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请。”
隐月走在左前方,时不时回头招呼她。
司一珞颔首跟上,暗中偏头打量湛王府中的护卫布局,院中护卫守在各处,巡逻的护卫提着灯笼走过。
外松内紧,暗处微不可查的呼吸声布满各处要塞。
她本来打算暗中潜入试试湛王府的护卫,走到门口改了主意。
不知道周湛对她的信任有几分,如此,一来怕惹嫌隙,二来,湛王府几乎无懈可击。
隐月推开书房的门,请她进去。
从窑变蓝色的莲台香炉里上行的淡淡青烟中散发出着兰花香味,周湛身穿天青色道袍,闭目靠在书桌后面。
“下官见过湛王殿下。”
周湛睁开眼睛,咳嗽几声,起身拱手道:“失礼了,司大人莫要见怪。请——”
司一珞落座,看他从书桌后绕出来的动作仍旧羸弱。
“殿下,我们不妨开诚布公地谈谈。”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视线,“例如殿下的病,也不能总装下去。”
周湛唇边的笑意瞬间僵硬,面色晦暗。
“司大人这是何意?暗指本王会像禄王叔一般下场?司大人一面对本王示好,一面构陷本王的皇叔,司大人就是这般效忠的?还是说,司大人以身试险,给本王布局……”
周湛捂住嘴巴咳的胸腔震颤,司一珞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桌案前,提笔蘸墨,在宣纸上留下了一个地址。
“我司家世代军户,从太祖时就跟着四处征战。祖上虽然没出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但是子孙后代还算孝顺。”司一珞顿了顿,放下笔,“我家的祖坟就在此处,下官若是另有居心,殿下可以去挖我家祖坟。”
周湛的咳嗽声戛然而止,一口气提不上来脸憋得通红,不知道是太过惊讶,还是其他……好吧,他确实是太惊讶了。
司一珞不按常理出牌。
他想过司一珞的投诚是与别人联手给他设的圈套,也想过她可能受命父皇来试探他。
不怪他多疑,眼前的女子执掌锦衣卫,手握监察缉捕的生杀大权,父皇春秋鼎盛,她大可不必过早陷入泥潭。
更何况,她选择的还是没有任何优势的自己。
这个地址……
周湛暗搓搓的目光扫过纸面,司一珞将纸张折叠大方呈上。
“殿下明天派人出城,三天后可得到答复,若下官所言有虚,任凭殿下处置。”
周湛捏着她家祖坟的地址,喊人也不是,不喊人也不是。
尴尬的咳嗽两声,虚弱道:“本王情绪过激,司大人莫要生气……”
司一珞心中暗叹,得,他跟沈茉冉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就说这演技,这脸皮……示人以弱,予人以强。
她今天长见识了。
“殿下若还有疑问,下官愿意等殿下三天,三日后再登门拜访,届时,还望君臣交心,两不相疑。告辞!”
少女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中,隐月溜进书房。
纸上字体苍劲有力,周湛吩咐道:“去查查吧。”
司一珞行事果断狠辣,几次三番对他示好,上次他在圣心湖暴露,等了这许久,朝中风平浪静,他心里其实已经信了一半了。
另一半……禄王的事情让他无法开怀。
兔死狗烹,天家无亲情,他与禄王虽是亲叔侄却没见过几面,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只是对他的结局唏嘘。
他要重新布局谋划,保不准再装下去,他也落得个同样的结局。
司一珞若能为他所用,他自然是乐意的。
隐月应是。
“殿下,礼部官员明日过府与您商讨大婚事宜。距离大婚不到两个月了,您让属下去查沈大小姐……沈大小姐素日端庄知礼,待人友善。属下到现在没有查出不妥。”
“您那日当真是被沈大小姐推下水的?”
隐月当时被一条黑影引走,赶到时,护卫已经将他拖到岸上了。
他以为自家主子又是被人谋害……
“她端庄知礼?”周湛仿佛听到了笑话,“将你查到的东西递上来。”
隐月将厚厚一打记录着沈茉冉日常起居的本子翻出来放在他桌案上。
记录上,她待下人宽和,待弟妹庶母有礼,时常出入沈相书房,足见其深得沈相器重宠爱……周湛皱眉,将最初从径山寺回来时查到的资料拿出来。
“三月份,这位沈大小姐因为谋害弟妹被发配出京,六月份就声名鹊起,深得相爷宠爱器重了?”
“消息是被谁抹掉的,其中又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去查清楚。”
他的手指落在一处,白纸黑字记录着姨娘沈氏,急症暴毙。
姨娘暴毙并不算稀罕事,稀罕的是,就在父皇赐婚当晚,被赐给五皇兄做侧妃的沈二小姐的生母暴毙了。
巧合吗?
沈相府,书房内。
沈茉冉将三法司牵扯进去的官员的罪名列出来递给沈案兴。
“父亲,这是今日在司一珞书房看到的文书。”
人是锦衣卫抓的,还没定罪,除了锦衣卫内部的人,无人知道这些被抓的官员会被定什么罪名。
抓的人多是三法司的,沈案兴手底下有名有姓的牵扯进去了三个,大理寺两个,督察院四个,底下的小头目大概有几十个。
提前一步知道曜帝的安排,他也好及时补缺,顺带在其他部门安插人手。
沈案兴很满意。
“辛苦了。”
沈茉冉见他没有让她掺和的意思,便主动开口说道:“爹爹打算如何做?插漏补缺吗?”
沈案兴从她的话里听出更多含义,问道:“你觉得不妥?”
“爹爹,朝中官员结党,您觉得皇上会不知晓吗?”沈茉冉从容道,“三法司中,刑部捏在您手里,大理寺背靠包阁老,督察院有伯阁老撑腰,伯阁老与包阁老两家走得近,但是两人面和心不和,您与两位阁老面不合,心也不合,皇上才放心任由您结党。”
“但是皇上本不喜官员结党,如今闹了这一出,您若是在其他部门插漏,在自己部门补缺,皇上会怎么想?”
“女儿如今被指婚湛王,明姝被指婚裕王,两位殿下私交甚好,爹爹难道不怕引来皇上忌惮吗?”
沈案兴拿到罪状时的得意散去大半,警惕道:“你觉得为父应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