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打六九头,正月里立了春,远远看去,垂在湖边的柳树的枝条上,淡绿的嫩芽争相冒出。
大地复苏,京城这一潭水突然溅起了涟漪。
灰色的天空飘着毛毛雨,打在身上并不会浸透衣衫,却让人觉得潮湿不适。
司一珞出了一趟门,没赶上沈茉冉的及笄礼,刚一回京,就直奔湛王府。
“阿珞你来得正好,我有话要同你说。”
司一珞瞥了一眼无精打采的常锦婵,跟她来到内室。
“护国公府那位小姐是什么意思?”
自打经历了灯会上那件事情之后,她就总是在白天看着西北的方向出神。
沈茉冉叹了一声,解释道:“估计是受打击了,想家了呗。”
不用上朝的这段时间,曜帝忙着宠幸新得的美人,朝中的事儿都扔给沈相,有魏赫言和伯安相互监督制衡,暂时没出乱子。
“真的只是想家?”
她那样子看着可不太像。
沈茉冉笑得跟狐狸一样。
“我可没有欺负她!只是告诉她京城之中有多少人想算计护国公府,告诉她她自己的价值而已。”
那些人贩子的后续司一珞没让人盯,听她的意思……不仅仅是人贩子那么简单。
“人是你送去的,京兆衙门不敢大意,派人顺着查下去,却受到了阻拦。京兆衙门没敢继续往下深挖,匆匆结了案子,将那些人贩子收押,判了秋后问斩。”
“结果这不是还没出正月,就冻死了一个,在牢里打架又被打死了一个。”
牢房之中人犯都是分开关押的,而且拐卖人口的罪名,虽然也是砍头,但是流程不能少,要交代过往罪行,追溯被拐卖人口的去向。
单这一项有时候就要拖上一两年。
这么快就定案了?
“这种案子平常没人关注,也就是我派人盯着,才知道后续。苦主没去问,衙门里也没有给出解释。”
京兆衙门不敢管的案子,本身就有猫腻。
司一珞大意了。
沈茉冉挑眉道:“我让人继续查下去,你猜猜查到了谁的身上?”
“谁?”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能用得出这种无耻手段的,除了周裕和周昌之外,想不出旁人。
沈茉冉卖了个关子。
“昀王。”
在查到昀王之前,沈茉冉也以为是周裕惯用的手段,但是事实摆在这里。
“昀王私下里在江南开了不少青楼,事关护国公之女,昭妃压不下这个案子,去求了皇后,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虞锦兰与昀王才刚成亲不久,皇后还想替儿子拉拢周昀,便出手将案子给压了下来。”
“从大年初二到上元节,礼物像流水一样送进王府,表妹看不出来,我这一双眼睛能看不出来吗!皇后心虚。”
司一珞唏嘘不已,事态的发展果然让人猜不透。
“周裕这些天往府上跑得也勤快,对表妹嘘寒问暖,他打的什么主意你我都清楚。常锦婵就是一头肥羊,谁都想来咬两口,但是她太单纯,应付不了京城的魑魅魍魉。”
司一珞问道:“护国公不是要进京吗?”
沈茉冉摇摇头。
“皇上没答应,在这个节骨眼上,怕他回来给我们撑腰。”
守城的将领,无召不得擅离职守,没有旨意,就算爱女在京城受了委屈,常建也只能忍着,一连三道上书让朝廷给爱女讨回公道,都被魏赫言扣下了。
因着司一珞的关系,魏赫言给沈茉冉传了个口信,护国公此举有逼迫君上的嫌疑,他人在西北,却对京城的消息这么灵通,折子若是递到曜帝面前,恐怕要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这些事情,司一珞出门在外,也不知道。
沈茉冉笑道:“魏赫言倒是挺会为你打算,你的差使办得如何?”
司一珞这趟出城是为了接回从北辽逃回来的钉子,北辽的局势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混乱。
“那人现在还重伤昏迷,人已经送回衙门了,具体情况得等他醒了再说。”
“先喝口水吧。”
说了这会儿话,沈茉冉才想起来给她倒水,司一珞从怀中取出一枚金钗递给她。
“不喝了,我今天来就是为了给你送贺礼,及笄礼。”
昨天是上元节,也是沈茉冉的生日。
她的及笄礼办得很简单,周湛暗中请来了杜泽洗的夫人钟氏替她簪发。
整个相府,除了她的亲娘杜氏,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杜氏原本担心她的及笄礼没有德高望重的夫人替她簪发,又不好越过夫家帮她操办,一大早赶来,瞧见端坐在高堂之上的钟氏,一颗心才落下来。
她的及笄礼虽然简单,却十分有意义。
沈茉冉感动道:“阿珞,谢谢你,这辈子还能跟你做好朋友,我真的赚了!对了,送你一件礼物。”
司一珞怀里被塞了一个油纸包,触感像是一本书。
“你回去再看。”
司一珞将东西收起来,从湛王府出来没有回府,而是直奔衙门,因为有公务要处理,她只打开看了一眼,见里面是市面上常见的话本,便随手扔在床上。
她哪儿有功夫看话本,不过毕竟是好友的一番心意,或许这一本与其他的话本不一样,等有时间了再看吧……
“将半个月之内,从北辽传回来的消息全部找出来。”
不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一个伤重的随时会没命的人身上,她要尽力找出北辽的局势走向。
这些消息很零碎,有的甚至毫无关联,司一珞举着烛台,看着下属把消息按照时间顺序钉在墙上。
这些消息都是明面上的,暗中的局势需要细细推敲。
这一看就看到了深夜。
值房的门被人轻轻从外面推开,脑袋很沉,她正用手肘撑着鼻梁闭眼沉思,以为是苗聪,开口道:“今天不忙,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苗聪为了照顾老母亲,经常日夜颠倒,司一珞对下属一向宽容,这个点,除了看守牢房的狱卒,整个衙门里估计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来人不声不响走到床边坐下,随手拿起被她扔在床上的话本翻了起来。
司一珞滤清思路,又是一刻钟时间过去了,她回头看到斜靠在床上的魏赫言,眨了眨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
她往门外看了看。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刚才还跟他说话来着……魏赫言合上话本,起身走过来,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内部消息,移开目光。
“北辽的内乱,或许跟萧元锦之父平川王有关。”
北辽的皇权变更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父子伦理约束,平川王也姓萧。
“萧宏昱与萧霆齐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萧霆齐的皇位之所以能坐稳,靠的也是萧宏昱替他南征北战!”
魏赫言冷笑一声,提醒道:“亲兄弟又如何?在利益面前,血缘亲情不过是拴住萧宏昱的枷锁,北辽若一直征战,兄弟俩便能和谐相处,但是在此次内乱之前,北辽已经太平了五六年。”
“萧宏昱一直骚扰我朝边境,兄弟俩之间若没有隔阂,他何须不断找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