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章和孟庭静交好了——这件事在宋家引起了一场不小的地震, 其中最为震撼的当属宋晋成,听闻消息之后,他立即去孟素珊屋里坐了一会儿。
“你弟弟好像跟五弟关系不错, 这两天总一块儿出去?”
“是么?”孟素珊很高兴, “那挺好的呀,五弟在海洲人生地不熟的,你们兄弟又都忙, 没什么时间照顾他,整好庭静带他出去走走,”孟素珊抿着嘴笑,“也是五弟长得好,庭静心高气傲眼高于顶,总算也有个他看得上的朋友了。”
宋晋成对年过三十仍天真烂漫若少女的妻子简直无可奈何,也明白她是被保护的什么都不懂,只能作罢,“这屋里什么怪味?”
孟素珊道:“新开的药。”
宋晋成沉默片刻,伸手攥了下孟素珊的手, “是药三分毒,少吃点。”
“吃着吧, 调理身子的……”孟素珊靠向他的肩膀, “万一呢?”
宋晋成搂住她,掌心在她肩头摩挲了一下, “辛苦你了, 我……我下午还有事,先走了。”
宋晋成急的同时, 宋业康也很着急。
宋玉章和孟庭静走的近了, 这意味着什么?
宋晋成娶的是孟庭静的姐姐, 傻子都知道孟家是支持宋晋成的,宋玉章同孟庭静交好,那不是摆明了宋玉章也倒向了宋晋成吗?!
宋业康心急火燎,却也无计可施,宋晋成比他早生了六年就处处压他一头,无论是在银行还是家里,好像全由得这大哥做主,他心里不服,然而并没有力量足够来与这天然的大哥对抗。
就连拉拢宋玉章,宋晋成也比他下手更快!
宋业康怒火攻心,在银行又不能失态,他现在有一股冲动想去将保险箱砸了,将宋振桥的遗嘱拿出来看上一眼——看上一眼,他也就死心了。
宋振桥是位很残酷的父亲,他从来不展示对任意一个儿子的偏爱,就只是按照儿子出生的顺序将儿子们一个个安排在合适的位置。
整个家庭都随他摆布着,直到半年前宋振桥的身体忽然不好了,一切都才有了变数。
只是这变数太有限了。
宋振桥未病倒前,已将整个家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他人虽然躺在医院,灵魂却依然无处不在地笼罩着这个家,整个宋家也依旧是按照他未病之前那般转动。
第二个变数就是宋玉章了。
比起宋玉章骇人的美貌,宋振桥对宋玉章不同寻常的看重才令宋业康更觉骇人,就这么一个野种,宋振桥为什么这样看重呢?难道是因为人在病中格外脆弱的缘故?那么宋振桥有没有在自己脆弱的时候立下一些有失偏颇的遗嘱呢?
心乱如麻。
但还不是该乱的时候!
宋晋成有孟家帮衬,他未必就寻不到自己的助力!
宋家的暗潮汹涌,宋玉章身处其中倒还勉强也算得上怡然自得。
人生在世权财色,这三样无论哪一样,宋玉章都挺喜欢,当然是想全都要,这么多年行走江湖,宋玉章心里也很明白事上没那么多好事,人太贪心必定会遭反噬。
他本性就耐不住寂寞,酷爱寻找刺激,这样的癖性有时更需要小心谨慎,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还是珍惜些吧。
在克制作怪的欲-望方面,还是孟庭静帮了宋玉章的忙,孟庭静这一款型的,宋玉章还未曾交往过,所以单是他这个人就够宋玉章先新鲜一阵子了。
宋玉章顺着楼梯“咚咚咚”下楼时,宋明昭嬉皮笑脸地跟上来勾住他的肩膀,“五弟,哪去啊?”
宋玉章对他清爽的一笑,“看电影。”
“看电影?是乐瑶儿新上的那部?”
“对。”
宋明昭变了脸,不满道:“咱俩说好的事你都忘了,自己一个人出去找乐子,也不想着点我这个四哥。”
宋玉章道:“四哥你要做学问,我哪敢打扰?”
宋明昭道:“你少废话,大学里几个人做学问?你别告诉我你在牛津成天除了上课什么都不干啊,我听说国外玩得更凶,梅毒不就是洋鬼子搞出来的?”
宋玉章失笑,“四哥,扯远了吧。”
宋明昭搂了下他的肩膀,“不扯远,扯近的,走,咱们一起看电影去!”
宋玉章被他搂在怀里劫持一样地往外走,他始终笑着,觉着宋明昭也挺有趣,是个聪明的蠢人,主要相貌不差,否则他也是真受不了。
兄弟俩亲热的像连体婴一般地出来,在草坪上喂鸟的孟庭静见了这副场景,脸色微变,随手将手里剩的鸟食抛了出去,大白鸟激动得像大白鹅一样嘎嘎大叫了两声,尖嘴对着草坪“剁剁剁”地猛啄。
“庭静哥!”
宋明昭像完全没有料到似的,用相当快活的语气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孟庭静看向宋玉章,宋玉章背着手笑而不语,笑容在孟庭静眼里很不中看——他跟宋明昭又不是亲兄弟,还笑得这样骚里骚气的!
孟庭静抽了手帕,低头边擦手边随意道,“我们约好了一起去看电影。”
“原来如此,五弟你怎么也不说呢?这样,带上我,咱们哥仨一起去给乐瑶儿捧个场!”
“乐瑶儿?”孟庭静抬头道。
宋明昭乐了,“庭静哥,你去捧人家的场,难道不知道人家是谁?乐瑶儿可是最近整个海洲最红的电影明星了,这回同她搭档的是红了好多年屹立不倒的郑克先,金童玉女,强强联合,很是登对啊。”
听完之后,孟庭静的神情堪称无语,目光隐晦地看向宋玉章,“你坐我的车吧。”
宋明昭挤进了小团体便心满意足,不非要求宋玉章跟他一起,大方地放开了手,还将人往孟庭静方向推了推。
宋玉章踉靠到孟庭静身旁,孟庭静理也不理他,先转身坐车去了。
宋明昭注意到这情形,微微一笑,路过宋玉章身边时,用肩膀轻撞了下宋玉章,还冲他挑了挑眉毛,神情中都包含着“看,到底不是自家兄弟,不好伺候吧”的揶揄。
孟庭静人已坐到了车内,目光透过车窗看着两人,他发觉宋玉章在宋明昭面前的神情充满了含蓄的优雅,任人解读的神秘,同在他面前还是不大一样的,宋玉章在他面前,装得成分并不是那么多。
宋玉章上了车,人没坐稳,袖子就被扯了,“你是故意的么?”
宋玉章看向孟庭静,神色无辜,“我不知道四哥会突然出来。”
“我不是说他,”孟庭静看了一眼前头的司机,他伸手勾了宋玉章的脖子,将人拉近,压低了声音咬耳朵,“我说的是郑克先。”
孟庭静身上没有宋玉章从前爱过的那些公子哥的香水味,极为干净的皂角水汽,闻着也挺香,宋玉章也压低了声音,“郑克先怎么了?我不认识。”
孟庭静眼睫垂下,目光锐利地射出,仿佛是想看透宋玉章有没有说谎。
兴许宋玉章自己也不知晓,他现在在孟庭静眼里就是个混蛋透顶的美丽骗子,对他的一言一行,孟庭静都始终留有一分戒心去猜疑。
“不认识就算了。”
孟庭静松开了手。
他这样话说一半,换了旁人或许会好奇地追问,宋玉章也好奇,但他不会轻易展露自己的好奇,不给人吊他胃口的机会。
宋玉章若无其事地单手垫在车窗,看向车外路过的风景。
孟庭静也是个沉得住气的,宋玉章看风景,他也看风景。
两人谁也不理谁,并不像传言当中的那般“交好”。
今日是电影首映,郑克先人脉广,乐瑶儿正当红,来了不少海洲有头有脸的人物,整个影厅都被包下了。
孟庭静与宋家两兄弟避开了人群,从后门进入,宋明昭还奇怪,“咱们为什么不到前头去凑个热闹?”
孟庭静道:“算了吧,别去抢了人的风头。”
“抢风头?”
孟庭静瞟了一眼两人中间的宋玉章,又看向宋明昭,“你说呢?”
宋明昭恍然大悟,他哈哈一笑,伸手又搂了宋玉章,“五弟,你要是去演电影,那可就真没郑克先什么事了。”
宋玉章淡淡一笑,心想他是嫌自己命太长才去演什么劳什子电影,怕仇家找不到他吗?
海洲就是这一点不好,太热闹,报纸太多,照相机也太多。
混吧,混过一段时日,混到宋老爷子归西,他也做一回孝子贤孙,披麻戴孝赚他妈的一大票!
影厅后门要穿过一个回廊才能进入正厅,宋明昭与两人说说笑笑的,见孟庭静一直兴致不高,他的那点聪明又发动了,找个借口,说自己急着去释放自然,先行一步,给两个原本约好的朋友一些单独的空间。
只是他未料到,他一走,两个人更是摆出了无话可说的架势,互相都不开口。
宋玉章是看孟庭静这样隐忍不发很有意思,孟庭静是不想令宋玉章觉着有意思,两人很奇异也很默契地较起了劲。
脚步都是悄无声息的。
回廊一转,孟庭静忽然停住了脚步,拉了身侧的宋玉章回身靠在一侧暗紫色的紫薇花旁躲避,紫薇花轻打在额侧,宋玉章看向孟庭静,孟庭静冲他摇了摇头。
片刻之后,男女争吵的声音传入了两人耳中。
“你问我的意见,我说过了,这孩子不能要!”
“为什么?凭什么?这是我们的孩子!”
“正是因为这是我们的孩子,所以这个孩子才更不能要!”
两人声音压得低低的在吵,宋玉章侧耳听了,发觉是一桩很寻常的爱情纠葛,顿时便觉着兴趣缺缺,他微侧过脸,欣赏起了孟庭静分明的下颚线,其实孟庭静单看侧脸,并不像个小白脸,因为轮廓中显现出一股坚毅锋锐之意,毫不柔软。
孟庭静低下了头,目光淡淡地看向宋玉章。
宋玉章并不避讳自己方才的偷看行径,微微一笑。
孟庭静靠过来时,宋玉章以为他又会亲他,像前几天在戏园子里那样,然而孟庭静并没有,他只是靠在他的耳边同他说话,问他:“好看么?”
宋玉章笑了,也同他耳语,“一般。”
孟庭静也笑了,“没有你艳压群芳。”
隔着大片的紫薇花,一对男女争吵,一对朋友私语,争吵的两人动静逐渐小了,宋玉章越过孟庭静的肩膀,拨开花叶望了过去,嘴唇微微一偏,靠在孟庭静的耳畔道:“是乐瑶儿和郑克先……他们走了。”
孟庭静放开手,回身又看了空荡荡的回廊一眼,“走吧。”
他放手,宋玉章却拉住了他的袖子,笑容调侃,“郑克先是不是你的……”
孟庭静站立不动,目光从上到下刷子一般将宋玉章刷了一遍,“你在吃味?”
宋玉章道:“那倒不是,谁还没有过去呢?”
孟庭静冷讥地一笑,“听这口气,你的过去很是丰富啊。”
宋玉章摆了摆手,谦虚道:“好汉不提当年勇。”
孟庭静冷笑了数声,忽然展臂如宋明昭一般把人劫持到怀里向前走,“郑克先是你大哥在外头养着的,少给我扣帽子,一个小玉仙还不够么?”
宋玉章回眸,眼睛亮得惊人,孟庭静从他眼里看到了浓郁的唯恐天下不乱,他内心的邪恶因子也有些被激发出来了,又靠向宋玉章的耳边低低道:“你大哥除了郑克先之外,还在外头养了个女的,你猜是谁?”
宋玉章几乎是马上就猜到了,“乐瑶儿?!”
孟庭静掌心刮了下他的下巴。
宋玉章只是普普通通地约孟庭静出来玩一玩,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戏看,他边走边道:“那这两人搞出了孩子……这……”
“郑克先不想要这个孩子,乐瑶儿不肯……”宋玉章有感而发,“可惜了,这事不好收场,郑克先是对的,他们两人都身不由己,做不了自己的主,这孩子不能要。”
“我倒觉得郑克先的做法是下乘,如果是我,就让乐瑶儿把孩子生下来。”
孟庭静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气声一般掠过宋玉章的耳,“生下来,谁又知道是谁的种,说不准就瞒天过海一步登天,成了宋家金贵的少爷呢?”
宋玉章脚步微顿,瞥眼看向孟庭静,孟庭静正目光幽深地看着他。
宋玉章微微一笑,心思在电光火石之间转了数圈,他道:“哪那么容易?生下来不滴血认亲吗?”
“滴血认亲?”孟庭静淡淡一笑,搂着人继续向前走,“你我都是留过洋的,难道不知道滴血认亲这法子只能拿来骗骗那些没读过书的无知愚昧之人?德国现在有个通过血型验证亲缘关系的法子,十分可靠,是不是亲生父子,一验便知,方才我也是开玩笑的,宋家的大少不是傻子,没那么容易上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