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丸岚和琴酒隔着一支枪的距离,在寒凉的夜风中对峙。
琴酒银白色的发丝被风吹起,缠绵地勾在枪上,眸子里的绿色浓重的像是化不开的墨。
乌丸岚讽刺地勾勾嘴角,这个人明明像是精灵的配色,皮子
琴酒感受着头上冰冷的枪管,突然笑了,他单手抓住窗沿,另一只手用力抓住枪口:“你敢开枪吗?”
感受到手下从枪管传来的细微抖动,他嘴角恶劣的笑容更加肆意:“开枪很简单,手指搭在扳机上,扳机带动撞针,子弹射出,讨厌的家伙就永远从世界上消失了……你不想试试吗?”
这个混蛋。乌丸岚的手指紧了又紧,四年前这个家伙也和他说过同样的话。
不过那时候枪口指着的不是他。
四年前。
某高官府邸,黑泽阵走在前面,右手不断的向地面滴血,留下一串鲜红的血渍,乌丸岚跟在后面。
黑泽阵眉头紧锁,乌丸岚不愿意杀人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虽然觉得这是个愚蠢的坚持,但是在没有影响到他之前,他也懒得去管。
但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有一个不愿意杀人的同伴,对他来说是个多大的累赘。
刚才如果不是乌丸岚偏转枪口,放过了那个女秘书,他也不会在撤离的时候,被藏在桌子
这次是他运气好,没有被打中要害,下次呢?乌丸岚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害死他们两个人。黑泽阵走过某间房间的时候,耳朵轻轻一动,停下脚步踹开那间屋子的房门,从屋里揪出了一个女人。
这里已经完全被组织接手了,在黑泽阵看来,这是个绝佳的训练场所,他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改掉乌丸岚的坏毛病。
女人蜷缩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看衣服她应当只是这里的仆人。黑泽阵抬眼直视乌丸岚:“杀了她。”
跟在他身后的乌丸岚顿住,皱眉:“你这是做什么?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杀了她。”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次。
“不要闹了。”乌丸岚有些头痛的捏捏眉心,他以为是黑泽阵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生气:“刚才秘书的事情是我判断失误,下次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黑泽阵沉默。
乌丸岚尝试说服他:“这个女人和这次的任务有关系吗?你让我杀她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黑泽阵像是听到了好笑的话:“杀人还需要理由吗?你低头看看……这种像是绵羊一样的东西,想杀就杀了。”
你在说什么啊。
乌丸岚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回去,这是一个人啊,尽管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但是从她粗糙的双手,还是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已经算不上年轻了,这种情况下她还是选择来到这里应聘仆人,应该是很缺钱吧。说不定家里有好几个孩子还在等着她回家……
“你难道以为我们和他们是一样的东西吗?”黑泽阵说:“狼吃羊需要理由吗?他们没有爪牙,也没有武器,所以他们就活该被我们杀掉,这种简单的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吗?”
“开枪很简单,手指搭在扳机上,扳机带动撞针,子弹射出,这个女人就永远从世界上消失了……你不想试试吗?”
看乌丸岚还是没动,琴酒逐渐耐心告罄,抬起枪指着乌丸岚,神色冷漠:“我不需要连杀人都不敢的同伴,如果你不开枪,我就只能在这里解决你,这样上面才会给我一个更合适的搭档。”
他们对彼此都很熟悉,所以乌丸岚看着对方的眼睛,就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黑泽阵是真的想杀了他。
当时乌丸岚是真的把黑泽阵当作家人,突然发现在对方眼里,自己最多算是好用的工具,还是随时可以被更换的那种,失望和心寒可想而知。
乌丸岚转身就走,而黑泽阵也果然像是他说的那样,毫不留情的开枪了,如果不是后来赶来的八方绪子,乌丸岚说不定真的会死在那。
也就是那次,黑泽阵被从家臣中除名,变成了后来组织中让人闻风丧胆的琴酒。
琴酒和乌丸岚。
从七岁到十六岁,他们一直是最默契的搭档和彼此最强劲的竞争对手,师从同一个老师,做着相同的训练,知道对方身上每一块伤疤的来历……即使他们现在彼此厌恶,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恐怕是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就像是琴酒能在田本病院提前预计到乌丸岚的撤退路线,乌丸岚也能猜到,如果琴酒抵达现场,他一定会选择这个教室的这个位置,在离开前最后确认情况。
现在,果然在这里堵到了这个家伙。
不过他今天在这里可不单单是为了报仇的。乌丸岚把枪口从他头上移开,顶在他的肩上:“只要是冲着你肩膀开枪就足够了吧?
乌丸岚满意地看到琴酒的脸色变黑,说:“告诉我是谁让你来这里的?”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不然也不会提前在这里设好埋伏。
“还是想在你这里确认一下。”乌丸岚吐出一个名字:“朗姆?”
琴酒没说话,乌丸岚继续说:“让我猜猜他的命令……趁机把事情闹大,让那位大人对我彻底失望?应该差不多就是这种命令吧。”
朗姆,这个组织中的一把手,已经是第三次试图给他找麻烦了。
人和人互看不爽的原因,无非就是那几点——钱、色和权。
乌丸岚并不觉得组织一把手是会缺钱和女人的人,那么就剩下最后一条了,朗姆认为他威胁到了他的地位,所以才会这样着急的想要把他拉下水。
乌丸岚眼中流露出思索的神色,就在这时,琴酒抓着窗沿的手猛的用力,翻身跃上窗台,劈手就去抓那节白皙脆弱的咽喉。
以他对乌丸岚体术的了解,这一下对方绝对躲不开。
“啪。”
一只手掌从侧面截断他的攻击,然后变掌为拳袭向他的面门。琴酒踩在窗沿的边缘,硬接下这一拳,才得以跳进屋内,脚落在了实处。而乌丸岚也早就被拉到了他碰不到的地方。
他偏头吐出一口血沫,阴冷的目光看向窗口的那个卷发男人,对方毫不畏惧看了回来,缓缓摆出了拳击的动作。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想揍你了。”松田阵平眼睛里跳跃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他们之前见过吗?琴酒并没有从记忆中找出能和这张脸匹配的名字,不过这并不重要,并不是每个人都值得他花费脑细胞去记住。
两个人在窗边迅速交手,琴酒在心里默默评估对方的实力,对方的拳击并不是花架子,很有可能接受过专业的训练。
自从乌丸岚到东京后,乌丸峰谷,朗姆还有那位大人,都一直在暗中观察乌丸岚,确保他周围是‘干净’的。
那么……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又是从哪来的?琴酒余光扫过乌丸岚那边,对方又重新端起了枪,慢吞吞的瞄准。
再打下去也讨不到好处了。琴酒清楚的知道这一点,除去面前和他缠斗的卷毛男人,乌丸岚身后还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刚才身手敏捷的把乌丸岚拉出了他的攻击范围,明显也受过格斗训练,如果他等下上来帮忙,琴酒也不确定能否全身而退。
只能收手了。琴酒一脚横踢,松田阵平下意识的用手肘格挡,谁知对方虚晃一枪,转身便抓住窗框上沿。
等的就是这一刻。乌丸岚扣下扳机,子弹没入人体的声音,琴酒闷哼一声,抓着外面墙体的手硬撑着没有松开,逆着月光,回头看了他一眼。
乌丸岚缓缓站直:“晚了四年的子弹,还给你,从此之后你我两清。”
“两清?”琴酒嗓音低哑,透着疯狂的味道:“永远也别想。”
他想的倒是简单,可他们两个之间的纠葛又岂是一枚子弹就能说清楚的,两清?想都别想。
黑色的风衣下摆消失在窗口,一直站在阴影处没动的山口介之才走了出来,神色复杂:“你和他还有……过节?”山口介之难得委婉了一下词句,毕竟两个人刚才看起来可不只是过节,更像是杀父仇人。
他刚才不管是帮谁的很尴尬,所以在看到乌丸岚没有危险后,索性选择站在角落里不说话。
乌丸岚唔了一声算是回答,问松田阵平:“伤到了吗?”
松田阵平刚想摇头,乌丸岚就伸出手指戳在他肩上,这里刚刚被琴酒踢中,触碰之下带着骨头缝都疼,他一个激灵,感觉自己尾巴和耳朵都要抖出来了。
“干嘛?”他粗声粗气的喊回去。
乌丸岚刚想说什么,旁边的山口介之先忍不住了,问:“这位是?”能和琴酒打成平手的人,不应该是他没听过的无名之徒。
乌丸岚指指松田阵平,说道:“松田。”
松田阵平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萩原。”
萩原研一伸出手和山口介之短暂接触后分开,笑眯眯地说:“请多指教哦~”
这是他们两个和乌丸岚商量后做出的决定,以乌丸岚手下的身份重新出现。
他们不像是诸伏景光,他们两个的死亡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
尤其是松田阵平,连从逃生通道侥幸逃脱的借口都说不通,只能先给他们两个安排一个合理身份,然后走一步再看一步了。
唔,还有另一层原因,就是乌丸岚想看看安室透在看到他们两个之后,能脑补出什么剧本,他也好接着往下编。
楼下的警察已经逐渐散开了,山口介之看伊藤正一离开时面如死灰的样子,就知道他被人摆了一道,在玩具店里恐怕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如果他幸运的话,接下来他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不过这种概率很小,因为山口介之并不认为,乌丸峰谷会好心到放这样一个知道他底细的人去监狱里养老,伊藤正一大概率会在开庭前暴毙。
而那间玩具店,依旧像是一株杂草,顽强的生长在银行和拉面店的夹缝中。
山口介之离开后,松田阵平依旧维持着半倚在桌边的姿势,没有动。
乌丸岚走过去,松田阵平转头,面无表情的回望。“怎么?”
乌丸岚伸出手指,换了个地方,戳在他腰侧。
“嗷——”
瞬间人形垮塌,乌丸岚从衣服堆里拎出一只哼哼唧唧的卷毛猫猫,无奈道:“不能动了就别硬撑啊。”
乌丸岚和琴酒从小打到大,太知道对方下手有多黑了,打人专挑疼的地方揍,一场格斗下来,经常关节脱臼,行动困难。
松田猫猫挂在乌丸岚的手腕上,哼唧两声没说话。
既然变成猫了,那放松一点也没关系了。
毕竟丢人的是卷毛猫猫,和他松田阵平有什么关系。
刚才和那个银发男人的比试,还是他赢了。
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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