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一珞站在檐下,看着雪花从稀疏变成稠密,看着天色从亮白变成乌黑,红彤彤的灯笼照着白雪。
丝竹声停了,雪夜突然变得喧嚣起来,来参加宴会的大人们陆陆续续告退离去。
曜帝的寝宫之中,内侍带进一名红衣女子,魏赫言退出来,与万忠交换了一个眼神,叮嘱道:“今夜好生伺候着。”
万忠弓着身子送他走出寝宫才折返回去,这样的夜晚,听着里面的动静,对他们来说已经从煎熬变成麻木了。
太监嘛,除了伺候好主子,还有什么可想的……
停在宫门口的马车里,司一珞靠着车厢闭目养神,车帘一掀,冷风吹进来一股脂粉味儿。
淡淡的女声问道:“今夜不用伺候皇上了?”
魏赫言觉得脂粉味儿难闻,坐得离她很远,拿帕子掩着口鼻。
“皇上今晚兴致好,宠幸了一名舞姬。”
对此,司一珞不发表意见。M..
却听他补充道,“这名舞姬出自裕王府,与你府上那两个一样,学的就是伺候人的本事。”
无端中枪的司一珞不知道此时该发表点儿什么意见合适。
儿子送女人送到老子的床上……
魏赫言也没有再提这件事情,一路无话,回到府上,他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洗漱。
司一珞简单洗漱之后坐在床沿上擦头发,擦到头发半干,才等到他从里间出来。他手上的皮肤被泡得发白,那双手似乎经历了什么极为痛苦的折磨。
“你的手怎么了?”
魏赫言眸色不喜,拿帕子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
“脏。”
司一珞无语。
“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得把两只手砍掉?”
她府上那两位没事儿就喜欢往她跟前凑。
魏赫言似乎才想起来她府上那些人,呵了一声,警告道:“你若敢碰他们,碰哪里本督就砍哪里,本督不介意把他们五马分尸凌迟处死!”
他有洁癖,许是小时候肮脏的事情见多了,阴冷别扭的性格也不是无缘无故养成的,司一珞很庆幸,这辈子的他愿意对她敞开心扉。
“知道了,督主大人。”
雪夜无声,红烛帐暖。
在热烈喜庆的鞭炮炸响中迎来春节。
福伯用竹竿挑着一串鞭炮,常锦婵孩子般地拿火折子跑过去点火,噼啪声响过后,地上残留了一地碎红。
管家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下人们得了赏赐,高兴地散开。
沈茉冉却看着满地碎红的纸屑发呆。
遥远的记忆跳出来,那时她跟周裕还算恩爱,过年时周裕带着她去街上看舞龙舞狮,看踩高跷扮鬼脸的老太太,带她去逛庙会,看鳌山灯会……
因她爱看,戏班子更是在府上驻扎,一直到过了十五的元宵灯会才撤下。
“听说今年的城隍庙会上有三家折子戏同时演出,比谁讨到的彩头多呢!唱的还有最时兴的《惊梦》,咱们等会儿去看看!”
“好啊,据说今晚的鳌山灯会才热闹呢,满皇城的花灯就没有一个重复的,一年就这么一次允许百姓们到午门前看灯会,咱们一定不能错过!”
下人的议论声传进耳朵里,周湛看着失神的沈茉冉,握住她的手,加大力道将她带进怀中,小声说道:“跟我来!”
“我也想去逛城隍庙会,表哥——”
常锦婵回头,刚才还站在她身后的表哥和表嫂都不见了。
只剩下红英一脸希冀地看着她,等她的吩咐。
“表哥呢?”
红英啊了一声,左右看了两眼,没有底气地小声回道:“奴婢不知。”
常锦婵气恼道:“你这么不机灵,怎么能斗得过表嫂身边的人……”
她不知道是为红英的未来发愁还是为她自己的未来,湛王府就这么大,病秧子能去哪儿,肯定是回主院休息了!
常锦婵杀到主院,果然瞧见自家体弱多病的表哥一脸虚弱地躺在床上,自己那个便宜表嫂正忙前忙后地伺候他。
来府上这许多天里,自家的表哥不是躺在床上就是靠在椅子上,看起来好像活不了几天的样子,她的爱慕慢慢的就消散了,甚至还有点同情沈茉冉。
“表妹来……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沈茉冉又是给他顺气又是喂水,等他一句话能说出来时,已经过了一盏茶时间了。
常锦婵都忘了自己要来做什么。
“表妹来了……咳,表妹要是想出去玩儿,多带点护卫……咳咳,让福伯亲自陪着你。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慢待了表妹……”
说一句喘三喘,常锦婵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表哥这些年在京城都经历了什么……
“表哥,你一定要养好身子,我也不是非得出去玩儿。”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有些失落,周湛笑道:“没事,年轻的姑娘家都喜欢热闹,我的身子一直都是这样……今天过年,表妹从账上多支点银钱……”
常锦婵很想让他赶快好起来,很想让他陪着出去玩儿,但是现实不会按照她的想象。她一步三回头。
“表哥,那你照顾好自己的身子……”
周湛咳嗽着朝着她摆摆手,虚弱的声音传到她耳边好像是去吧。她觉得有点愧疚,等会儿给表哥带点礼物吧……
周湛起身把门从里面拴上,从柜子里拿出几张人皮面具在沈茉冉脸上比了比,选了一张贴合脸型的留下,他自己随便拿了一张。
又将剩下的面具小心地放回原处。
“鬼老消失之后,人皮面具和装病的药都要省着点儿用。”
沈茉冉伸手摸了摸,面具的材质很软,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肌肤纹理看得很清楚,甚至连毛孔都很清晰。
“需要配上专门的药。”
他拿出一个小瓷瓶,在她脸上轻点搓开之后将面具覆上,感觉就像是女子贴面,凉凉的。
面具的肤色与她本身的肤色相当,无须过多掩饰。
沈茉冉照着镜子,镜子里出现了一个姿容平平的陌生人脸。她试着笑了笑,露出一嘴大白牙,镜子中的人也和她一样。
“挺好玩儿的,你去见谢先生为什么还要伪装?”
上次他借机戏耍她,不就是仗着脸上有一层人皮面具吗!
用同样的方法把面具覆在脸上,沈茉冉回头,屋子里已经没有体弱多病的湛王爷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文弱书生。
换上普通平凡的布衣。
“娘子放心,为夫今年春闱,定然为娘子挣一个功名回来!”
他有模有样地行了个拱手礼,沈茉冉觉得好玩儿,叉着腰骂道:“孙二河,你今年要是再落榜,老娘就带着孩子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