚的自己是不是逼得太过火了?
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走廊就响起了脚步声。
凯叔看见薄越明气场的身影,暗松一口气,“二少,起了就好,你和小先生都已经错过早餐了,不能再不吃午饭了。”
“嗯。”
薄越明收敛神色,朝着凯叔走去,“林众他们回来了吗?”
昨晚事发突然,薄越明不想在没有“绝对证据”的情况下就揭发薄冠成的行为,他要做的是静待时机,然后就新仇旧账一次性算清楚!
“老傅昨晚又出去了一趟,今天上午他和林众已经一块回来了。”凯叔如实告知,但看向薄越明的神色难得有些微妙的无奈——
他昨晚还以为薄越明真“中招”了呢!
直到老傅急匆匆地追出来,和凯叔耳语说明了其中的缘由,闹得他怎么都没想明白,好歹也是看着自家二少长大的,怎么对方在小先生的面前就这么爱耍这些小无赖呢!
凯叔想起刚刚薄越明敲门无人理会的那一幕,猜了个七七八八,“二少,你是不是吓到小先生了?不肯理你了吧?”
薄越明想起躲在房间里的缩头小猫,无奈揉了揉眉心,“嗯,凯叔,你给他准备点吃的上来,别饿着他。”
想躲着就先躲着吧。
横竖他今天会守在家里不出门,只要裴意过了这阵不自在的害羞劲,他会坦诚一切,然后将两人间的关系彻底说开的。
…
确认了脚步声渐行渐远。
裴意才长舒一口气,瘫回在了自己的床上,他的脑海像是安装了永不停歇的放映机,将属于昨晚的画面无比清晰地回忆扯出——
分明“中药”的人是薄越明,但显出“药效”的人好像成了他自己,商量好的教学帮忙,实际上真到了那一步,他早就没了章法和理智。
手脚又软又麻,完全使不上力气。
裴意已经算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了,但如今的这副身体更没经历过这些事。
薄越明率先替他纾解的那一刻,因为过大陌生的刺激,裴意居然控制不住地啜泣出了声,什么都跟着一塌糊涂了。
“……”
一想到自己在薄越明的怀中哭得可怜兮兮。
裴意浑身就热得快要灼烧起来,他将脸埋在被子里,一时间不知道是羞涩更多,还是荒唐更盛。
在昨晚之前,裴意从未认真考虑过自己和薄越明的关系。
两人的关系从“联姻”开始,但没有领证、没有结婚,不仅是外人明白,连裴意自己都想当然地认为——
这层表面的关系,早晚有一天会终结。
裴意读过原著,知道书中每个人的结局和走向,他坚定想要自救的同时,也明确着薄家于他而言,只是暂时的避风港和凑热闹的观戏台。
唯一让他还算上心的是,看书时最喜欢的“纸片人”有了具体化的形象——
裴意对于薄越明,是欣赏、是好感,也像是站在上帝视角的读者想要给予帮助的善念。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裴意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和薄越明之间循序渐进的相处,他将薄越明对他的好看得太过理所当然,所以才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直到昨晚,他们的关系越了界、过了线。
那现在清醒之后呢?他们又该怎么确认这一次的突发事件?
裴意独自一人思索了很久,越想越乱,越想越混沌。
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有了一丝反复的迹象,不知不觉间,他又裹着熟悉的被香睡了过去。
梦境里,是熟悉又香甜的烘焙味道。
裴意像是站在了上帝视角——
他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换下了破旧灰败的衣服、换上了昂贵又精致的小西装,仰头看着比自己还高出半截的橱窗,小心翼翼又充满了期待。
“容爸,什么时候可以吃小蛋糕?”
话音刚落,身后就有人将裴意抱了起来,安置在了高脚椅上,“容哥,我们家小意问你,什么时候可以吃小蛋糕呢。”
裴意回头,又乖乖喊了一句,“彦爸下午好。”
原本还在厨台忙碌的白衣男人听见这话,转身看见一大一小,举手投足间都是温柔,“还得再等十分钟,你们别在这里捣乱。”
高个子男人当着裴意的面,忽地拉扯过白衣男人的手臂,俯身就是一亲,“容哥,这才叫做捣乱。”
“你……”
白衣男子羞恼了一瞬,只在口头上教训,“几岁了?在小意面前能不能有点当爸爸的样子?”
坐在高脚凳上的小裴意捂眼低头,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没看见哦。”
…
裴意是被一对夫夫领养的。
高个子叫宗柏彦,家世好能力也强,白衣男人叫许容,是业内很有名的画家。
两人相差了六岁,却也携手走过了六年光阴,在他们确认关系的第七个年头,在福利院的一堆孩子收养了裴意。
曾几何时,裴意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有运气的孩子,能被这一对真心相爱的夫夫选中。
他的彦爸会教他识酒、礼节、射击、马术,支持他一切想要学习的东西,他的容爸画得一手好画、做得一手甜点,温柔得不可思议。
只可惜,镜花水月转瞬空,再美好的爱情也会有褪色黯淡的那一天。
裴意眼前的画面突然变黑,耳旁开始回荡着声嘶力竭的争吵、各类物品摔地的挣扎声。
忽然间,有人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很重很疼。
眼前模糊的画面渐渐清晰。
许容原本应该用来拿画笔的手正掐住了裴意的脖子,用力得暴起了青筋,那双眼眸里再也看不出昔日的一丝温柔,徒剩下无穷的绝望和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你看见了吗?他变了,说不爱就不爱了!”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什么真感情,都是骗子,都是骗子!”
源源不断的控诉声响彻耳畔,裴意被无力挣脱的窒息感憋出了眼泪。
终于,眼前人猛然将他松开,却逼着他牢牢记住,“小意,你记住我的教训!别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别傻乎乎将自己往火坑里推!”
“宁愿一开始就没有,你记住没有!”
说完,许容就拿起一旁的美工刀,狠狠地对着自己扎了下去。
“——容爸!”
裴意从梦中惊醒,他坐起来压住太阳穴,心有余悸地急喘了两口气,自言自语,“我、我知道。”
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他能碰的。
他不能理解,也不想要去尝试。
裴意的视线环视了一圈,目光触及到衣柜上后,脑海中终究迸出一个快刀斩乱麻的想法——
不能继续再待下去了,他得走!
与其想那么多,还不如直接远离这一切,只有这样,他才能心无旁骛地继续着自己的事业!
…
深秋的天色总是暗得特别快。
凯叔敲开了书房的门,手里还拿着一个空空如也的餐盘,“二少。”
被迫在书房‘待’了一天的薄越明见此,稍稍安心下来,“总算肯出来了吃饭了?”
凯叔点头,“小先生饿了快一天了,晚餐吃得还挺多,看来是缓过来了。”
错过了早餐,中餐连着下午茶又没动,要是晚餐还不肯吃,那薄越明就得想办法撬了小卧室的门,将这只躲猫猫给揪出来了。
薄越明合上工作文件,“我上去看看。”
凯叔点了点头,带了一句作为长辈的提醒,“二少,你和小先生坦白这事也要循序渐进,毕竟藏了这么久,也得考虑他能不能接受你的伪装。”
薄越明略有所思,“嗯,我心里有数。”
…
薄越明不再耽误时间,稳步上了楼,他才刚踏入小客厅的房门,迎面碰上了准备出门的裴意。
四目相接的那一刹那——
裴意一个急刹车,掉头就想要往自己房间里钻,不知道还以为是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薄越明又气又无奈,“裴意?”
“……”
裴意突然止步,迅速反应过来后又恨不得拍自己一脑门!
这三四个月装“傻”装习惯了,只要薄越明一开口,他必定乖乖照做。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裴意不得不继续展示出自己炉火纯青的演技,背对着薄越明就是一个哈欠,“啊——好困!”
尾音颤了颤,有种说不出的撒娇感。
薄越明见他一直背对着自己,明知道有小猫在故意躲避,但还是逗着问,“‘睡’了这么一天还不够?昨晚那些事情就这么费你力气?”
“……”
裴意听出他语气里的愉悦,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昨晚的画面。
他第一次缴械投降后,窝在薄越明的怀里一个劲地缓不过神,最开始说好的‘帮忙’都成了泡沫浮影,后者实在忍无可忍,就换了另外一种方式。
虽然没做到最后,但该交代的、两个人倒是都交代了。
裴意全身上下都烧得慌,连后颈的那颗痣仿佛都染成了红色。
薄越明无奈,“迟点再睡,我有话和你说。”
裴意假装自己听不见,蜗牛步地往自己小房间挪了挪。
薄越明哪里察觉不出他的小动作,只要主动上前,“裴意,我……”
下一秒,原本背对着他的裴意突然转身,难得主动地抱住了他,“二哥。”
薄越明微怔,却没有拒绝他的投怀送抱,“嗯?怎么了。”
裴意承认,自己的这个拥抱带着“讨好卖乖”的成分,他不想深究昨晚发生的一切以及藏在了背后的心意,免得打乱了自己想要离开的决定。
“我困。”
裴意顿了顿,又带着连自己都没想透的一句告别,“老公,晚安。”
薄越明向来镇定的思绪因为这声称呼,慢了半拍。
纵有千言万语,也都被这一个理由、一句称呼给挡了回去。
“再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还拿这个理由就没用了。”薄越明轻捏了一下怀中人的后颈,“晚安。”
裴意似有若无地蹭了一下他的肩膀,转身迅速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啪嗒。
房门轻关。
薄越明站在原地,回味着裴意那声突如其来的老公,总觉得卖乖之余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薄越明想起对方今天过于的反常闪躲,遇事向来冷静果决的他又一次陷入了自己怀疑和无奈——
说实话,他同样没什么恋爱经验。
即便有联姻关系和相处作为前提,但他还没有和裴意明确过关系,昨晚那样试探心意的做法是不是过于越界了?
…
是夜。
裴意看着窗外被隐藏进黑暗里的微弱树影,将已经整理好的简便行李箱重新合上——
他顶着原主的身份进入薄家时,箱子就没带上多少东西,如今要离开了,要带走的东西依旧不多。
裴意看着眼前已经长大了不少的小黑猫,低声询问,“探长,你要留在这里陪二哥,还是陪我一起走呀?”
探长偏了偏自己的脑袋,似乎特别不能理解裴意的问题。
但它还是像往常那般应答了一下,“喵呜~”
“那就是跟我走了?”裴意默认,旋即又轻笑着自言自语,“感觉我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丢了薄越明就跑路,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探长靠近裴意蹭了蹭,乖乖陪着。
裴意看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了,按照薄越明以往的生物钟,这会儿应该已经入睡了。
“探长,我带你出去玩,你待会儿乖乖的,不能吵,知道了没有?”
“喵~”
裴意深呼了一口气,极其小心地打开了房间的门。
小客厅里依旧留了一盏微弱的小灯。
裴意望着对面主卧紧闭的房门,才压下去的心绪又起伏了一瞬。
他连忙握紧行李箱的提带,示意脚边的探长跟上,“走!”
还没等一人一猫走出小客厅——
忽然出现门口的薄越明就准确无误地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你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