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茉冉盯着周湛的脸看了半晌,啧了一声没再多言。
但就是她啧的这一声让周湛觉得不是滋味儿,偏偏她又什么也不说,让人心里跟塞了什么东西一样。
立夏之后的雨来势迅猛,下午天上还挂着太阳,到了傍晚突然就开始下雨。
江芸在叶旭的住处等了一天,没等到他拿钱回来,倒是等来了他被送到京兆府的消息。
不管外面是不是快要宵禁,匆忙跑到京兆衙门外去问。
叶旭身上有功名,有官身,哪怕犯了事儿被扭送到京兆衙门也没有吃什么苦头,反而是李老汉一家,因为民告官,需要先打二十板子才能立案。
为了女儿的清白,李老汉扛了二十板子,此时还在衙门外趴着。
李才跪在门外喊冤,周围聚集了不少百姓。
从百姓三言两语凑在一起的议论声中得知了叶旭被送到衙门的原因,她的脑子一下子就空白了,无法思考。
她跟叶旭相识半年有余,所有客人中,只有他对自己嘘寒问暖,尊重她爱护她,并且从不越雷池半步,昨天晚上还答应帮她赎身,今天怎么就……
“不可能,叶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江芸的声音被雨声盖住,今日天色已晚,衙门里的吏目正在驱赶看热闹的百姓。
“这个案子明天再审,都散了!”
马上就要宵禁了,在吏目的再三驱赶下,门口就只剩下了江芸和李家父子两人。
来告状时,李才一听还要打二十大板,立刻就往后退缩。
李老汉这口气咽不下去,一定要为女儿讨个公道,便生生挨了二十板子。
“爹,爹您还能走吗……”
李才声音发虚,但是李老汉态度硬气,甩开他的搀扶,痛心道:“早就让你少跟那些狐朋狗友来往,你非不听,还把人往家里引!这才招来祸端!”
“你妹妹的清白差点被那个畜生毁了,这下你满意了?”
李老汉恨恨地说道,“这样的人若是到了一方成为地方官,祸害的是一地的百姓,我就是拼死也得告他!”
江芸本来想上前去询问真相,听到李老汉的话脚步接连往后退,真相已经摆在眼前了,她信不信,事实就是事实!
可笑她把叶旭当成救命稻草,叶旭却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畜生!
李老汉身上淋湿,佝偻的背影让江芸心里发堵,跑上前把油纸伞塞到对方手里赶紧跑开,还听见身后的道谢声。
每个人都着急往家里赶,一口气跑出百米远,江芸才停下脚步,茫然地往前走着,不知道自己该去何处。
雨把身上淋湿了。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身边,那天晚上给自己赎身的小公子掀开车帘。
“上车吧。”
城中各处城门马上就要关了,宵禁后在街上晃悠,被抓住要打五十大板,靠她两条腿走路,还没走到芙蓉阁就被拉去打板子了。
“苏公子。”
江芸低下头,眼泪不争气地淌出来。
沈茉冉递给她一枚手帕,等她缓过来,侧身让开。
马车装饰豪华,江芸还见到了另一位黑衣公子,两人仍旧是那副装扮,黑衣公子冷冷清清不爱说话,小公子看起来吊儿郎当,却没趁机占她便宜,还把自己的披风给了她。
从那天之后,自己的行踪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说对方手眼通天也不为过,或许能助她帮帮叶公子……
她接过披风,心思一动,张口想为叶旭求情,或许其中有误会也说不定!
沈茉冉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拿出叶旭这些天流连烟花巷柳的证据,又拿出他曾经给吏部官员送礼的证据。
江芸看着这些证据,不得不相信她这次是真的看走眼了,恍然想起来芙蓉阁里的姐妹曾经劝过她,说叶旭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让她不要执着。
那时候,她却以为她们都是管事派来劝她接客的说客……
恍然想起一句句劝导之中似乎夹杂着他与其他女子的风流韵事,是她固执地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不相信真相!
“苏公子……”
江芸抱着膝盖,无声息地掉着眼泪。
“这世间的男子都不可信,你该庆幸没有跟他走。”
沈茉冉安慰的话落在周湛耳中觉得刺耳,目光没忍住,落在她身上。她像个骗子一样,声音里带着诱导。
“你还有想做的事情吗?”
江芸愣了很长时间,摇头道:“我的父母亲人都不在了,如今心也死了,只恨不能手刃当年嫁祸父亲的贼人……”
她父亲的案子司一珞命人查了,三万担粮草失窃,至今仍旧没有找到,但是当年负责押运的将领不仅没有受到牵连,如今还升职了,现在三千营任统领。
不大不小的一个官儿,但是要报仇也很难。
而且在这个案子里,她父亲也不无辜。
粮草确实丢了,她也认命了。
“公子要带我去哪儿?”
马车越走周围的建筑也越气派,江芸反应过来,紧张问道。
“我帮你脱籍,也能帮你重新换一个身份,换个地方好好生活吧。”
马车在巷尾停下,沈茉冉塞给她一个包裹,和一张户籍。
户籍上她还叫江芸,老家也还在江浙,只是父亲一栏换了个陌生的名字。
“下车吧。”
江芸晕晕乎乎下了马车,眼睁睁看着马车走远,茫然地向四周看了一眼,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连成片的围墙之间只有一个小门,她犹豫着上前敲了敲门,打算问问路,哪料到刚敲开那扇门,就被那头出现的体型宽硕的妇人一把拽进去。
“你就是蔡婶子的远房侄女吧!过两天就是老夫人的大寿,府上忙得不可开交,赶快安置好来搭把手!”
“我……”
江芸想解释一句,她不认识什么蔡婶子,更不是来府上帮忙的,但是低头瞧见自己手里的户籍,想到刚才那位小公子跟自己说过的话。
这就是给她换的新身份?
把她卖到这座府邸当丫鬟吗?
江芸跟着妇人走了一刻钟,入目全是雕梁画栋的建筑,绕得她眼花缭乱。
直到她被带到另一个妇人面前。
“蔡婶子,你远方侄女儿长得还挺标致,到时候宴会上来的都是达官贵人,咱们正好还缺上菜的丫头,不如就让你侄女儿先顶上……就是不知道从乡下来的,会不会怯场,万一到时候丢了老妇人的颜面……”
带她进来的妇人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另一个面生的妇人也在打量着她,显然不认识她。
“婶子。”
她规规矩矩地福了个身,蔡婶子满意地点点头,开口道:“这丫头长到这么大,我今天才第一次见,瞧着规矩不错,应该不会出错,赖妈妈,你看着安排吧。”
江芸狂跳的心这才被压下去。
“你跟我来吧,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妇人领着江芸去下人的住处,“以前从来没听蔡婶子说过她还有个远房侄女儿,这年头远房的亲戚都不怎么来往了,你家里肯定是没什么人了吧,要不然也不会大老远从江浙过来投奔!”
妇人十分健谈,让江芸产生了一种本该如此的错觉。
眼前这一切是梦还是假象,她已经分不清楚了。