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府上不养闲人,小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会做些伺候人的活儿,只希望大人莫要嫌弃。”
司一珞莫名想到从前她伺候魏赫言时的情形,他却是从未有过难为情。
天生贵气,也是刻在骨子里的。
“小人告退。”
司一珞看着自己的手,伤口包扎得很好,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夜色还未完全褪去,岳北书恭敬候在门口,听见她起床的动静,扬声道:“小人进来了。”
她手上有伤不能沾水,岳北书便沾湿帕子递给她。
帮她抻衣服系腰带穿鞋,如恭送丈夫上朝的妻子一般细致体贴。
要放长线钓大鱼,就要给点鱼饵。司一珞忍住不适,穿戴整齐,辅一出门便瞧见魏赫言。
“呦,司大人气色不错。”魏赫言站在马车上,“红袖添香阴阳调和,司大人好福气!”
项云牵来马,司一珞翻身上马背,对他的话充耳不闻,马蹄哒哒响起来,良久后听到她的回答。
“督主下次再去府上可以走正门。”
魏赫言眯眼瞥着项云,他自认昨晚没有惊动司一珞府上护卫,她是怎么知道的?
吩咐马车追上她,魏赫言掀开车帘。
“司大人这是恼羞成怒了?怪本督利用了大人?”
他指的是抓捕凶犯那次。
“本督家大业大,怕被那几个老匹夫盯上,司大人孤家寡人一个,武功高强,有什么所谓呢?”
从前怎么不知道他这么无赖?
“督主为何这般理直气壮?”他有手段,司一珞也早做好了跟他对上的准备,“人犯到了督主手里,交代什么不是督主说了算?督主想做好人,却让下官得罪人。”
司一珞真正生气的不是这件事情,是他上一刻还在撩拨她,下一刻就可以利用她,与上辈子一样的利用。
她气自己为什么明知道他没有心肝,却还是跳进他的圈套!恨铁不成钢,气自己被美色迷了眼。
“你们锦衣卫干的不就是得罪人的差使?”魏赫言下巴枕着手背,“司大人也不是全无所获,至少收获了禄王殿下的感激,我们算是双赢。”
司一珞双腿裹紧马腹,蹿出老远。
魏赫言打帘看着她,吃声一笑。
还以为她没脾气呢……
进入六月,早起时还算凉爽,待到早朝结束,太阳一出来,天地间如同烤炉,空气里都是烈焰的味道。
宫里赏赐的冰块儿还够每人吃一碗冰沙,有钱的衙门自己出钱买冰放在衙门里,没钱的衙门不仅没冰,还得出门干活。
伶音阁的大火让今年的五城兵马司格外忙碌,圣心湖畔的繁华闹市中,焦黑的建筑树着给人警醒。
五城兵马司的下官正在逐条街道排查隐患,身上的衣裳湿了干,干了湿,在布料上留下盐白色的痕迹。
最热的午后,街上连一条狗都没有。
忙忙碌碌一天,太阳落山之后,暑气散了些,街上才开始有了人气。
人气越聚越旺。
一更宵禁,宵禁前的街上人山人海,湖边游闲纳凉的人差点将湖堤踏破,湖面数艘画舫飘向湖中心,飘来驳杂在一起的悦耳的丝竹声。
冯全穿着朴素的青衫,敲开了疏香楼二楼最里间雅间的门。十二三岁的丫鬟福身行礼之后,将他让了进去。
“小女子见过冯公。”
沈茉冉面前摆了一套影青色薄胎甜白瓷茶具,待冯全落座,动手泡了一壶碧螺春给他斟上。
“洞庭碧螺春,不知道冯公喝不喝得惯。”
冯全浅尝一口,赞道:“清香袭人,好茶。冯某只在御前喝过,不过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因此茶茶香独特,所以记忆犹新。”
“不知沈小姐今日约某前来,所为何事?”
沈茉冉之前给他送过一封招揽的书信,隔了两日才约他出来。他肯赴约,就成功了一半。
“小女子做了一篇文章,想请冯公点评。”
沈茉冉将文章呈上,冯全升迁之前在书院教书,她在百花宴上做的文章他看过了,针砭时弊,见解独到,确实是一篇好文章。
这一篇无关时政,讲的是水利。
“今春雨水多,不少地区遭了涝灾,夏季又太过干旱,秧苗枯死。若能兴修水利,助百姓涝时储雨,旱时浇灌,朝廷和百姓有了应对天灾的能力,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这篇文章不是空泛的叙述,而是捡了京畿附近几条大河详细分析可行性,也做了工期预算,花费预算。
冯全看得入迷,半晌才回过神来。
“沈小姐大才,冯某甘拜下风!”
作这样一篇文章,不仅要熟悉京畿附近河道的情况,还要实地勘察,了解工程中的各项消耗……
饶是他自诩博学,若想写出这篇文章,少于三个月的时间也做不出来。
冯全犹豫问道:“沈小姐若是替父招揽,恕冯某直言,相爷的某些手段,冯某看不上眼,冯某半生清名,不可能与相爷同流合污……”
沈茉冉替他斟茶,笑道:“出嫁从夫,小女子自然不是为了父亲招揽冯公。”
一墙之隔的雅间中,隐月让开位置,周湛起身上前,猫眼大小的窟窿里正映着少女的背影。
“湛王殿下虽然体弱,却心思纯良,有护国公府做后盾,将来定是明君!小女子虽生于官宦富贵人家,却也不是那等骄奢淫逸横征暴敛之人!日后也会这般教导子嗣后辈。”
“朝中如今无官不贪,党派林立,积弊已深,制衡之道只能保持朝堂平稳,却不能让百姓吃饱饭。”..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君者该以民为本,冯公以为呢?”
冯全的视线越过她投向她身后,起身拱手俯身。
“王妃大义,冯某愿效犬马之劳!”
沈茉冉虚扶一把,动手添茶。
“冯公客气了,你我皆是为民请命,日后还请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冯全拱手道,“日后王妃若有用得上冯某的地方,只管吩咐。”
沈茉冉也不客气,顺势而上。
“眼下有一件事情,正好要麻烦冯公。”
……
隐月将松风图挂回原位,问道:“殿下,沈小姐好像没有多余的心思……咱们还按照原计划行事吗?”
周湛捏着茶杯,斟酌半晌。
“她未必纯良,世人皆知本王病弱,这副残破身躯能有多大建树?她打着本王的名义拉拢朝臣,尚未成亲,便想着教导子嗣……”
“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殿下,稍后属下寻个机会让沈小姐……”
出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